28 傅老夫人回府

而扁豆果然得了張嬷嬷青眼,張嬷嬷讓鳳梨三人私下教導扁豆,暫時不許扁豆上來伺候。

如此過了三天後,白檀的臉色隐隐焦急,傅卿雲這日早起,才道:“我腦袋昏昏的,怕是睡涼席着涼了。”

白檀忙緊張地扶着傅卿雲,急三火四說道:“姑娘快躺躺,奴婢去請薛大夫。”

傅卿雲“嗯”了聲,刻意壓低嗓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像是鼻塞不同的症狀:“前兒個罰了鳳梨,吓得她再不敢湊我這屋裏,就叫她上來伺候罷。”

白檀一愣,忙應諾,喚了鳳梨來。

白檀先去小林氏的永和院拿對牌。

小林氏跪祠堂,膝蓋上落了毛病,****敷腿,除了打掃傅老夫人的壽安堂等待傅老夫人歸來,其他事都交給海桐去管。

恰好傅冉雲在陪伴小林氏,朝她的大丫鬟碧桃使個眼色,碧桃知機,悄然退了下去,攔住白檀。

傅冉雲起身說道:“夫人,女兒去瞧瞧藥是否熬好了。”

“你去吧。”小林氏欣慰傅冉雲的孝順乖巧,好像膝蓋上滲入骨髓的絲絲寒意少了許多。

傅冉雲走出永和院,臉上可愛乖巧的笑容一變,變得陰森森的,行至白檀身邊,斜眼睨她,語含不滿:“白檀,你着什麽急?着涼又不是大毛病,難不成你輕視碧桃,不願跟我的大丫鬟說話?”

碧桃得意地抿唇一笑,同是侯府千金的貼身丫鬟,同是小林氏的人,跟在傅冉雲身後明顯更有體面,白檀太不知好歹,居然真為那個沒了娘的大姑娘着急。

白檀心一慌,她倒不是為傅卿雲的病着急,而是有些自個兒的小心思,畢竟大丫鬟的誘惑對她很大,傅冉雲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怎麽會明白一兩銀子與二兩銀子的區別呢?

“三……二姑娘說笑,奴婢并未着急,薛大夫長駐侯府,随時能請來,奴婢哪裏會着急呢?而碧桃姐姐,平時與奴婢最是要好不過的,碧桃姐姐一手好針線,奴婢上趕着讨教巴結還來不及,哪裏會不願跟碧桃姐姐說話。”

白檀笑得十分僵硬,輕視碧桃,不就是輕視傅冉雲麽?這個帽子她可不敢戴。

傅冉雲下巴揚得高高的,染了朱紅色指甲的手指輕拂身上的丁香色刻絲春桃雨絲錦夏衫,衣服上繡的春桃活靈活現:“碧桃的針線的确是好,我身上這身就是碧桃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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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嘴角一抽,連忙接上話:“府裏幾個姑娘數二姑娘最為靈動秀美,人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奴婢瞧着是二姑娘模樣好,碧桃姐姐的衣服倒是恰好好處地襯托了姑娘的美麗……”

傅冉雲聽着白檀的稱贊極為熨帖,最後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大姐姐開始出門參加宴會了,你可得多加上心大姐姐的衣服,不能給我們侯府丢了面子。既然你推崇碧桃的針線,就和碧桃多交流交流罷。”

說罷,傅冉雲嬌憨地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白檀輕輕打個寒顫,形勢比人強,她今兒個便是挨了傅卿雲的板子,也不敢忤逆傅冉雲的意思。

碧桃剛才也被白檀誇贊了,暗道白檀會說話,親熱地拉起白檀的手,出口的話卻顯得狂妄:“今兒個正好得空,白檀妹妹随我來,妹妹有不懂的盡管問,姐姐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便把白檀拉走了。

而梨蕊院的傅卿雲左等不來白檀,右等不來白檀,便問鳳梨:“打發忍冬去瞧瞧白檀別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我三天兩頭頭疼腦熱習慣了,大夫早來、晚來不打緊,倒是別讓不明就裏的那起子小人說嘴,以為夫人故意留難白檀,對我的病不重視,倒壞了夫人的名聲。”

鳳梨既惱又喜,惱的是,白檀不識趣,把事情做在明面上,連累了小林氏的名聲,喜的是,白檀讨了傅卿雲的嫌,她正好少個競争對手,忙道:“奴婢這就去辦。”

傅卿雲沒錯過鳳梨眼底的那抹欣喜,她冷哼,可見她在鳳梨心中真不是主子,否則鳳梨不會不着急她的病體,反而去算計大丫鬟的位置。

鳳梨交待完忍冬回轉來,傅卿雲看看滴漏,時辰差不多,吃了半碗紅棗銀耳糯米羹,坐在桌邊翻看茶譜,不知不覺阖眼,趴在桌邊睡着了。

鳳梨進來看了一眼,撿起一件披風正要為傅卿雲蓋上,思及忍冬傳回來的話,又将披風放下,輕手輕腳地出去,任由傅卿雲一個患了風寒的嬌小姐睡在桌子邊上。

事實上,傅卿雲并未睡着,她數着滴漏的聲音,清晰地聽見鳳梨的腳步聲,等她無聊到幾乎真睡過去時,鳳梨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傅卿雲适時地擡頭,睜開懵懂的眼眸,小小伸個懶腰,低沉的嗓音夾雜着虛弱,輕了聲音問:“鳳梨?”

鳳梨吃了一驚,忙忙地答應:“是奴婢,鳳梨。姑娘要吃茶?”

“不渴。什麽時辰了?”

鳳梨臉上閃過慌亂,撿個青玉杯準備倒茶,有些手忙腳亂的:“巳時了。”

“哦,我看書看迷糊了。唉,我覺得腦袋更沉了,薛大夫來了麽?”

鳳梨吊着的心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回答:“忍冬沒找着白檀,可能是薛大夫有事沒能進府,白檀去尋人了。奴婢再使人問問?”

傅卿雲似乎一怔似才反應過來鳳梨的話,去看滴漏,不答反問:“巳時了?”

鳳梨剛咽下去的心陡然吊了起來,身子驀然一僵,惶恐回答:“是的,姑娘。”

時間似乎瞬間靜止,室內靜谧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事實上傅卿雲只沉默了三個喘息的時間罷了。

在鳳梨如臨大敵時,傅卿雲突然發作,似有氣無力地一拍镂空雕字字錦八仙桌,聲音弱卻氣勢足,又氣又怒地說道:“你去給忍冬傳話能傳一個多時辰,我小小的梨蕊院得多大,才能讓你走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我身子骨兒一天不好兩天弱,你就打量我是個死的,趕明兒我死在屋裏,身子涼了,你才進來伺候不成!”

鳳梨斟茶的手一抖,茶水灑出來,流了一桌子,傅卿雲原本可以躲開的,卻是動也沒動,任由半溫的茶水流淌到袖子上,浸了一大塊水漬。

鳳梨本就因那晚的事對傅卿雲心生畏懼,竟沒察覺到茶水潑濕了傅卿雲的袖子,聽傅卿雲言語中滿是冷意,她因為心虛而驚得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姑娘饒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貪玩才未能及時提醒姑娘時辰,求姑娘責罰奴婢罷!姑娘千萬不要趕走奴婢,奴婢出府,可就沒有活路了啊……”

傅卿雲冷笑:“今兒個我是着涼發熱,大夫又沒能及時請來,你都能在外貪玩一個多時辰,若是哪****病得要死了,你貪玩個一時半刻的,不是要了我的命?你不給我活路,上趕着自找死路,卻求我給你活路,天下沒有更可笑的事了!”

鳳梨一愣,早料到傅卿雲變了,卻沒想到變得這麽絕情,她口中喃喃道:“姑娘,不是這樣的,奴婢不敢……姑娘不應該是這樣的……”

傅卿雲微微眯眼,漫不經心地問:“那我應該是怎樣的?你如此說,我不是我了,可不是又在往死路上推我?”

鳳梨心肝膽顫,死命磕頭求情:“姑娘饒命,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願意領罰……”

不大一會兒,鳳梨的額頭就和張嬷嬷的額頭一個模樣了,鳳梨腦仁兒上的疼痛一直鑽進心肺裏,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疼,傅卿雲肯定發覺她是故意放任她睡在桌邊上。謀害侯府千金的性命,小林氏是個要名聲的,這麽大罪,肯定不會保她。

鳳梨後悔不已,她為什麽要聽忍冬的話自作主張涼着傅卿雲?眼前浮現連翹死不瞑目的雙眼,傅卿雲與連翹那麽要好都沒有求一句情……

她瞬間掉進冰窟裏,腦袋磕得砰砰響,口中胡亂說着求饒的話,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忍冬興沖沖地跑進梨蕊院,看見小丫鬟們伸頭縮腦朝正房張望,隐隐綽綽傳來鳳梨的哭聲,她吓了一跳,快步走進室內,就瞅見鳳梨使勁磕頭,磕了滿臉的血,紅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從額頭流到下巴上,眼睛鼻子糊的全是紅色的液體,像個惡鬼般,十分駭人。

傅卿雲無視鳳梨磕頭求饒,掀起眼皮瞥了眼忍冬,忍冬的欲言又止落在她眼裏,她輕哼一聲,這丫頭是在心裏衡量如何做對自個兒最有利罷?

忍冬張口喚了聲:“姑娘……”

傅卿雲撫上額頭,很不給面子地軟倒在八仙桌上:“好吵!”雙目一閉,便昏了過去。

忍冬的輕喚變成驚呼:“姑娘!”趕忙去扶傅卿雲,順便給鳳梨遞眼色,可惜鳳梨磕頭磕傻了,沒反應過來。

張嬷嬷這時候咋咋呼呼地從門外進來,喜氣洋洋地揚聲喊:“姑娘大喜,老夫人回府了!”

鳳梨聽了張嬷嬷的聲音才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見傅卿雲暈過去,暗自慶幸,輕呼出口氣,此刻再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和忍冬一同扶起傅卿雲躺到炕上。

張嬷嬷進門見狀,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極其悲痛地喚了聲“姑娘”,一疊聲吩咐:“鳳梨留下伺候姑娘,忍冬去永和院禀報夫人傳大夫。”

忍冬和鳳梨應諾,忍冬退出梨蕊院,鳳梨陀螺似的轉個圈去了庫房取熬風寒湯藥的藥材——她要讓傅卿雲看見她的好,不能被趕出侯府。

扁豆眼中閃爍着精光,等忍冬和鳳梨離開後,跟在張嬷嬷身後伺候,做足小學徒的模樣,又狀似不經意地提醒:“嬷嬷,老夫人回府,夫人和各位姑娘都去迎接,姑娘不在,老夫人問起可怎麽好?”

張嬷嬷想了想,便道:“這會子白檀不在,你去前院等老夫人問話,就說我剛說老夫人回府,姑娘就興奮得暈過去了,老夫人一高興,肯定不會責怪姑娘。扁豆,若是這件事你做好了,我給你提二等丫鬟,到時候你就能和白檀她們一般,風風光光和姑娘走在侯府裏,那些婆子、小丫鬟們也要高看你一眼。”

扁豆暗暗撇嘴,她不要和白檀她們那般良心被狗吃了,等着倒黴呢,嘴上卻欣喜地說:“嬷嬷謝謝您,扁豆一定不會辜負嬷嬷的期望!”

張嬷嬷點點頭,嘴角的笑泛着陰冷,老夫人聽了這種話才不會高興,只會以為傅卿雲故意在她回府時裝暈,跟她天生犯沖呢!哼,等傅卿雲失了老夫人的寵,看她怎麽報那跪地磕頭的仇!

至于扁豆會不會被傅老夫人責罰,那只能看天意了,扁豆就自求多福罷。

扁豆瞅了眼大炕,瞥見傅卿雲的手指動了動,那個姿勢是在說,去罷!

扁豆擡頭挺胸,朝張嬷嬷福一禮,退了出去,傅卿雲信任她,她一定不會讓傅卿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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