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整治甘菊
扁豆布置完,回到梨蕊院和傅卿雲說話,興奮得雙眼發光,拼命克制才壓低聲音:“姑娘果真神機妙算,那錢婆子和徐嬷嬷有些交情,拿了壽安堂吃剩下的點心和李婆子分享,錢婆子是個吝啬小氣的,舍不得先吃整塊的菊花糕,那兩塊整塊的全進了茴香的肚子。”
她一手捂住嘴偷笑,另一手揉肚子,笑得喘氣:“想到茴香晚上拉肚子,奴婢就高興得不行!”
這裏面充滿了對人心的算計,錢婆子的吝啬,茴香的高傲,掐準傅煥雲睡覺的時間,一步都不能出錯。傅卿雲觀察各處院落的婆子丫鬟許久,才敢定下這個冒險的計劃。
傅卿雲點她額頭,恬淡輕笑:“你個促狹鬼!這次多虧豌豆肯幫忙。”她其實對豌豆有些不放心,既然扁豆願意在她身上堵一把,她也只有堵一把的份。
傅卿雲嘆氣,她能用的人太少了。
扁豆不以為意,笑嘻嘻道:“去年冬天,豌豆的手生了凍瘡,整個手背差點爛掉了。她老娘和姨媽都不在府裏,又出不得府,張嬷嬷不僅不管,還指使她用涼水擦地板。是姑娘心善,賞了我們每人兩盒子凍瘡膏,才保住她的手。她心裏感激姑娘呢。”
傅卿雲意外挑眉,原來還有這樁事。
她雙手拄起下巴,眼中滿是迷茫,自從重生以來她一直被仇恨驅使,日夜籌謀怎麽整垮小林氏,幾乎不知原來的自個兒是什麽模樣了。第一次,她對重生的意義産生懷疑,她重活一世,不僅僅是回來報仇的,而且要認真地生活,在報仇的同時,得堅持住本心,不被仇恨蒙蔽雙眼,看不見人間的真善美。
安國公喜歡的不正是善良賢淑的傅卿雲麽?
怎麽想到安國公了!傅卿雲臉頰微微泛紅,讓扁豆吹熄茜紗燈,在蟬鳴裏安心入睡。
第二日卯時,傅卿雲早早起床,讓甘菊為她準備請安的衣服,甘菊有些意外,卻沒說什麽,立刻去準備衣服,頗有令行禁止的味道。
傅卿雲從銅鏡裏看甘菊,誰也不知道甘菊看似溫順淡雅的外表下有一顆毒蠍心腸的心,前世第一個聽淳于沛的令,将她捆綁起來讓那群畜生床上的人便是甘菊,甘姨娘。
雖然這一世甘菊尚未露出要謀算她的端倪,傅卿雲也不打算在身邊養一只會咬人的白眼狼。
甘菊,對不起了,這一世,我要先算計你,當你猝不及防的時候,才會明白,前世的我面對你的兩次背叛是多麽彷徨無措。
雙環髻,頭上簪一枚燒藍點翠纏枝蓮翡翠簪,一對藍寶石蜻蜓耳墜,上身穿寶藍彩繡牡丹花軟緞對襟衫,下着百花不落地齊胸裙,傅卿雲扶着甘菊的手,裝作嬌不勝力,半邊身子的重量壓在甘菊身上。
路行至一半時,甘菊的額頭沁出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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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卿雲不動聲色地轉動眸子,瞥見甘菊眼中隐藏的一絲惡毒,她微微嘆息,恐怕甘菊心裏在想怎麽甩手,讓她摔個大馬趴罷?
不出傅卿雲所料,四少爺傅煥雲惦記着血燕窩,早早來壽安堂請安,打算稍後去傅卿雲的梨蕊院讨血燕窩吃,生怕傅卿雲起早了,給他吃光了。這不,請安的半路上看見傅卿雲,他瞬間雙眼放光。
傅煥雲興高采烈地追上傅卿雲,嘻嘻笑着打個千,聲音歡快得跟早起捉到蟲子的鳥兒似的,語氣卻是理所當然而嚣張跋扈的:“昨兒個聽說夫人送了二兩血燕窩給大姐姐,我還沒吃過血燕窩呢,據說是個好東西,大姐姐能不能分一些給我嘗嘗?”
傅卿雲聞言,站直身子,松了甘菊的手,歉疚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四弟,昨兒個晚上甘菊将全部血燕窩送給老夫人了,趕明兒我讓廚娘做些甜脆餅補償你……”
話音未落,傅煥雲吹胡子瞪眼,大聲質問:“什麽?全部?”
傅卿雲故作不解地挑眉:“是啊,血燕窩就只有二兩,當然是全部。”
傅煥雲雙眼瞪得圓圓的,仿若銅鈴,再次質問:“誰是甘菊!?”
甘菊一抖,傅卿雲更加疑惑,指了指不明狀況的甘菊:“她就是甘菊,昨兒個老夫人才賞給我的大丫鬟,四弟不記得了麽?”
傅煥雲跟盯仇人似的盯着甘菊,甘菊暗道不好。
傅卿雲站如松,紋絲不動,心裏默數,一,二,三!
說時遲,那時快,傅煥雲瞬間化身為發狂的小獅子,肥胖的小身板伏低,一頭撞向甘菊的肚子。
甘菊被頂翻在地,驚恐地“啊”一聲,叫道:“四少爺饒命!”
傅煥雲不管不顧地狠狠踩一腳甘菊白皙柔膩的手,騎在甘菊身上,小胖手左右開弓,又是扇巴掌,又是撓指甲,口中憤怒地責罵:“你個小賤蹄子!竟敢把我的血燕窩送給別人!打死你個殺千刀的爛貨賤貨……”
傅卿雲冷漠地看着傅煥雲毆打甘菊,耳邊浮起甘菊曾咒罵她的話:“哼,還國公夫人呢,待會兒就讓大家瞧瞧你是個什麽樣的爛貨!水性楊花的賤貨!纏着男人死不放手的賤蹄子!沒男人你活不了,就送你十個八個男人……”
那嫉恨的眼神仿若就在眼前,那清脆的巴掌聲似乎順着風扇在她臉上,那肮髒的咒罵是她的夢靥。
傅卿雲微微恍神,那樣的屈辱,本不該是她受的,她包容甘菊的背叛,換來的是以怨報德,呵呵,想要她以德報怨,那麽何以報德呢?
甘菊挨了十幾個巴掌,臉上掐得全是指甲印子,恍然間明了傅煥雲為什麽打她。她用雙手護着臉求饒,仇恨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向傅卿雲,慌亂大叫:“四少爺饒命,不是奴婢要送血燕窩給老夫人,是大……”
“五弟弟!快住手,這是做什麽!甘菊有錯,讓我來罰就是。你一個少爺,何須跟個丫鬟動手,倒堕了自個兒身價!”傅卿雲喘着粗氣,扶着扁豆的手着急地大喊,打斷甘菊虛弱的辯解,同時引得周圍的婆子紛紛駐足圍觀。
甘菊憤怒的目光不加掩飾地直直瞪向傅卿雲。
傅卿雲暗道,原來甘菊也有沉不住氣露出馬腳的時候。
傅煥雲聽傅卿雲是向着他的,更加得意,嘴裏各種髒話不帶重複地罵,有些話連幾十歲的老婆子聽了都臉紅,大吼大喊:“誰叫她把我的血燕窩送給別人的?這離了男人身子就活不下去的賤丫頭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打死她都是瞧得起她!”
傅卿雲帕子輕掩唇,掩了唇邊笑意,傅煥雲孩子心性,她一激,他果真又将那話重複一遍。她一跺腳,面紅耳赤道:“你嘴裏說的話不知哪裏學的,我是聽不得的!”
話落,她扭身拐個彎,看見一群婆子圍着,立刻喝罵:“你們倒會瞧熱鬧,還不快去找夫人!四少爺磕着碰着,夫人要你們好看!”
起早打掃院落的婆子們一哄而散,誰也不敢去小林氏院子裏觸這個黴頭。
傅卿雲拐的這個彎就是通向壽安堂的,一路緊趕慢趕,等走到壽安堂時,已是嬌喘籲籲。
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鵑驚訝地問:“大姑娘,這是怎麽了?急三火四的,累着了,心疼的可是老夫人。”一邊說,一邊打簾子迎進傅卿雲,直接讓傅卿雲進屋,口中通傳:“老夫人,大姑娘來請安了。”
傅卿雲面頰潮紅,見了傅老夫人先福禮,喘了幾口氣,仍是說不出話。
傅老夫人皺眉,轉了目光問:“別急,別急。扁豆,你們姑娘怎麽了?”
扁豆依舊憨憨的模樣,老實地一五一十道:“老夫人,四少爺一大早問大姑娘要血燕窩嘗嘗,大姑娘說送給老夫人了,四少爺問明白是昨兒個甘菊姐姐送來的,忽然就開始打甘菊姐姐。姑娘擔心甘菊姐姐被打壞了,又擔心四少爺有個好歹,所以才急匆匆來……”
傅卿雲終于喘勻氣,卻是氣急敗壞地打斷扁豆的話:“扁豆!不許胡說!”
扁豆嘟嘴垂首,無限委屈,仿若是在說,我明明說的是實話,為什麽罵我胡說?
傅老夫人勃然大怒:“他一個公侯少爺居然親手打長姐的大丫鬟!成何體統!徐嬷嬷,還不快去把四少爺給我叫來,讓他在外面丢人現眼不成?”
徐嬷嬷低聲應諾,腳步如風地走出壽安堂,帶上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四少爺那身板兒,莽撞起來她這把老骨頭可吃不消。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地看着傅卿雲,傅卿雲心裏像被螞蟻咬了一口,果然,傅老夫人第一念頭便是懷疑她。
她嘴角苦澀地笑了笑,請罪道:“老夫人,是孫女沒照管好四弟弟,又讓甘菊姐姐受累了,請老夫人別氣壞了自個兒身子骨。”
傅老夫人再不痛快,也不會在面上露出來,斂起懷疑的神色,溫言道:“你知道自個兒身子骨不好還跑來請安,瞎折騰!我倒沒甚好生氣的,甘菊既然給了你,就是你的丫鬟,受累的話不許再說。至于煥雲,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是個什麽貨,論管教,還論不到你頭上!”
最後一句話明顯帶着勃然的怒火,不管是不是傅卿雲設的局,四少爺傅煥雲掃了她的面子是事實,她離了侯府四年,就讓小林氏在定南侯府裏稱王稱霸了,傅煥雲居然連她都不放在眼裏!
這一會兒的功夫,定南侯府上上下下的媳婦兒孫們都來壽安堂請安,小林氏到堂外恰好聽見傅老夫人帶着怒氣的話,月牙眉蹙起,問道:“海桐,煥雲怎麽惹老夫人生氣了?”
海桐心裏打個突兒,她以為茴香是個妥當人,就沒有懷疑到別的上去,一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冉雲看似關心,語氣裏卻含着一絲幸災樂禍:“四弟弟就是個饕餮,夫人該管管他,哪日因為這個吃虧,夫人也沒體面。”
小林氏低聲訓斥:“哪有你這樣詛咒自個兒弟弟的姐姐?不就是昨兒個煥雲多吃了兩個你愛吃的水晶蝦餃,就值得你惦記到現在?”
傅冉雲有種被看破心思的狼狽,想到小林氏是她親娘,便不覺得有什麽好尴尬的,嘴快道:“惦記我的水晶蝦餃算什麽?昨兒個四弟弟還惦記大姐姐的血燕窩呢,那可是夫人當着老夫人的面送給大姐姐的。”
“閉上你的烏鴉嘴!”
傅冉雲恨恨地擰緊帕子,無限委屈,果然她成了庶女,小林氏更加不重視她了,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傅煥雲的身上。
正當口,門外嚷嚷進來一群人,徐嬷嬷當先,後面跟着不情不願的傅煥雲,傅煥雲身後是幾個體魄健壯的婆子,像是在押送傅煥雲似的。更令人驚訝的是,最後跟進來的是三個丫鬟,确切的說,應該是兩個丫鬟扶着一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丫鬟。
小林氏深深喘幾口氣,傅煥雲看見她,開心地大喊:“夫人,你可得為我做主,這個沒男人要的死丫頭欺負我!”
他指指身後的甘菊。
這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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