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你的事,我的事 一更

夜裏,棠钰替祖母沐浴。

離開桃城,一連去了愗城好幾日, 白日裏同祖母說話的時候,陳倏又突然來了屋中,眼下, 仿佛才有祖孫二人在一處好好說話的時間。

轉眼,來桃城也有段時間了, 雖然劉大夫和陳磊等人照顧周全, 但是老太太偶爾也會想家。

“等等開春就會回去了。”老太太已在盼着。

棠钰微楞, 輕聲道, “祖母, 我們真要去萬州嗎?”

今日陳倏是提了一句,她那時聽祖母的意思, 以為祖母會婉拒,但眼下祖母卻提起了開春再回去。祖母當然不會留在桃城過年關, 那就是要去萬州的意思。

她其實不怎麽想去。

祖母嘆了嘆,“阿钰, 長允不好嗎?”

棠钰沒想過祖母會這麽問。

但陳倏再好, 與她心裏都有一道說不清楚的隔閡。

棠钰淡淡垂眸,“祖母, 您不知道……他是敬平侯,我們不合适……”

祖母嘆道, “阿钰,其實長允同我說起過,他是敬平侯。”

棠钰意外,陳倏同祖母說起過?

老太太将當日的話重複給她, “他同我說,他是萬州人士,家中是清白人家,年前加冠,未成親,無妾氏,也無通房,苑中清淨。父母過世早,他自幼得太奶奶照顧,一門心思花在家中經營上,無暇顧及旁的,直到遇見你……”

棠钰手中握住的水瓢抖了抖,他同祖母說起過驿館的事了?

棠钰心底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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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卻道,“他心思坦蕩,未曾隐瞞,我就問,你怎麽會喜歡我們钰兒的,他同我說緣分,看一眼,便覺似曾相識,好似注定。你是什麽模樣,他都喜歡,同你在一處,心有暖意,就像認識很久一般。我那時便問他,到底是誰,怎麽認識你的,他說他是敬平侯,陳倏。”

棠钰提到嗓子眼兒,不知道陳倏如何同祖母說他們怎麽認識的。

老太太又道,“到後來,他才同我說實話,說他祖父同你外祖父是故交,家中出事後,他祖父讓家中的人送他去你外祖父處躲避,他在那裏認識的你。我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頓時驚住,因為你外祖父的事,一直是秘密,你舅舅當年就怕節外生枝,所以箱子裏的那些東西都藏起來不用。但長允不僅清楚,你外祖父姓何,還說起他祖父和你外祖父曾今書信定下過你們的婚約。當初去莞城的時候,他就知道你是他未婚妻,家中遇到變故的時候,你還同她一處過……”

老太太問她,“可有這事?”

棠钰颔首,“是,小時候在外祖父家長見過他,但是不知道他就是陳長允,也不知道他是敬平侯陳倏。”

她也看過外祖父留下的書信,陳倏說的,包括婚約,都應當是真的。

老太太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祖母眼睛是不怎麽能看見,但是心不瞎,長允那孩子做這麽多事情,都是為了讨好你,祖母也看得出來,你不讨厭他,你們在一處,也有你們之間的默契。既然是祖輩就定下來的婚約,如今又正好遇到一處,祖母也覺得長允這孩子不錯。”

棠钰輕聲道,“祖母,此事再說……”

祖母向着陳倏,覺得陳倏什麽都好,連陳倏說要去太奶奶那裏,祖母都同意了,棠钰知曉同祖母說不通,也不必一定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老太太果真嘆道,“钰兒,有時候不能任着性子,長允喜歡你的時候會一直慣着你,但這些都是相互的,時日一長,也會膩的。”

棠钰噤聲,沒有再說旁的。

……

晚些,棠钰替祖母擦幹了頭,又扶了祖母去床榻上躺下。

“明日,我陪您去劉大夫那裏。”棠钰坐在床沿邊同老太太說話。

老天天笑道,“知曉了,你同長允今日才回桃城,一路勞頓,也早些睡吧。”

棠钰應好,起身将周圍的燈熄了,只留了一盞夜燈給祖母。

她的屋子就在祖母隔壁,也方便照料。

從祖母屋中出來,屋檐下的燈随風輕輕搖曳着,她的影子時而縮短,時而拉長,棠钰一直低着頭,在想祖母先前說起的那些話。擡眸時,正好見陳倏的背影,在苑外上了馬車。

棠钰意外,眼下已經亥時了。

這個時候出了苑子,不知去了何處,興許夜裏也不會回來。很快,腳下毛茸茸的一團蹭了上來,棠钰不用想也知曉是糖糖。

苑外的馬車正好駛離,棠钰收回目光,俯身抱起糖糖,“糖糖,你爹爹是不是又把你扔給我了?”

糖糖委屈要抱抱。

棠钰伸手摸了摸它的頭,糖糖舔了舔她的臉。棠钰笑了笑,一面抱起糖糖,一面推門入屋,果真,見屋中的桌子上用茶杯壓了一張字條。

—— 有事外出幾日,照顧好兒子,轉告下祖母,陳倏。

棠钰目光微怔,他果真外出。

而且要一連幾日,算是遠門。

棠钰一時有些恍惚。

“糖糖,你爹真的又外出了,看樣子,你又要呆在我這裏了。”棠钰溫聲嘆道。

糖糖仿佛也沒覺得什麽不好,反正今日也在它爹爹那裏呆了許久,已經玩開心了。眼下回到棠钰這裏,糖糖只覺更開心。

他的狗窩還在棠钰屋裏,沒有動過,棠钰抱了糖糖去它的窩裏躺着,“晚安,狗糖糖~”

“汪汪!”

狗糖糖的窩就在她床下,這一路從淼城到桃城,一直夜裏入睡都是糖糖守着她。阖上眼睛,聽着糖糖熟悉的呼吸聲,棠钰慢慢入睡。

一晚上,做了好些稀奇古怪的夢,醒來的時候,忽然想起陳倏不在屋中。

……

棠钰陪祖母去劉大夫處。

“你是說長允這幾日要外出?”老太太睡得早,陳倏并未叨擾,他同棠钰說了,便等等同于同老太太說起了。

棠钰應道,“昨日從祖母房裏出來的時候,正好見到他上馬車,應當是有急事出門了。回屋的時候,看了他留了字條,讓我同祖母說一聲,他有事情要外出幾日,也讓我照看糖糖。”

糖糖同她和祖母都熟絡了,這一路從淼城到桃城,一直是糖糖陪着她和祖母。

“有說什麽事嗎?”老太太替他擔心。

“他沒提。”棠钰如實應道。

老太太嘆道,“長允的事情一慣多。”

祖母這麽一說,棠钰也忽然反應過來,他是敬平侯,有萬州和平南兩處封地在,不可能終日清閑,他有他自己的事,眼下許是還在新鮮勁兒裏,許是隔不了多久,事情一忙,許多事情就淡了。

思緒間,又聽祖母笑道,“我前些時候也有聽從淼城來的病患說起淼城的事,說長允将城守那幫人收拾了,不少百姓夾道歡呼,早前就一直盼着敬平侯入城,沒想到長允真的動了城守府的人,倒是替城中百姓出了口惡氣,日後誰做淼城城守都好,卻也不敢再欺負百姓了。”

棠钰聽得出,祖母字裏行間都是對陳倏的滿意和喜歡。

棠钰适時提醒,“祖母,小心腳下。”

老太太思緒果然被打斷。

……

這是陳倏走後的第一日,棠钰忽然有些不習慣,好像身邊忽然少了一個一直轉悠的人,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軌,但又像在慢慢脫離正軌。

而後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陳倏不在的日子,棠钰天天陪着祖母去劉大夫的醫館,祖母的眼睛确實好些不少,棠钰陪着她一道逛集市,但每日不能用眼太久,所以去的地方不多,但因為每日都會去,所以日子倒也過得很充實。

到第五日上頭,棠钰有時候會托腮發呆,想着陳倏去了何處,都一連五日了?但很快,她又覺得自己魔怔了。

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上,棠钰有好些時候都在對着糖糖發神,有時候也會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想,陳倏會不會從眼下開始就不會再出現了,永遠不會再出現的那種……

雖然早前是她最巴不得的事情,但眼下,竟有些無端擔心。也想起祖母說過的,有時候不能任着性子,長允喜歡你的時候會一直慣着你,但這些都是相互的,時日一長,也會膩的。

敬平侯府原本事情就多,許是,他也膩了……

棠钰如是想,那也好。

等到第十日上頭,棠钰送完祖母去施針,折回苑中。這次紮針的時間很有些長,回來後,祖母也有些累,在床榻上歇息。

棠钰陪着她入睡,而後推門外出,卻見陳倏在屋外的樹蔭環臂,不知等了許久。精致的面容猶若镌刻,熟悉的身影讓人心中莫名安穩而平靜。

“你……回來了?”十餘日不見,棠钰仿佛覺得有些陌生和忐忑了。

陳倏擡眸看她,“阿钰,我有話同你說。”

屋中,陳倏問起,“記得棠家的鋪子和田契嗎?”

棠钰木讷點頭,“記得。”

陳倏又道,“我讓人去過問過了,他們前幾日告訴我,田契收租的銀子捏在一戶人家手中,這戶人家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還有一個十歲的兒子,我這幾日親自去看過了,阿钰,田契的收益,應該是你舅舅給他們的。那男孩子姓何,叫何茂之,今年十歲。”

棠钰愣住。

陳倏話裏話外的意思,她不會不明白。

陳倏看向她,認真道,“人在幣州,離這裏就三四日路程,要去看看嗎?”

良久,棠钰緩緩颔首。

***

這一趟再去幣州,老太太就不如早前擔心了。

田契只是小事,但如果是舅舅的孩子,棠钰還是想去見一見,也好奇究竟怎麽回事。

辭別祖母,棠钰帶了糖糖一道出行,因為馬車要四五日之久,有糖糖在,氣氛也不會太尴尬。

這次又有十餘騎一起,倒也不怕路上再有意外。

“在想什麽?”馬車中,陳倏問起。

棠钰輕聲道,“在想舅舅,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如果真的是舅舅的兒子……”

陳倏看得明白,“阿钰,誰都有苦衷,說不定見面就清楚了?”

棠钰看他,“你……早前是去幣州了?”

陳倏溫聲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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