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可是

大學裏很早便放了寒假,早早的回到家。宇還要上班,做家務的事情就由我承擔了下來,雖然做得一點兒都不好。用宇的話來說,這個家務做了和沒做,沒多大差別。

那天去火車站買了張票,我知道宇是想家的,如果我不給她些動力,借她些勇氣,我想她應該仍舊是在內心裏痛苦掙紮着吧。

“宇,今年會回家過年嗎?還是回家一次吧,你已經有兩年沒有回家了吧?”

“……”

“應該很想君吧?聽話回家一次,都快兩年了,就算你爸媽有什麽不滿,現在應該也早已消氣了吧!”見她仍舊不說話,掏出了事先買好的火車票,遞給她說:“乖,還是回家看看吧,否則對君不公平。”

她的家鄉在杭州,家裏離杭州不算太遠,所以沒有直達飛機。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幫她買機票的,因為相對乘火車,乘飛機簡直就是一種享受,火車上需要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而飛機只需半個小時就能抵達了。那時候的交通遠不像現在那麽便利,沒有動車和高鐵,乘火車雖是件痛苦的事情,但也沒有其他方法,只能給她買了張相對舒适點兒的靠窗軟座。

“……”她沒有接過車票,只盯着我漸漸紅了眼眶,問道:“希,那你怎麽辦呢?”

“傻瓜,我一年到頭都能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而你家人卻日盼夜盼等着你,卻不見你回家。宇,我知道你想君了,想她就回家吧。”說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将她擁進懷中。我何嘗不想和心愛的人一起過年,但是我不能只顧自己,因為我知道,宇想家了。

終于在離大年三十還有兩天的時候,幫着宇收拾了行李,送她去了火車站。我本不喜歡這種離別場面,總覺得太過感傷,太過凄美。宇一路上也一直說着,不用送了,讓我趕快回家去吧。

我很想說,宇啊,有你的地方,才有家啊。現在讓我回去的地方,不能被稱作為:家。忍住了讓我紅了眼眶的話語,笑着輕輕搖了搖頭,堅持着要送她到火車站。

宇說的沒錯,出了學校進入社會時,會失去很多很多。學生的稚氣,或許早已成為可望而不可及的曾經天真了。

去北京的這半年裏,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花花世界’。初到大學,看到了許多高中時,從未見過的現實生活,我很害怕那個現實的世界,它就那麽赤裸裸的,将生活中最市儈的一面展現在我面前。

宇,你知道嗎?很多同學為了能拿到那特等獎學金,不惜作弊打小抄,只為了能多得些分數,能讓自己的學分績點,較他人高些。

班級也沒有往日的歡鬧,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了解,現在的同窗,畢業後就是各自為陣的競争對手。

北京是個貧富懸殊很大的城市,學校裏每個星期五晚上,都會有很多名貴轎車将車開到宿舍樓下,接走一些給老板做情人的女學生,然後到星期一早上再開車送回來。

學校不遠處就是所謂的‘紅燈區’,聽說光顧那裏的人,大多數都是我們學校裏的學生。可笑的是,在沒到大學之前,我甚至都沒有聽說過‘紅燈區’這樣一個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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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我在大學中的親眼所見,宇,我突然好害怕在這樣一個世界裏,我們的愛能堅持多久?如果在我迷失方向的時候,你沒有拉起我的手,輕聲在我耳邊說句:“希,我們一起走。”那我該怎麽辦?在這個充斥着欲望的世界,我們又能純淨似水多久?

我一直都說,那個培訓機構做假騙人,可我還不是在那裏做着幫兇?說穿了,我和他們并沒有區別,一樣的僞善。說穿了,我還不是為了錢?那我和那些女學生,又有什麽區別?稍有區別的是,她們出賣的是身體,而我出賣的是最難能可貴的誠實。

你說我變了,說我長大了些許。可是,宇,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害怕有天我也會在這世界裏沉淪。只是到那時的我,還能聞到你身上好聞的淡香嗎?

你也經歷過這一切吧?你又是怎麽淡然對待的?為什麽在你的身上,沒有留下一點點兒塵世的俗氣?那句‘出淤泥而不染’,說的就是你嗎?

有人被導師抓到作弊,得了個處分,就糾結了一群混混把那導師打了。後來聽說,那人是某個高幹的兒子,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可是,宇,你說人為什麽都要這樣活着?

有個女學生懷孕後輕身,從宿舍頂樓上跳了下去,雖說沒有丢了性命,但聽說再也不能生育了。可學校也只是要求大家閉口不語,便再沒有什麽動作了。而我們這些學生呢?只是第二天起床上課時,冷漠的踏着那斑斑血跡,走出了宿舍大樓。可是,宇,你說人長大了,是否注定要變得如此冷漠不堪?

早上會看到很多學生,披着被子從校門口走進來。我是剛起床,而他們則是剛從網吧包夜回來,準備到寝室補上一覺。帶着被子是因為玩一夜的游戲會困倦,有被子蓋着就可以随時,靠着椅子睡上一會兒,醒了繼續玩。宇,所以你總是千叮咛萬囑咐的讓我要好好讀書,多花點兒心思在學習上,是因為這個嗎?

宇,所以你在看到我銀行卡上的四千塊錢時,沒有我預想中的高興,而是掩飾不住的不悅,只因為你擔心我會在這浮華世界中迷失?

那次我在電話那頭對你說:“或許我們可以把成熟理解成為冷漠,越長大,身上的稚氣童趣、同情心、熱忱、還有是非正義的良知就越是遠離我們。”這些話,不是我随口說說的,而是我在感受到現實的殘酷後,壓抑着心情,故作輕松的話語。或許我口中的現實殘酷,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将宇送上了火車,一個人獨自返回時,在那緩慢行駛的公交車上,我哭了,一屁股坐在了公車的地上,捧着臉大哭特哭着。我不知道我在哭些什麽?有什麽值得我哭得如此傷心?宇只是短暫的離開,我知道,她終究是會回到我身邊的。那我哭得是什麽呢?不顧旁人詫異的眼神,我只是放肆的哭着,我想我哭的是,我那再也回不來的稚氣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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