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懲戒 捆起來,好好的送入清心庵

謝語岚勾勾唇, 對程葭蕙微微一笑。她的眼神幽深,笑意亦不達眼底,這個笑容暗黑, 帶着嘲諷與恣肆,并非善意的微笑。

吳大夫說了,那烏陀花雖然只要有經驗的醫者便知道怎麽解, 解的方法也簡單,可要是真遇見不懂行的大夫,拖的時間一長,那疹子一旦在人的皮膚上發起來, 之後再行解毒,便很難去除已經生成的瘢痕。

若真叫程葭蕙得手......如此歹毒意圖損毀她的容貌,謝語岚哪裏還會對她保有善意?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正該以德報德, 以直報怨才是!

程葭蕙知道自己回家以後定然還要遭難, 本就心中驚懼, 再對上謝語岚那樣的眼神,身子陡然一顫, 如墜冰窟,再多的恨意也驅不散此刻周身的寒意。

長輩們心照不宣, 謝璟與明昭郡主夫妻客客氣氣地送走了程青雲及其家人。

看着人走了,謝璟立刻便拉着謝語岚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 連聲道:“吳大夫可看好了?那毒物确實沒沾到我乖女兒的身上吧?”

謝語岚抿唇笑道:“爹爹放心罷, 吳大夫都細瞧過的,便是那處院子也讓人潑灑了藥水,咱家誰都不會沾上~”

“那就好!”謝璟摸摸女兒的頭,心疼道:“今日累壞了吧, 好好的日子還受了這麽一場驚吓,快回去歇着吧。”

謝語岚乖巧點頭,又安慰了父母幾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件事鬧得這半日,謝語岚回了院子,梳洗過後,才終于能靜下來給趙子珩回信。原本剛看完信的時候還興致勃勃想要将今日的喜慶場面說與他聽的,可被程葭蕙這一攪和,再提筆時心思卻全然不同了。

擡頭寫完“表哥”二字,謝語岚便定在了那裏。

紫萱等人半天不見她動彈,不由得出聲提醒道:“小姐,夜深了。”

謝語岚這才回神,再看桌上,信紙上除了兩個字外,還有滴落的一個墨團,泅濕了紙張,透到了桌上。她又盯着那墨團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姐這樣不對勁,紫萱幾個有些擔心,只怕她是被今日的事情驚着了。

卻又見謝語岚忽然将筆擱下,揭起那張信紙揉作了一團丢進腳下的廢紙簍裏,站起來道:“我累了,睡去吧。”今日她真有些累了,信,明日再回罷。

謝語岚躺在床上,聽着侍女們拉好床帳,滅了燈火出去。她眨了眨眼睛,抱着錦被翻身朝牆,黑暗中手探向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塊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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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分別那日趙子珩給她的,是先皇後留給趙子珩的遺物之一,可說是他最為看重的物件兒了。那日他将他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他最重要的人。

謝語岚摸着玉牌的紋路,想着趙子珩,眼睛微澀,鼻子發酸。其實今日的事情與他沒什麽相關,可是她就是好想好想好想他啊~!

她想,若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這樣的危險,受了這樣的驚吓,不知會怎麽樣......又或者當時他便在她身邊,以他的警覺,程葭蕙應該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會有,這事情應該也就不會發生了吧......

人遇見事兒了,很自然地便會想到一貫來便護在她身前的那個人。謝語岚也不例外。在她還未意識到的時候,趙子珩已經越過了她身邊所有人,成為她遇事之後想到的第一個人了。

不知不覺地,她已經開始依賴于趙子珩了。

謝璟也攜了明昭郡主的手回返正院。路上他問妻子道:“依夫人看,這程青雲回去以後會如何做?”

明昭郡主颦眉道:“程葭蕙心思惡毒,但也罪不至死。這程青雲鑽營慣了,我瞧他對家人也并無多少真心。”

她思忖着道:“尋常人家處理這樣的女子,輕些的,有送到家廟裏去吃齋念佛的,也有遠遠地打發嫁出去的;而再狠心一些的,尋個由頭将女兒送去那些戒律庵堂過苦日子也是有的。”

大周朝有一種戒律庵堂,雖名為庵堂,實際卻是女子的苦牢。是專為了懲戒一些犯了錯又不好明說的大家女子所設。

只要被送進去的人,管你之前是錦衣玉食的夫人還是嬌生慣養的貴女,到了那裏都得按着人家的規矩來。

明昭郡主也聽說過裏頭的一些折磨人的手段,知道被送到那裏的女子日子是好不了的,但是這些人過得再慘,送她們進去的家人也絕不會出手幹預。

“幸好翩翩沒事,不然那程葭蕙便是關一輩子戒律庵堂也難消我心頭之氣。”明昭郡主道:“如今便等着聽消息吧,端看程青雲自己狠不狠得下心了。”

程青雲自然狠得下心。既然已經在齊國公府表明了态度,後續的事情便更要做足了。程青雲回府便下令将程夫人軟禁在她的小佛堂裏,随即将程葭蕙與魏嬷嬷提回她的院子裏。

他坐在太師椅上,看着魏嬷嬷被打了三十大板,瞅着她出氣多進氣少的當口,又令人将她一家子賣去了西北當苦力。

魏嬷嬷聽見這話,一口氣再出不得,腿亂蹬了幾下,人就這麽沒了。

“嬷嬷——!!!”

程葭蕙哭得撕心裂肺。魏嬷嬷被打的時候,程青雲讓人制住了她,壓着她在一旁,讓她好生看着這一幕。

原本因魏嬷嬷坐實了她的罪狀,程葭蕙對她也生了一絲怨怪。可是這會兒看着從小/奶/大自己的嬷嬷就這麽死了,程葭蕙痛苦之餘,也更為害怕。她哭,興許有一部分是為了魏嬷嬷之死而哭,但是更多的,還是哭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魏嬷嬷死了,程青雲卻面不改色,交代完程大總管讓人去把魏嬷嬷一家子都賣出去以後,便看向了一邊的程葭蕙。

“父親......父親饒我!”程葭蕙對上他的目光,登時渾身一震,“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到了這會兒,她什麽臉面、尊嚴都不要了,只求程青雲能饒過她這一回。

程葭蕙膝行至程青雲腳下,抓住他袍腳哭喊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父親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程青雲盯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女兒,心裏有一瞬間也閃過一絲不忍。可是想想她的名聲以及程家如今的處境,心很快便重新冷硬起來,面上亦沒有一絲動容。

“來人,将二小姐送去京郊的清心庵。”

程葭蕙尖叫一聲:“父親!”

京郊的清心庵,便是高門大戶之家最為熟知的一家戒律庵堂。程葭蕙以前也是聽說過的,誰家的女眷被送進去以後,不過短短幾日便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些負責懲戒的師太都是狠角色,一個個心黑手辣,折騰起人來更是花樣百出。

曾經有過一戶人家,因女兒脾氣大性子刁,為了整治便将女兒送了去。原本說好三日就來接的,因為家中有事耽擱,到了第六日去接時,女兒竟然變了個人。

原本嚣張跋扈性情乖張的,最後成了個別人說話大聲些都害怕的驚弓之鳥模樣,還時常說些胡話,道是有鬼要來抓她,把家人唬得不輕。

只是閨女是自己送去了,也怪不得人清心庵,好好的女兒從此成了半個瘋子,後悔也來不及了。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普通犯了事的女子根本不會再被送去清心庵,只有為家族所不容,被家人完全放棄了的人,才會被送去。

以前程葭蕙只當這清心庵與自己不可能扯上關系,聽聞某個女子被送進去,心情不好的時候甚至還會說兩句風涼話,道人家要不是做了壞事也不會被送去,既然送去了,便是該當受罰的,不值得同情。

如今輪到自己......

程葭蕙吓得面無人色,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緊緊抱住了程青雲的腿,語無倫次地求道:“不、不......不可以,我不能去清心庵!父親!父親不要啊!女兒若進了清心庵就沒有活路了,不要送我去那裏,不要啊——!”

程大總管也是一驚。他觑着程青雲的臉色,試探着求情道:“二小姐雖然有錯,可是那清心庵......”對上程青雲陰冷的目光,程大總管識相地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現在就送去。”這個女兒不是個能消停的,既然已經決定要送走,那便幹脆早些送去,也省得夜長夢多又惹出旁事來。

程青雲能走到今日,便注定了他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兒女,只要對方觸犯到自己的利益,犯了他的忌諱,他也一樣不會容忍。

程大總管見他主意已定,便招手喚來幾個粗壯婆子,“你們幾個過來,把小姐‘扶’起來。”

“啊——!!!”婆子們一碰到程葭蕙,她便劇烈掙紮起來,“你們走開!走開!別碰我,我不走,我不走!”

程葭蕙一邊扭動着身軀躲避婆子們的手,一邊哭道:“父親,我真的知錯了,您別這樣對我,我真的知錯了!我不要去清心庵,您饒了我吧!嗚......嗚嗚嗚......”

“都沒吃飯不成?這麽多人還拉不住?”程青雲皺着眉,用力扯回自己的衣擺,退後了兩步,程葭蕙被他帶着撲倒在地上。

婆子們原本投鼠忌器,只怕老爺這會兒是在氣頭上,她們幾個若當真對小姐動了手,既招了小姐的恨,也難保回頭老爺後悔會不會拿她們做筏子,便只是做做樣子,由着程葭蕙掙開她們。

可是這會聽老爺的聲氣,知道他确是鐵了心要送走小姐了,便再不敢耽擱,幾人趁着程葭蕙撲倒的時機,扭手抓腳地便制住了她。

程葭蕙被婆子們按在了地上,她的手腳都被反扭在了身後,身子貼在了地上,只脖子還能活動,卻還奮力向前伸着。

只聽程青雲冷聲道:“捆起來,好好的送入清心庵。”

程葭蕙全身一僵,倏然仰頭,不敢置信地看着程青雲。

此時天色早已全暗下來,院中燈火通明,程青雲居高臨下,垂眸看着掙紮在地上的她。火光映在他臉上微微晃動,卻映射得他那雙眼睛格外清楚。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麽冷漠,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兒,倒像是府裏随便一個犯錯的婢女,因惹了他煩心,便讓人将她拖出去處理了。

這一刻,程葭蕙的心凍成冰塊,又碎成了冰碴子。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嗚咽着,看着程青雲擰着眉交代完程大總管辦好這邊的事情,便再沒看她一眼,徑自轉身出了這個院子。

程大總管目送程青雲出去,再回頭看向地上的程葭蕙。心想這都什麽事啊,這二小姐也真是的,好好的日子不過非整出這些事來,如今可好,沒害了別人倒先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默默嘆了口氣,“二小姐,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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