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武林敗類（十一）

第64章 武林敗類（十一）

日子就這樣, 在喬橋一邊鍛煉，一邊每日讓裴衍之給她疏通經脈當中，如流水般匆匆而過。

五月轉眼即至。

裴衍之的無定山莊裏各類花草種了不少, 大清早，喬橋一推開窗戶, 就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濃烈的栀子花香味。

從小最喜愛這種香味的她, 一時間都顧不上什麽早膳不早膳的, 出了院子，沿着一條石子小路, 就開始收集起路邊栀子花的花瓣來，預備收集得足夠多了, 讓莊內精通女紅的侍女幫她一下，做幾個香袋出來。

到時候裴衍之挂一個，她挂一個。

就當是情侶袋了。

一邊采着花, 一邊腦補個不停的喬橋，嘴角高高地揚着。

轉頭, 便看見一朵開得特別大的栀子花在一叢茂密的灌木中，花香濃郁到隔了六七米遠都能聞得清清楚楚。

喬橋一下子心動了，當即根本顧不上那位置有多偏, 草木生長的有多茂盛, 就從一側繞了過去。

心滿意足地剛将花兒摘下, 少女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道又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既如此, 屬下這就令下面的人将一幹出行事宜準備好, 從無定山莊去到那裏，騎馬需三日，馬車的話，需五日, 不知莊主……”

一聽到這裏，裴衍之還沒什麽反應，喬橋的呼吸卻莫名亂了下。

“什麽人！”

一聲暴喝，裴二手中的短劍随聲而出，淩厲的劍氣逼來，直接斬斷了擋在喬橋眼前的山茶花枝，露出後頭手中捏着朵栀子花的喬橋略顯呆愣的小臉來。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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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訝然。

“你如何在這？”

裴衍之皺眉。

“我……采花，做香袋……”

喬橋下意識如實答道，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剛剛她好像意外偷聽到了裴衍之與他身後這人的對話。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是我先過來，你們再來的……”

仍記得自己魔教妖女身份的喬橋，連忙擺了擺手，解釋起來。

“而且我什麽都沒聽到，只聽到你要出行……對了！”

提及出行二字，喬橋才猛然反應過來，忙不疊地從灌木叢中繞了出來，沖至裴衍之面前，“你要出行？你要去哪裏？我……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聞言，裴衍之眉頭微蹙。

“你先不要皺眉啊，你放心，出門在外我一定會很聽話的，你讓我往東我不會往西，真的，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無定山莊裏頭，我想跟你在一起……”

“求求你了，裴衍之……”

喬橋眼眸水潤，聲音軟糯。

穿越到現在為止，這個世界除了裴衍之，她誰也不認識，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身邊沒了裴衍之，她會怎麽樣的無所适從。

更何況，她現在都已經喜歡上他了，要是分開太久，她想他了怎麽辦？

還有吃的，她這個人，性格不太好，不适慣，這些天，裴衍之已經用他的廚藝将她慣壞了。

離開了他，她真的會茶不思飯不想的。

不管不管，她一定是要跟上他。

聽到這裏，裴衍之看着喬橋眼底深處升起的一絲認真，微嘆了聲，剛轉頭看向身側的裴二，“你先下去……”

聞言，裴二怔了下，随即恭敬地一抱拳，“屬下告退！”

因為是習武之人的關系，即便離得遠了，裴二的耳朵微動了動，也依舊能聽到喬橋斷斷續續的哀求聲，“……求求你了，裴衍之，帶我一起去好不好？你先不要搖頭嘛……我哭了嗚嗚嗚嗚……真的？那你不許耍賴，要是耍賴，以後我就不理你了……嘻嘻，裴衍之你最帥了，帥就是英隽俊秀好看的意思，反正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誰也比不上……”

聽到這裏，裴二略挑了挑眉，半響，才突的失笑了聲。

他真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裴衍之那般冰冷無情的性子，也會陷于兒女情長，喜歡的還是那樣嬌氣軟綿的女子，也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明明一直以來，他都堅定地認為，裴衍之那樣的人，或許這一生都不會為任何人駐留，更別說動心了。

雖說他能看出，裴衍之對那女子只是抱有了一點些微的好感，不排斥她的靠近，但這也足夠裴二驚訝的了。

畢竟以前的他，可是親眼目睹過，裴衍之對江湖上那些愛慕他的女俠們是什麽态度的。

遠的不說，就那個意外跟柳随風糾纏到一起的水月派的薛語兒，長相也算是個嬌豔美人了，武功不錯，為人也大方爽利。

五年前的武林大會，不曉得對着自家莊主臉紅耳赤了多少回，還意圖将自己的劍穗送于他，卻仍舊沒能得到裴衍之一顧。

不得不承認，人與人的緣分是很奇妙的。

也正是因着裴衍之這樣人情味兒的一幕，使得裴二一時間竟按捺下了自己意圖找機會脫離無定山莊的念頭。

他恐懼于先前冰寒冷酷好似凜冬的裴衍之，只覺得對方整個人都仿若一柄沒有鞘的鋒利刀刃，一旦失控，極容易傷人傷己。

現在，這柄利刃突然好像願意為了某個人，暫時封斂起自己的沖天戾氣。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好的開端。

自幼得了裴衍之那麽多好處，如果可以，裴二自然是不想與他撕破臉皮，除非到了，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沒法保全的地步。

在心裏輕輕舒了口氣的裴二如是想道。

與此同時，另一頭，整整疏通了半個月，喬橋雙腿所有的經脈可算是被裴衍之徹底打通了。

之所以先從腿開始，主要還是因為喬橋對輕功這個江湖上人人都會的武功的癡迷。

就連裴衍之也不明白，喬橋怎麽就那麽羨慕會輕功的人，平日在練武場只要看見裴一飛檐走壁，就會立刻停下動作，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看上很久。

裴一老實又不老實，明明看出了她滿眼的羨慕，還非要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飛上飛下。

饞得喬橋轉頭就催促裴衍之快點幫她打通雙腿的經脈，教她輕功。

今天一完全打通，喬橋立即急吼吼地讓裴衍之傳授起她輕功的口訣來。

然後依照着裴衍之的指導，努力将丹田那一點點內力彙聚到雙腿，踩着一側的梨花樹主幹，三兩下就沖了上去。

還沒準備好，就上了樹的喬橋一瞬的懵然過後，臉上瞬間顯出一抹狂喜之色，“裴衍之，裴衍之，你快看啊，快看我！我上來了，我真的飛上來了！哈哈哈，這種感覺也太棒了吧，裴衍之你看到了嗎？我飛起來了，我會飛了，不是，我會輕功了！”

作為最正宗的華夏人，就沒有一個人不對武俠小說裏的輕功着迷的。

這種渾身輕飄飄，仿佛在做夢一樣的感覺，喬橋快要愛瘋了。

此時，樹下的裴衍之就只是笑着看着她。

很快他就注意到，樹上的少女只興奮了一會兒，她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一旁的樹枝，同時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怪異，然後動作略顯僵硬地扶着樹枝，慢騰騰地在樹上坐了下來，雙臂抱着身旁梨花樹的主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見狀，裴衍之皺眉，似是有些想不通喬橋是怎麽了。

此時跟個樹袋熊似的，把樹抱得緊緊的喬橋……

她恐高了。

是的，別看喬橋口口聲聲地要學輕功，但實際上她有點輕微恐高。症狀就是游樂場裏的那些刺激項目也能玩，但玩下來腿比誰都軟，走在欄杆稍微矮一點的地方就總覺得腦袋稍微有點眩暈，總覺得自己會掉下去，就算自己不掉下去，自己的鞋子也會掉下去似的。

見喬橋雙唇緊抿在一起，呼吸都開始急促了，裴衍之忽然想起了曾經八大派之一的紫雲山，這一代就出過一任天驕，明明根骨、天賦都是最好的，卻出奇的畏高。

紫雲山的山門偏又是八大派當中最高的，搞得到現在為止，這位天驕都未上山拜祭過紫雲山的先祖，入派多年來一直在山腳下住着，輕功學了也不太敢用。

難道……

“是不是害怕了？”

仰頭看樹，裴衍之忽的開口詢問道。

聞言，總會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好面子的喬橋，驕傲地一揚頭，“嘁，我，我會害怕，我就是覺得站着累，想坐着歇歇，看看風景，沒錯，就是這樣的！”

其實主要是因為，在裴衍之那邊她又不識路，又嘴饞，實在是沒什麽形象了，再加上一個畏高。

她十分懷疑，裴衍之會覺得她是個只會吃喝拉撒的廢物。

到時候別說是喜歡她了，嫌棄她恐怕都來不及，所以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

她緩一下就好了，緩一下應該就能下去了，嗚嗚。

“是嗎？”

裴衍之笑了笑，“那你在這裏好好看看風景，裴一好像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

“啊？”

喬橋慌了。

然後見裴衍之竟然真的調轉輪椅往外走去，喬橋更是慌得不曉得怎麽辦才好了。

眼看着裴衍之的輪椅已經到了院子門口了，喬橋忙喚了他一聲。

“裴衍之……”

聞言，男子動作一頓。

許久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細細弱弱的聲音，“你別走，我下不來我怕……”

轉頭，果不其然，小姑娘的眼淚都已經含在眼睛裏了，感覺下一瞬就從順着光潔如玉的臉龐滑下。

見狀，裴衍之一個沒忍住就低笑了聲。

再次調轉輪椅就來到了梨花樹下，望着樹上已經開始用手背抹眼淚的喬橋，就張開了手臂。

喬橋：“你……你幹嘛？”

“要是怕的話就跳下來，我在下面接着你。”

裴衍之笑道。

“啊？可是我要是壓到你的腿了怎麽辦？我這些天吃了好多好多東西，都長胖了，一定會壓到你的……”

喬橋慌張。

“不會的，相信我，我會武。”

“真的嗎？”

裴衍之點頭。

“那我跳了，我真的跳了……”

望了眼裴衍之堅定的眸子，閉上眼，喬橋就一下子松開了抱住樹幹的手，整個人瞬間往下墜去。

不過一息，喬橋就立刻落進了一個散發着淡淡墨香與蘭香的懷抱當中。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喬橋伸手就抱住了懷中之人的脖頸，胸腔撲通撲通的心跳，猶如擂鼓。

“好了，已經沒事了……”

耳畔響起裴衍之熟悉的聲音，喬橋才試探性地睜開了雙眼，偏頭，便對上了男子含笑的眸子。

裴衍之天生一雙鳳眼，瞳仁的顏色極淡，如那清晨彌漫在山澗的薄霧，又如秋日波光清泠的湖水，漂亮得甚至有些不真實。

只一眼，喬橋就仿佛感覺到了曾經接過的一部校園純愛劇，導演跟她講戲時，形容的那種，渾身都過了遍電的觸感。

這使得喬橋本就沒有平複下來的心跳，徹底沒有章法地亂跳了起來，呼吸也跟着一亂。

腦中回想的卻是她穿越之後，跟裴衍之相處的種種。

他知道她輸棋了會不開心後來也會讓着她，知道她喜歡吃會一次又一次地給她下廚，知道她不認識路每天早上晚上都會叫侍女給她領路，知道她想學武，會花費那麽大的精力給她疏通經脈……

面對自己始終沒有任何的架子，不管她提出什麽樣沒道理的要求，總會答應她，她不開心的時候願意哄她，她開心的時候陪着她一起笑，總是依着她慣着她……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想着想着，心中鼓噪之下，注視着裴衍之眼眸的喬橋忽然開口問道。

“你喜歡我嗎？”

問完不待裴衍之回答，一時沖動下，喬橋就是一記直球——

“我喜歡你，裴衍之。”

我喜歡你，裴衍之！

猝不及防之下，這樣七個字在裴衍之的心頭瞬間激烈地回響起來。

而這邊，說完了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的喬橋，控制不住地面紅耳赤了起來。

但也不曉得她心裏想了什麽，明明臉紅的都比天邊的晚霞還要豔了，卻始終固執地盯着裴衍之的眼，不願意挪開。

似是就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一個結果似的。

見狀，裴衍之眼眸微動，許久，才動了動唇，“你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嗎？你就，喜歡我？你知道我的過去……”

“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更何況，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喬橋還清楚裴衍之到底是個什麽人了！

“我就是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一天看不到你就會想你，想要親近你，靠近你，只要一想起你，心裏就跟喝了蜜水一樣甜。”

有了前頭的經驗，再次表起白來，喬橋要順暢多了。

聞言，裴衍之瞳孔微縮，與她對視了半響，微吸一口氣，剛想再度開口。

喬橋這邊卻如同那被繃緊到了極致的弦，繃過了頭，整個人莫名其妙的，忽然就沒有那麽忐忑緊張，相反還詭異地心情放松了起來，嘴角驀地翹了翹。

看着喬橋嘴角翹起的笑，裴衍之微愣了愣，便聽到——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也不需要你回答。反正我就是喜歡你，特別喜歡你，心裏頭裝的也都是你！”

“最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我喬橋，要開始認認真真地追求你，裴衍之！就算你現在還不喜歡我，亦或者沒有我的對你的感情深。但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不，我覺得，你應該會愛上我！”

喬橋笑吟吟地這麽說道。

自小被偏愛到大的姑娘就是這樣，有充足的去熱愛一個人，熱愛這個世界的精力與自信，不管喜歡什麽永遠願意去勇敢地追求、争取，即便真的撞得頭破血流了，也不會膽怯。

說完了這樣的話，喬橋直接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嘴角揚得高高的，轉身就往外走去。

“明天見！”

一直走到院門口的位置，喬橋才忽的停下，沖着裴衍之揮了揮手，燦爛的笑容竟是比她身後的晚霞看上去還要美上百分。

看着對方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仍留在原地的裴衍之，半響，才眼神略微有些迷茫地擡起手，按在自己突然亂了節奏的心口。

片刻之後，莫名揚唇笑了笑。

幾乎同時，男子那本該一片荒蕪凄清的泥地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啵的一聲，開出了一朵粉白的小花，甚至，還有連綿成片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