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盲人與虎妖(十)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淡綠的窗簾頑強地照進卧室,林纾率先醒來,身前的呼吸還很均勻,像是睡得很熟,兩人靠在一起,有些熱,他伸手想将搭在腰上的手挪開,被反握住了手腕。

蕭暝發出一聲低笑:“醒了?”

林纾點頭:“嗯,幾點了?”

“還早。”

林纾應了聲,窩在他懷裏沒有動了。

一覺醒來,仿佛有什麽東西變得不太一樣了。

要說昨天的親昵,是因為前世記憶的驅使,現在的相處,就像是久別重逢的戀人一般,隔開的片段,一夜之間重合在了一起。

蕭暝的早安吻落在他的額頭,林纾就擡起頭用嘴迎上去,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

抱着膩歪了一會兒,蕭暝翻身下床,湊近在他嫣紅的唇瓣上吻了一記,啞聲道:“早餐想吃什麽?”

“随便吧,什麽都行。”他不挑食的。

蕭暝笑了笑,拉他起身,看着他熟練地走進衛生間去洗漱,自己轉身進了廚房。

冰箱裏的食材有限,只能做些簡單的菜,但兩個人的早餐也足夠豐盛。

林纾已經很久沒在飯桌上吃過飯了。

包了滿滿的一嘴,他忽然想起一事,擡頭道:“我之前倒的貓糧,你是不是都給扔了?你好浪費。”

黑歷史被提及,蕭暝給他夾菜的手一頓,一本正經道:“食不言。”

“現在不流行這個了。”林纾把嘴裏的東西咽下:“現在的人工作太忙,只有飯桌上能和家人說上話。”

比如林荌,除了吃飯的時候,基本不和他說話。

“我會一直陪着你。”

突然變得正經的話,林纾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那我還得養着你。”

蕭暝道:“我照顧你。”

所以其實他也不虧。

林纾繼續刨飯:“可我沒錢付你工資。”

蕭暝沒有回答,伸手将他沾到嘴角的飯粒抹了:“待會去一趟破香箋。”

臉上的笑意微斂,說起破香箋,林纾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也算是破香箋的員工,只是他已經曠班好幾天了。

他現在知道那裏不是普通的地方,那天他們被困結界,他昏迷醒來之後,他們已經脫困,恰巧那時,破香箋就不見了,再後來,他恢複了記憶,蕭暝也回來了。

他能猜到這一切和破香箋有關系,只是一直沒問。

風卷殘雲将桌上的飯菜下了肚,蕭暝包下了刷碗的工作,林纾無所事事,站在廚房門口發呆。

出門的時候,換好了鞋,他習慣性地去拿門邊的導盲杖,碰到的卻是一只微涼的手,蕭暝拉開房門,“不用這個,我牽着你。”

于是林纾用空着的手摸到了鞋架上的一卷套繩:“用這個?”

蕭暝臉色一黑,将人摟住迅速出了門。

房門哐的一聲,将樓下正在陽臺晾衣服的李阿姨驚了一跳,下意識朝樓上看,沒發現樓下迅速消失在小區門口的身影。

再次拐進那條暗巷,林纾十分确定自己之前并沒有走錯地方,但他卻找不到那間客棧。

蕭暝也一樣,看着面前的一面石牆,面沉如水。

林纾呆呆地問:“是不是,找不到了?”

蕭暝淡淡道:“找得到,需要通行證。”

“你有嗎?”

“有,三百年前的。”

“……”

“忘帶了。”

“……”所以還是找不到了。

兩人站在胡同裏盯着石牆,像一尊連體人偶。

十分鐘後,林纾開口道:“要不……咱回去吧?”

無奈嘆息一聲,蕭暝拉着人轉身,剛走出一步,迎面一陣涼風,帶着兩種花的香味,林纾正覺得奇怪,就聽到身邊的人道:“或許,進的去了。”

瞬息之間,花香變得極為清晰,一股淡雅的水仙花香,林纾并不熟悉。

蕭暝擡頭望着天空,一道白影從他們頭頂掠過,擡手一揮,背後的石牆一陣晃動,顯出了一扇複古大門。

大門拉開,白影鑽了進去。

随後而來的,是一股更為濃郁的桂花香,這個味道林纾很熟悉,可桂花似乎并不是這個時節該有的花。

“我們進去。”蕭暝單手在他腰間一攬,鑽進了客棧。

大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一抹黃色身影出現在破香箋外,看着那再次一點一點隐去的客棧,狠狠跺了跺腳,咬牙離去。

今天的破香箋和以往并沒有什麽兩樣,只是多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雲折正在調酒,無意朝門口一瞥,頓時瞪眼:“你怎麽進來的?”

“跟進來的。”他指了指大理石臺上多出來的一株水仙花。

他一臉平靜,雲折看了眼他身旁跟着的人,防備的神情漸漸收斂,“來上班?”

林纾愣了愣,笑着點頭。

他對這兩天的事只字不提,明顯是為了支開自己。

“沒事,我自己可以。”

拒絕了蕭暝送他過去,林纾緩步走向表演臺。

看着人走遠,雲折重新戒備起來:“先說好,他的眼睛我恢複不了。”

蕭暝皺眉:“是你讓他做了交易。”

雲折道:“但和他交易的人不是我。”

“……”

“你我同在山中修煉,前後渡劫,三百年前,我也不過是剛飛升至天界,你覺得憑我的修為,要如何将你幾乎逸散成空的元神重新凝聚?”

“可你已經成仙。”

“三百年前你要是不回去找他,你也已經是仙。”

他們兩人其實差不了多少,蕭暝辦不到的事,雲折同樣辦不到。

蕭暝神色微黯,表演臺上樂聲響起,他擡眼看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人無神的雙眼正好也在看着他們這邊。

雲折又道:“他以餘生性命及後世眼盲換你重生,自願交付氣運之力,三百年來輪回四世,皆是從出生起便目不能視,三生窮困潦倒,遭人嫌惡,唯有這一世,我勉強護住他雙目十八年,讓他過得快活些,我要是早告訴你,你想必寧可灰飛煙滅也不會答應讓他做這交易,所以我三百年來一直瞞着你。”

“……”

“我将他的記憶封印在你的本體,你重生時記憶也會回到他的身體,讓你們在重逢時少些麻煩,你也不要想着再用元神換回他的眼睛,他的記憶會永遠跟着他,輪回也不會忘,你要是這麽做了,他就算能看見了,也會永遠痛苦下去。”

他嘴裏漫不經心地說着,手裏也沒停下,一杯酒迅速調好,有朱鳥飛過來,端到表演臺下的花木桌上。

今天的破香箋裏,客人不少。

蕭暝擰眉看着他:“你封存了他的記憶?”

“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麽記起你的?因為你長得好看?”

雲折嗤笑,重新拿了酒給他倒了一杯。

沉吟片刻,蕭暝問:“老板呢?”

“長廊的盡頭,只要你到得了。”

那條長廊是沒有盡頭的。

“他什麽時候出來?”

“沒定數,或許明天,或許一個月也不會出來,三百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點兒時間。”

蕭暝不說話了,轉身走向表演臺。

“你不喝了?我特意給你調的!”看了眼那杯一動沒動的酒,雲折撇嘴,頗感失望地搖了搖頭。

前臺安靜後,大理石臺上的那株水仙花一陣晃動,化作一個少年。

雲折睨他一眼,眼中一亮,将那杯酒推到少年面前:“今天怎麽從人界鑽進來了?”

少年接過酒,一臉憤憤:“神界的通道被人堵了,那桂花神也忒小氣了,我就折了她幾枝桂花仙枝,她愣是追了我一路,累死我了!”

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少年煞有介事地品了品,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連灌了好幾杯的水也沒壓下火氣。

雲折忍笑站在一旁,欣賞自己的傑作。

表演臺上,感覺到身邊的位置多了一人,林纾側頭笑道:“先生也來?”

曾經最熟悉的稱呼,蕭暝怔了怔,接過他遞過來的橫笛,抵在唇邊吹奏。

笛聲清脆悠揚,曲音婉轉輕快,在破香箋內綿延回響,奏笛的人,聽曲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兩人雙手緊握,身體緊靠,卻誰也沒有說話。

走了一段,出了暗巷,林纾開口:“其實現在這樣,挺好。”

“你聽到了?”

林纾搖頭:“你告訴我的。”

若是好的結果,他不會這樣苦惱。

蕭暝無奈笑了笑:“會有辦法的。”

“嗯。”

街道上人來人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十分惹人眼,不少人側目議論紛紛,這樣的聲音一路持續到了小區門口,走近了樓道口,還沒踏進去,五樓窗戶的方向一聲怒吼。

“林纾!”

響徹了整片小區的高大嗓門,林纾愣在樓底下,聽着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離自己越來越近,還沒到跟前就開始吼:“你去哪兒了?”

雖然怒火很大,卻帶上了哭腔。

林纾張了張嘴,一時竟開不了口。

蕭暝應道:“我帶他出去走了走,怎麽了?”

林荌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抹了把眼睛裏冒出的水,“吳家的人到學校找我問你的消息,你又怎麽招他們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小花神出來串個場~

小劇場:

林纾眼睛恢複之後

纾纾:老公,我想養只崽。

小喵:養。

于是……

崽:媽,我便當呢?

崽:媽,我帳篷呢?

崽:媽,我照片呢?

沒有回應。

崽:爸,我媽呢?

小喵:在床上。

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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