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影帝追妻錄(十二) (1)

京城裏沐王爺和戲樓走得近是衆人有目共睹的,  沐芹生有事沒事往戲樓裏跑,  和戲樓其他人也很熟稔,今夜是皇太後的壽宴,從皇帝請了戲樓裏的人唱戲,卻獨把最好的戲子留下,老板就知道,今晚的戲樓,  怕是不會平靜。

“承颢啊,你趕緊走吧,  皇上既然沒請你,就是在給你一個機會,  只要你現在離開,  他不會再刁難你。”

戲樓外,  進宮唱戲的人已經在籌備,趕着馬車走向宮門,  言諾一身廣袖紅袍,拖着長長的裙擺,對着戲樓老板點頭,目送着其他人遠去。

四周拍攝設備全方位進行拍攝,  顧長寧站在街道對面,  看着那答應了要離開的人,又緩緩走回了戲樓。

宮裏和戲樓的兩場戲是分開拍的,  宮宴已經拍攝完成,  所以本該在皇宮裏的沐芹生,  此時以演員的身份,目睹着曾經他沒能看得見的一幕。

承颢剛唱完一場戲,他又再次站上了戲臺,時辰晚了,看戲的人陸續走了,周圍的燈火熄滅之後,從戲樓裏面竄出來幾道人影,在戲樓的角落,潑上了油,點燃了木屋一角。

火燃起來了,戲臺上的戲開場了,沒有濃妝遮蓋的臉上,和撲了粉一樣蒼白,就算明知是化的妝,也止不住揪心的疼,顧長寧站在場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

熊熊火光中的一場獨角戲,豔紅的戲服像是染了血一樣,似驕陽的熱烈仿佛能蓋過外圍的火光沖天,鏡頭拉近,戲樓裏其他人開始瘋狂逃竄,對着戲臺上的人焦急的吶喊,又怕來不及逃出去而躊躇,鏡頭落在臺上那張平靜的臉上,無盡的凄涼。

紅袍觸及火光燃了一角,迅速往上蔓延,顧長寧心底一顫,下意識往前。

“化妝師,化妝。”

導演的一句提醒讓他回神,那只是磷火,連紙都點不着的。

戲只拍到承颢身上的道具服完全點燃,工作人員開始滅掉周圍燃起的真正的火,顧長寧被化妝師帶他一邊補妝,為了拍攝效果,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月白色宮裝,接下來的一場戲是他在廢墟裏尋找承颢的屍體  ,白色的衣服髒亂之後更能體現他的狼狽。

他騎着一匹黑色的駿馬從皇宮的方向急速趕來,一頭黑發被狂風吹打地有些淩亂,還未至戲樓前,他從馬上直接跳下,沒有絲毫準備的拍攝人員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直到他平穩落地才松了口氣,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贊嘆。

設備就位之後,天空開始人工降雨,燃燒的戲樓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成功逃出來的人又了跑回來,在戲樓外張望,急促的馬蹄聲靠近,他剛一側頭,就被拽住了衣領:“承颢呢?”

眼前的人渾身濕透,發冠歪斜,全沒了昔日的尊貴,那人适時地愣了一瞬,指向廢墟:“承颢他還在戲樓裏……王爺!”

原聲有些破音,場外有人抿唇忍笑,顧長寧并沒受影響,毅然沖進了戲樓裏,跟拍攝像師跟進戲樓,內部進行定點拍攝,經火燒過又被澆滅的橫梁廊柱一片漆黑,沐芹生站在廢墟上,瞥見一抹紅影,他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接下來的戲是在廢墟裏刨出奄奄一息的人,承颢氣絕身亡,他的死是推動劇情的一個重要契機,沈導對這場戲十分重視,為了拍好準備了很多東西,只是地方有限,很多想現場觀看的工作人員就只能退到了戲樓廢墟外。

“你別說話!”凄厲的一聲怒吼,将要離開的群衆又拉回了現場。

在被焚毀的戲臺上,化好妝被塞到廢墟裏的人已經被挖了出來,只是腿部被木樁貫穿,不能挪動,他口中吐着血水,卻還頑強地說着話。

沐芹生不斷用手扒着壓在承颢身上的殘墟,臉上發絲和水沾在臉上,濕潤一片,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他對承颢腿上的傷無計可施,他比誰都明白這場火是誰放的,請不到大夫,救不了人,他無助地跪在受傷的人身邊,嘶啞低喃:“你別說話了……”

他臉上的痛苦太過真切,負責拍攝的人忍不住和他的表情同步,躺在地上的人,卻嘴角帶笑,艱難地擡手似乎想要抹去他臉上的淚水,最終也只能帶着遺憾閉上了雙眼。

沉浸在戲裏的兩人,言諾一身殘破的紅衣,渾身血色,如地獄盡頭綻放的曼珠沙華,妖豔而凄美,顧長寧一身白衣髒亂不堪,跪在涼透了屍體前,如一尊呆滞的木偶,目光渙散,雨越下越大,從縫隙裏滴落下來,濺在兩人身上。

“什麽身份有別,什麽皇家顏面,我的好皇兄啊……”顧長寧念着不屬于臺本裏的臺詞,将刺在言諾腿上的道具扯開,隐藏的血袋被扯破,血色四濺,染紅了他溫潤的臉,他緩緩勾唇,一臉凄苦:“承颢,我帶你走……”

戲外看了劇本的人面面相觑,視線轉向攝像機後的沈輕城,他看的專注,并沒有要咔戲的意思。

顧長寧飾演的沐芹生抱着沒有溫度的承颢,一步步走出廢墟,在暴雨沖刷的街道上跪下,仰天一聲怒喊,再低頭時,苦痛的眼神漸漸轉變成了堅定和仇恨,場外的人遠遠觀望,都能感受到他滿腔的恨意。

“咔!”沈導從廢墟樓裏跟出來:“辛苦了辛苦了,今晚的拍攝就到這裏了,長寧,言總,沒事吧?”

人工降雨可是貨真價實的水,在入冬的天氣淋成這樣拍戲,肯定給凍壞了。

“你……”言諾剛一睜眼,震驚于剛才的戲,剛伸出手人已經轉過了頭。

顧長寧将抱在懷裏的人一扔,迅速爬起來,尴尬道:“對不起沈導,剛才的臺詞,我把劇本和原著裏的臺詞記混了,要不我們重來一遍吧!”

言諾:“……”

他一臉真誠,沈輕城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幹脆開始清理血跡的言諾,嘴角微抽,擺手道:“不用重拍,劇本本就是根據原著改編,你臨時發揮的不錯。”

他欣慰地誇了幾句,轉身讓人收拾現場。

這部劇裏沐芹生和承颢的關系是一大賣點,他怕的是人不肯演,現在都演出來了,哪裏還有重拍的道理。

顧長寧打發了導演,低頭看向還蹲在地上的人,目光複雜,忽然低身道:“言總您還好吧?”

言諾擡眼和他對上,還是剛才那副狼狽的模樣,眼神卻恢複了平日裏的親和讨好,似是要确認什麽,兩人久對視,誰也不肯先移開眼。

“言總,顧老師,去洗一下吧,會着涼的。”

助理低聲提醒,順便阻止了對面一群迷妹瘋狂拍照片的舉動。

顧長寧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泥有血有水還有燒過的黑炭,簡直慘不忍睹,他自己都忍不住開始嫌棄,利落地起身跟着工作人員去換衣服。

換回自己的衣服,一身幹爽,顧長寧坐在化妝臺前,讓人吹着濕漉漉的頭發,手裏翻着已經拍攝結束的劇本。

戲樓裏的大火是皇帝命人放的,劇本裏的目的是為了逼迫承颢離開京城,和沐王府斷了聯系,承颢的死只是無意之失,因為邑坤帝是男主,也是歷史上的明君,為了塑造他完美的形象,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須有一個迫不得已的原因,可真相卻并非如此。

要說貼近真相,原著《煜陽皇後》的确是做到了。

邑坤帝放這把火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取承颢的性命,并不是為了維護皇家顏面,而是為了私欲。

沐芹生是他的義弟,是他的臣子,更是他了解朝臣暗中動向的最有利的一顆棋子,而承颢的出現,讓這顆棋子生了脫離棋盤的心,為了讓他歇了離開京城的心思,承颢必須得死,只是他的計劃百密一疏,他估算錯了承颢在沐芹生心中的分量,讓這顆他引以為傲的棋子,徹底生了反心。

顧長寧将劇本一開一合,看了眼拍攝結束後,又守在了他化妝間外的兇神惡煞,将劇本合上,扔在了化妝臺上。

“您手背上的傷,我給您用粉遮一下吧?”

化妝師的目光在他手背上看了很久了,那上面有紅痕,像是燙傷,聽說今晚的戲是有火場,人有道具防身,那些木頭卻是實打實地燒了,不小心碰到,很難不受傷。

“不用了。”顧長寧笑了笑,不在意地将手收進了袖子裏。

這樣持續的疼痛,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

忙完之後,顧長寧跟着言諾去吃飯,今天承颢的戲份殺青,雖然角色不大,但身份在那,沈導堅持要請他吃飯,顧長寧說累了,然後回了酒店。

空蕩蕩的酒店套房,只有兩只鬼跟着。

顧長寧看着電視,裏面放着言諾演過的電影,他端着奶茶靠坐在沙發上,突然開口:“他問過你們什麽嗎?”

兇神惡煞搖頭:“沒有。”

“……”

轉頭瞥了他們一眼,顧長寧咬着吸管,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轉身繼續盯着電視:“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對不起夫人,總裁交待了寸步不離。”

“……”

顧長寧暗中翻了個白眼:“去我看不見的地方待着。”

“是。”

被強行拽到角落的兇神不解撓了撓頭,這幾天的夫人,似乎變了很多,脾氣也大了。

言諾開門進來的時候,角落裏的兩人,一個委屈不解,另一個垂首沉思,視線落在沙發上坐着的人,頓了頓道:“怎麽沒去休息?”

顧長寧眨眼,呆呆地指了指角落裏的人:“他們寸步不離,我……我睡不着。”

躺槍的兄弟倆雙眼瞪如銅鈴:“……”

這和剛才讓他倆消失的不是同一個人吧!

兇神剛要解釋,被兄長拉了回去。

言諾沒将他的控訴當回事,走近沙發邊将西裝外套扔下,看了眼垃圾桶裏扔着的快餐盒,皺眉道:“你就吃這個?”

顧長寧點頭:“我看你吃過這個,還吃的挺香,就點了一份兒。”

順着他的視線轉頭,背後的電視屏幕裏還放着電影,言諾飾演的程序員正盯着電腦,抱着快餐盒,吃的的确挺香。

“……”

見他啞口,顧長寧适時拘謹地站起來:“言總要喝什麽?我去給您拿。”

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那人已經走向了冰箱,為了不讓他白跑一趟,言諾道:“綠茶。”

“好的。”顧長寧換了個方向,用飲水機燒水。

兇神惡煞的目光跟着移動的身影落在飲水機上,停了半天,又慢慢朝着沙發移動。

蒼白的手,端着新泡好的茶,遞到言諾身前:“好像沒有綠茶了,您喝紅茶吧。”

“不會吧,我記得……”兇神剛要開口,被惡煞阻止,顧長寧給他一個懂事的微笑,惡煞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瞬息之間達成了默契。

“我記得剛到您辦公室的時候,您給我泡的就是紅茶,喝紅茶您不介意吧?”

“……”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言諾愕然擡眼,顧長寧立即道:“如果您不喝紅茶的話我現在下樓去買。”

畢竟他現在還兼職着助理的工作。

剛剛升起的猜疑被他這副工作認真的态度打消了,言諾道:“不用了,我不挑。”

說着去接他手裏的綠茶,端着茶杯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纖長的手指怕燙一樣只端在杯沿,手背上一條清晰的紅痕,言諾目光一凝,一把抓過他的手腕:“你的手怎麽了?”

突然的動作讓茶杯裏的水灑了大半,顧長寧趕緊縮手,卻被人死拽着,他只能解釋:“可能是拍戲的時候劃到的,沒什麽事。”

“不可能在拍戲的時候……”

他突然停住,顧長寧追問:“什麽?”

“沒什麽。”言諾搖頭,對還在角落裏的兩人道:“藥。”

“是。”惡煞立馬拿了藥扔過來。

他又選擇了緘默不言,顧長寧眸色微暗,盯着他緊擰的眉頭,在心中暗嘆一聲,換了一副擔憂的臉,指着某人的手臂道:“言總,您……不燙嗎?”

他手裏端着的綠茶可是滾燙的水泡的!

言諾後知後覺,看着自己濕了一大片的衣袖和襯衫,身體僵硬了片刻,無所謂道:“先上藥。”

“……”顧長寧任他抹了不知道叫什麽的藥油,抹上之後疼痛的确緩解了不少。

“謝謝言總。”

塗藥的手指微微頓住,言諾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繼續抓着他的手細心擦藥。

等他手背上的紅痕被摩挲地快要擴散的時候,言諾才放開他的手,開始處理他自己手臂上的“燙傷”,顧長寧多次确認他的确沒燙着,“放心”地回了房間。

只要不是一個人獨處,保镖的存在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回到房間的顧長寧,難得的清淨,他躺在床上,張開五指看着手背上已經消得差不多的紅痕,微微眯起了眼。

這上面的傷,是他自己弄的。

用片場裏無意發現的黑狗血,抹在了手背上,他本來是一時興起,卻真的留了傷。

老祖宗們傳下來的一些方法,果然不全是胡謅亂造的。

在并不疼痛的手背上吹了吹,他苦笑一聲,閉上眼假寐,之所以不是睡覺,因為在他閉眼之後,還有客人會來。

十分鐘後,背後的床墊準時凹下去一塊,比白天裏接觸的更陰冷的氣息,籠罩了他的全身,他不覺得寒冷,反而像是某種缺失的東西得到了填補,他随時可能因為這舒适的感覺而睡過去。

他已經不指望這人有膽子在第二天早上光明正大地面對自己,卻也不想舍了這點時間有限的溫存,在熟睡之前,他閉着眼睛轉身,窩進了身後的懷裏。

連續幾天同樣的狀況已經讓某人适應了他的動作,言諾看着再次埋進他懷裏的人,勾了勾唇,自然而然地将人摟住,不小心力度大了點,大概是埋頭呼吸不暢,懷裏的人仰起頭,沖他的脖子吐息。

言諾低頭,正好對上他微張的嘴,唇紅齒白,氣息清冷,他喉嚨一緊,低頭印了上去。

和記憶中一樣,柔軟甘醇,他忍不住張口含住,将兩片唇瓣擠壓變形,将均勻的呼吸堵住,鼻尖交錯,他無意間擡眼,驟然僵住。

那本該閉眼熟睡的人,正微瞪着眼,片刻後眨動了一下。

顧長寧正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被捂住了鼻子,他本能地擡頭,緊接着一片冰涼印在了唇上,睜眼看到一張俊顏,正垂着眼簾,在摩挲自己的唇。

他唇動了動,言諾瞳孔一縮,下意識退開,摟在他腰上的手也縮了回去。

顧長寧一臉愣怔:“言總?”

“……”

“您剛才……”

“剛喝了點酒,我走錯房間了。”言諾僵硬地打斷,坐起身準備下床。

顧長寧一把按住他撐在床上的手,質問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言諾一只腳落在床沿,被拉住卻不敢轉身,頓了頓,他僵硬的身體放松,故作輕松道:“你以為是為什麽?外面的謠傳你還不知道嗎?”

謠傳?

顧長寧愣了愣,想起外界關于他靠爬床上位的言論,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身前的人:“你幫我的原因也是這個?”

言諾回過頭,一臉冷漠道:“沒有所圖的話,你覺得我憑什麽要幫你?”

他忽然湊近,眼神暧昧,緊盯在顧長寧的臉上,等着他驚訝的臉上出現驚慌失措或者屈辱厭惡的神情,對峙了半晌,顧長寧突然勾唇:“可以啊!”

“……”言諾神色一僵:“你說什麽?”

顧長寧道:“我說可以。”

他神情鎮定,直視總裁大人的眼睛:“我很感激言總給了我如今擁有的一切,我身份低微,給不了像樣的報答,言總既然肯捧我,如果您看上的是我的話,我可以用我的身體和您做這筆交易。”

“……”

狀況出乎意料,被反将了一軍,言總大腦瞬間短路。

他臉色微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顧長寧道:“是您說的。”

雖然話不一樣,卻是同一個意思。

言諾再次啞然。

顧長寧勾了勾唇,突然擡手勾上他的脖子:“還是說,言總剛才的話是騙人的?你不會真的……”

“說你的條件!”

話被打斷,顧長寧幹脆道:“我要你捧紅我,到比杜琪仂更高的高度。”

他跪在床上,言諾坐在床頭側着身子,擡眼看向上方的人,四目相對,沉眸道:“這是你答應的。”

“是……嗯?”

重心一轉,身體被人按在床上,兩人位置颠倒,枕着柔軟的枕頭,顧長寧睜眼,看着出現在自己上方的人。

言諾啓唇:“你別後悔。”

顧長寧輕笑,直接将人拉下來吻在了一處,雖然在下方,卻瞬間掌握了主動,發洩般的啃咬,将那本就紅潤的唇啃地越發嬌豔。

唇皮被咬破,言諾吃痛,不屬于人界的鮮血帶着詭異的冰涼,血腥的氣息像打開了某道閘門,他雙目漸漸變紅,害怕身下的人看見,他閉了眼,相觸的地方感覺更加清晰,緊貼的唇瓣輾轉碾磨,他壓抑着已經覺醒的欲望,那人卻毫無危機感地四處點火。

那片冰涼從自己唇上移開,向後滑落在耳根處,顧長寧喘息不穩,看着錯開腦袋而貼近自己的脖頸,他張口就咬了上去,不帶一點兒情面,留下深深的齒痕才肯作罷。

短暫地分開,再次對上眼睛是血色的紅,顧長寧還沒來得及看清,眼睛就被蒙住,唇再次被堵住,強硬地撬開齒冠,有東西滑了進來。

察覺到一只手在解自己的衣扣,他順從地攤開雙手,轉而去扯他身上的衣服,同樣冰涼的兩具身體逐步升溫,卻始終越不過正常的體溫,交頸而卧,當兩人之間沒有障礙阻隔,絲滑的觸感,鼻息間異樣的馨香,言諾驀然怔住,單手撐起身體。

紊亂的呼吸漸漸平複,看着身下襯衫已經褪到臂彎裏的人,他在那兩片紅紅的唇瓣上狠吻了一記,強自将赤紅的眼睛化為漆黑,松開遮住那人眼睛的手,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艱難地從他身上移開。

“我不會強人所難,等你拿到了你要的,我會找你讨回來。”

他背對床上的人,一顆一顆将扣子扣回原位,起身走向房門。

這車剎的猝不及防,顧長寧目光落在他某處明顯有了反應卻沒得到抒解的地方,再看他紅了耳根卻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在心裏冷哼一聲,面上卻垂下頭道:“謝謝言總。”

言諾“嗯”了一聲,拉開房門出去:“早點睡。”

那人逃一樣地離開房間,門一關,房裏的人瞬間變臉,被子蒙過頭,卻完全睡不着。

真不愧當影帝的,說的他都差點信了!

不做就不做,誰還不會演戲了!

慫貨!

在被子裏翻了幾個白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紅色的眼睛,顧長寧掀開被子,望着頭頂的燈,想了一會兒,他決定側身蒙頭睡覺。

第二天出了房間,總是等着他一起吃早餐的人卻沒在客廳裏,茶幾上的早餐還是給準備了。

看了眼盡忠職守的倆保镖,他拿起一塊面包:“他去哪兒了?”

惡煞道:“總裁去了公司。”

“哦。”

這是開始躲着他了?

他滿臉寫着不高興,兇神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道:“那個昨晚……您和總裁……”

顧長寧擡眼:“我和他怎麽了?”

被他視線一掃,兇神壯起來的膽兒又沒了,趕緊搖了搖頭。

顧長寧味同嚼蠟地啃着面包,咽下去了又道:“他昨晚從房間裏出來,之後去了哪裏?”

惡煞道:“浴室。”

“做了什麽?”

“不知。”

“……”不知就不知,你紅什麽臉?

視線轉向兇神,他更是将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宮主從夫人房間裏出來的時間比平時要早,還知道宮主出來的時候……很狼狽。

得不到像樣的答案,想到自己昨晚憋了一晚上,那人估計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暗罵了聲活該,他一口悶了一杯牛奶,收拾收拾出了酒店。

言諾帶在身邊的助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成了給他專職的了。

今天進劇組的拍攝,就是沐芹生黑化之後的了,他性情大變,連帶着戲外給人的感覺都有了變化。

兄弟倆等在拍攝場地外,看着場內已經游刃有餘的新晉演員,兇神感慨道:“夫人是不是太入戲了?”

惡煞睨他一眼,“不是。”

“可他最近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該不會是……”

“……”恢複記憶了!

“精神錯亂了?”

“……”

說錯話的鬼差,不出意外又被兄長大人拍了一記後腦勺。

拍攝進入到後期,顧長寧的戲份開始增加,他成了大晟朝最大的毒瘤,從相互扶持的兄弟轉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所以整天的拍攝,基本沒有休息時間。

趁着間隙他給言諾發了條短信,本來以為那人不會回複,出人意料他是秒回。

顧長寧:今天拍攝結束會很晚。

言諾:嗯。

顧長寧:你在哪裏?

言諾:公司。

顧長寧:忙嗎?

言諾:一般。

顧長寧:那你來看我吧。

……

聊天結束。

良久沒有回複,顧長寧撇了撇嘴,關了手機。

下一場戲是和女主的對手戲,杜琪仂飾演的秋藍煙此時已經升到了妃位,為了護住要保護的人,為了除掉視她為眼中釘的皇後,他要那現任皇後的母族開刀,而扳倒皇後母族的重要證據,掌握在沐芹生的手裏。

他們相互威脅,相互利用,但秋藍煙終究是站在帝王一邊,這也注定了沐芹生最後的敗北。

一場戲拍下來,沐芹生對皇兄的仇恨,猶豫,和因摯友被害死而變得偏執,狠戾,他的步步算計,僞裝隐忍,被顧長寧演繹得淋漓盡致,幾乎将杜琪仂女主的風采,都壓了下去。

“你進步很大。”

顧長寧正打開手機,同樣在休息的杜琪仂站到他身邊,笑的親和。

“是杜姐演技好,受你影響超常發揮了。”

杜琪仂挑眉,也不否認,關切道:“你身體怎麽樣?上次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沒傷到哪裏吧?可以的話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要是留下什麽後遺症就不好了。”

就怕他去醫院溜一圈,第二天他關于他身體有問題的猜測就會被記者報道。

顧長寧笑了笑道:“謝杜姐關心,只要威亞別再突然故障,我想我應該沒什麽問題。”

這話要表達的東西太明顯,杜琪仂眸光微閃,又關心了幾句才轉身走開。

“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了。”

3d環繞式的聲音在耳邊如同鬼魅,顧長寧環顧四周,從牙縫裏說話:“上次的事,多謝了。”

完全沒能将人吓到,一道虛影出現在顧長寧身邊:“看來你記起來了。”

顧長寧道:“托您的福。”

“你們酒店樓下的那間咖啡廳,下班之後一起聊聊。”

“好。”

身後的氣息消失,短短幾句話的交流,在其他人眼裏,不過是顧長寧一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拍攝結束之後,恐吓了兇神惡煞不許跟着,顧長寧一個人走進咖啡廳,悄然跟在他身後的兄弟倆,慢一步進去,已經不見了人影,連氣息都搜索不到。

在兩人隐去身形繞來繞去找人的咖啡廳裏,角落的位置,顧長寧坐在桌前,對面坐着的是一個女孩。

攪拌着杯子裏的咖啡,女孩盯着對面的青年:“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顧長寧道:“醒過來的時候就記起來了。”

那天從威亞上掉下來,奇怪的東西鑽進腦中,醒來那些記憶就在腦中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幫了你?”

“拍攝現場像您一樣的老奶奶可沒多少,您的僞裝不到位啊,姑奶奶。”

奇怪的稱呼,孟婆一怔,轉而笑道:“什麽啊,你早猜到我的身份了!”

顧長寧笑而不答。

那天從威亞上掉下來的時候,他是先看到了隐在人群中的老奶奶,還沒落地就暈了過去,那是孟婆趁機恢複了他的記憶,至于猜到老奶奶和對面的女孩是同一個人,源于人界的常識。

他從沒聽說過孟婆還有孫女!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孟婆道:“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

“你既然恢複了記憶,你應該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在人界久留。”

他的身體只是言諾強行逆轉時空救回來的沒有靈魂的肉身,雖然本就屬于他自己,但這具肉身存在的時限,只到他上一世身死的年齡。

他是已死之人。

轉世之後,重生之前,那段不願記起來的回憶,現在已經在他腦海裏。

顧長寧垂眼,苦笑道:“他還是沒有承認。”

孟婆道:“他是不敢。”

“是啊,他不敢,因為他負了我。”

“……”

孟婆看向他帶笑的眼睛,黯然道:“你怪我嗎?怪我讓他喝下了本該給你的孟婆湯?”

顧長寧搖頭:“不怪您。”

盯着他看了半晌,孟婆輕聲嘆息:“這本該是他的劫,卻由你來受了。”

“……”顧長寧微微皺眉,疑惑擡頭。

她像是要将一切都說清楚,垂眸道:“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顧長寧點頭。

他大概能猜到。

“他本是鎮守外六天的守宮神,因觸碰了三界禁忌,被天帝送入人界輪回,在人界苦楚幾世,都沒有好的結果,大晟朝,是他輪回的最後一世,只要結束了一生,他就能恢複神的身份,可他遇上了你。”

“……”

“承颢死後,他恢複身份,在忘川河邊等了沐芹生數十年,他等你一起再入輪回,想償還欠下的債,可他明知道,你是他天定的劫,就算輪回,也不會有好的結局,所以我給他喝了孟婆湯,而我給你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湯,他替你輪回,你替他渡劫,我害你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你當真不怪我?”

顧長寧沉默,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一碗被替換過的孟婆湯,改變了他所有的人生,他本該忘記一切,開始自己的新生,卻被迫帶着前世的記憶,承受着本不該由他承受的折磨,他以卑微的身份,愛着和今生同樣高度的言諾,可本該給他還債的人,卻忘了最初的目的,以陌生人的身份,漠視他的存在。

身份的差距,不僅存在于封建王朝,現今對身份尊貴的人,不同等的身份同樣高攀不起。

這份差距,注定了顧長寧最終的悲劇。

沉思良久,他垂眸低聲道:“所以您替換那兩碗孟婆湯,是為了讓言諾避開我這個天定的劫?”

孟婆道:“是。”

“您愛他嗎?”

“……”

顧長寧又問:“你愛他嗎?”

不帶絲毫負面的情緒,他神情極為平靜,孟婆一時間愣住,不該給他什麽答複。

她眸光閃爍不定,或許是連她自己都沒弄明白,顧長寧卻得到了答案,他笑道:“你愛他,所以調換孟婆湯,也不只是為了他的劫。”

“……”

他的話裏沒有了尊稱,他們同樣愛着一個人,在這個層面上,他們是同等的。

顧長寧道:“你不想讓他再記得我。”

他說的肯定,孟婆也沒有否認。

孟婆湯對人而言,可以忘卻前世所有因果,不管多少次輪回,也永遠不會再記起,可對神而言,他們有永久的生命,他們的輪回只是永恒歲月中的滄海一粟,孟婆湯能讓他在輪回中獲得新生,一生結束之後,過往的記憶還會重歸神體。

愣怔良久,孟婆莞爾一笑:“或許是吧。”

從言諾停留在忘川河畔開始,她愛上的是苦苦等待愛人數十載的神,或是為愛舍棄身份甘入輪回經歷生老病死的神,她愛上的,是愛着沐芹生的承颢,也是愛着顧長寧的言諾。

“如果我知道他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會有現在的結果,我當初一定不會那樣做。”這件事是她心底的愧疚,所以在兩人重生之後,他盡自己所能去償還。

顧長寧笑道:“所以我謝謝您。”

“那你的決定呢?”

忘了那個人重新歸入輪回,還是以現在的姿态停留世間直到消散。

顧長寧沉吟道:“我為他活了兩輩子,我也想為自己活一次。”

“……”

孟婆一臉茫然地愣了良久,終究只能苦澀一笑:“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為什麽要告訴他?”顧長寧道:“您都能知道的事,他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要演,我陪他就是。”

他笑的促狹,孟婆恍然:“我倒是忘了,你曾經也拿過人界的影帝。”

顧長寧淡笑挑眉。

從咖啡廳裏出來,街道上随處可見晃眼的霓虹燈,美雖美,卻有一種霧裏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觸,讓人覺得好不真實,顧長寧幹脆将連帽衫的帽子扣上,低頭走路,不用擔心有人認出他,還能悠閑地散散步。

視線裏出現兩條修長的大長腿,光亮也被一片陰影阻隔,顧長寧疑惑擡頭,忽然肩頭一緊,被人猛地按進懷裏,熟悉的冰冷的氣息,那樣強大的人,卻在微微顫抖,忍不住唇角上揚,他大力回抱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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