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2 永劫

1  一萬年是多久?

平安夜,從伏爾塔瓦河的北岸遠眺,可以望見查理大橋上的街燈,随着夜色的降臨,一盞一盞的點亮。

“橋上還是有這麽多人啊......”晏于非斜倚在藤椅的扶手上,拖長聲調發出百無聊賴的感慨,不知道是不是時值聖誕假期的緣故,目力所及之處皆是洶湧的人潮,“也不怕都被擠下去。”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此刻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聞言卻不過會心一笑,“應該不會,今晚不是跨年夜,不放煙花,應該還不是橋上人最多的時候。”

男子的聲音低沉動聽,吐字清晰,帶着文雅的端正,讓人聽見了只覺得心欲沉醉,晏于非側過身,狀似不經意地悄然打量着對方,誰能想到呢,他不過是走得累了又嫌外面風冷,随意找了間餐廳喝杯酒,也能過來一個實打實的大帥哥和他拼桌。

美人在骨,大帥哥不僅聲音好聽還長得年輕,看不出具體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卻散發着歲月積澱下的迷人風致,是當下女生們最吃的輕熟氣息。除此之外,即使是剪裁簡單的駝色風衣,穿在他的身上也顯得格外的與衆不同,讓人不由地贊嘆上一句衣品絕佳。

兩人相對一笑間,晏于非從容地伸出右手,大方做起自我介紹,“Anson。”

男子微笑着伸手回握,唇齒相碰間吐露出自己的名字,“Sun。”

Sun?乍一聽聞,晏于非頗感詫異,下意識地重複了幾遍對方的名字,喃喃自語道,“Sun,真看不出來......”

他說得含糊,對方卻立刻心領神會,開口解釋道,“很多人聽到我的英文名後都是這個反應,說和我本人的氣質不搭,有朋友甚至開玩笑建議我應該改名叫Moon。”

确實,晏于非認同地點了點頭,溫潤清朗之人,即使不是天上的皓月,也該是月色清輝下疏闊的梧桐。

對于自己名字引發的争議調侃,Sun倒是顯得毫不介意,“我最喜歡橙色,可對外工作時我也一般只穿黑色,盡管就我的工作而言,穿什麽顏色都不會顯得過分出挑。”

旅途中的驚鴻一遇,名字是他們僅有可以交換的東西,晏于非熟谙個中的規則分寸,無意過界探問個究竟,只是招手請侍應再上了一瓶紅酒,與對方邊飲邊聊,“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布拉格吧?”

“第二次,”Sun伸出兩根手指,“上一次是很久之前了,我和同事來歐洲出差,剛好趕上跨年,我們還在查理大橋上看了煙花。”

無端追憶起往事總是帶着幾分的傷情,對方卻幾乎不曾試圖掩飾語氣裏的懷念情緒,這反倒讓晏于非一時無言以對,愣了半刻才笑着打了個哈哈,“哦是麽,這麽巧,我也是。”

話音剛落,有一陣風從被拉開的大門口吹了進來,冬日的歐陸,天氣陰冷幹燥,是晏于非少年時代起就無比熟悉的溫度,說完這句話後,他大口呼吸着久別歸來的空氣,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風衣,輕輕在心裏默念了一句how time f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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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Sun一樣,晏于非也是第二次來布拉格。早年求學英倫的時候,每次病情發作又不想看醫生吃藥,他就會一聲不吭地溜出所有人的視線去陌生的城市流浪。那些年就這樣背包漫游了大半個歐洲,一路上且行且停,興致來了或者路費短缺,就在街邊彈着吉他表演,時不時還可以邂逅兩三朵桃花,惬意又逍遙,讓他其後每每午夜夢回時,還會恍然憶起那些舊年裏自以為是的好時光。

如果十九歲那年暑假沒有被星探發掘,退學回國組團出道,他會過上什麽樣的人生?這是他曾經失意迷惘時一遍遍忍不住回想的問題,可最近幾年卻想得越來越少。

“你必須接受自己,接受過去。”這是他的心理醫師最常告誡他的話。可即使對方不說,晏于非也清楚,質疑是後悔的開始,難以相信,他曾全情投入自以為矢志不渝的迷戀,在燃燒的火焰漸漸熄滅黯淡後,他居然也會開始為過去的瘋狂感到後悔。

如果當年選擇繼續留在歐洲完成學業,等待他的會是怎麽樣的人生?

是依舊放縱不羁的揮霍時光?還是在千帆過盡萬花迷眼之後遇上了對的人,自此步上人生的正軌?

時光無法倒流,在經年的流離跌宕之後,他突然很想給自己找尋到一個答案,而眼前之人萍水相逢,幾乎是在落座的同時,他就從Sun的身上感知到了屬于同類的氣息。晏于非的眼底閃過一道微弱的亮光,接受過去,忘記過去,擇日不如撞日,或許今天就可以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一見如故的開端,出乎晏于非意料的是,Sun看似清冷寡言,實際上卻很是健談,說話也風趣幽默,若說一開始他還懷着撩人的不良意圖,到最後竟也被對方講述得繪聲繪色的旅途見聞聽入了迷。推杯換盞間,他們喝光了好幾支店家酒窖的佳釀,平日裏自诩千杯不醉的晏于非,此刻酒意上頭,興奮地想站起來跳舞轉圈,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按住後,還極不服氣地逞強道,“我其實很會跳舞,別看我現在這樣,其實當年我是我們四個人裏最會跳舞的那個,要不是後來腿受傷了,也不會讓......”

“我知道。”Sun安然應道,“你的肌肉線條很好,身體的協調性應該也不錯。”

“肌肉,肌肉......”晏于非半醉半醒間,只抓住了對方話中的一個關鍵詞,“我練了很久呢,keep得也很辛苦,不像他,那個健身狂魔,”他的語氣忽然一轉,俯身湊到對方跟前,神秘兮兮地吹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跟他說了什麽?”

“什麽?”Sun神色不改,只是微微向後靠直了椅背,順帶着避開了晏于非灼熱的視線。

晏于非猛地爆發出一陣狂笑,“我跟他說,肌肉很小嘛,還需要練習,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回蕩在安靜空曠的餐廳中,引來旁人的側目,Sun只能環顧四周,無奈地用眼神無聲致歉,回過頭來卻看到晏于非正目光灼灼地注視着自己,“你和你的那位同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了什麽?”

問出那句話時的晏于非已經短暫地尋回理智,可惜話一出口就無法撤回,他索性順勢而為,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不放過獵物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可令他失望的是,即使被問及往事前塵,Sun的面色也還是恬淡,無波無瀾。

“我第一次見他,是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的面試,他是我的面試官,在集團的咖啡廳,面試結束後,在确認被錄取的時候我很興奮,告訴他這份工作是我少年時代以來就一直渴求的夢想,”說到此處,Sun無端嘆了口氣,“你猜,他是怎麽回答我的?”

“Congratulations?”晏于非脫口而出,對方聽了卻搖了搖頭,“那時他告訴我,或許那一刻就是這份工作在我心裏評價最高的時候了,希望我在若幹年後,還能這樣覺得。”

Sun的話術極強,只言片語就成功勾起了晏于非的好奇心,“後來呢?”他下意識地向對方看去,臉上寫滿了“欲知後事如何”這六個大字,“你後來離職了嗎?”

“離職?”或許是這個詞對Sun而言有些新鮮,他竟意外地低頭沉思了片刻才作回答,“我确實換了好幾份工作,but always report to him,他不僅是我的上司,還是我的老師。這些年來一直有朋友勸我單幹,但我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至少在不久之前,我覺得我還是無法離開他的。”

Sun輕輕笑了起來,此刻他的語氣中終于帶上了幾分自嘲和無奈,“是不是很有趣,明明先走一步的人是他。”

Sun的眼神深暗,裏面蘊藏着的是晏于非始終不懂的世界,“為什麽?”晏于非怔怔地問道,“他都走了,你為什麽還不走呢?”

Sun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舉起玻璃酒杯,鏡面折射的光圈照在他的臉上,更顯出臉部的輪廓簡練,讓始終注視着他的人突然心生遐想,這個人這麽好看,會不會是混血?

美人當前,晏于非的心底憑空生出一股子的沖動,決定暫時揮落一切無關緊要的挂礙,将前塵舊愛盡數退之腦後,今朝不妨及時行樂。

一念及此,他伸手按住了對方的玻璃酒杯,十指在上交疊,呢喃輕語,“他走了,我還在......”

在私人感情上他上一次的主動出擊還要追溯到兩年前,自從上個月曝光劈腿三男的驚天醜聞後,他更是在家人和經紀公司的輪番警告下許諾會就此修生養性一段時間,可也許是布拉格平安夜的氣氛太好,酒不醉人人自醉,晏于非一時之間腦中空空一片,只翹首等待對方的慷然應允。

可不成想,面對他的盛情邀約,Sun卻只是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并反問了他一句。

“Anson,你知不知道一萬年是多久?”

2 是你離開後的每一天

平安夜後,晏于非離開捷克,又在奧地利逗留了幾天,幾乎醞釀了一路的情緒,最後才心懷忐忑地回到倫敦。

不告而來最是惱人,短信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後也沒發出去,從機場出來的計程車上,他只能自暴自棄地想着,萬一江綿真的不在,大不了他就随便找個酒店睡一晚,明早再訂機票回去就是了。

對了,今天跨年,塔橋邊應該會放煙花吧,不過人肯定也很多,到底要不要去湊這個熱鬧?對了,萬一被粉絲認出來怎麽辦?他堂堂桃花無敵大帥哥,跨年夜一個人在倫敦看煙花,說出去好丢臉的哎!

他口中無聲地碎碎念叨,心裏卻清楚地知道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遐想着稍後若按響門鈴,出來開門迎接自己的不是江綿,而是另一個人會怎麽樣?

早知道這次出門不應該只戴口罩的,頭盔或許會更實用一些,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可不想等會兒又被賀公子迎面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再狠揍他一拳。

“不是吧,你都想到哪兒去了?”

江綿晨跑返家,正好在門口撿到一只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少爺。聽完對方磕磕巴巴地說完心路歷程的大美人當即無語凝噎,拿出鑰匙開門,順手打開了暖氣,“暖氣要等一會兒才熱,你要是還覺得冷,我給你生火?”

她脫掉大衣摘下圍巾,繞着客廳環顧了一圈,回頭發現晏于非還一臉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動,不語反笑,“好了,我先給你準備熱水去洗澡,要不要再煮一鍋姜湯?”

“hot chocolate,謝謝,”晏于非幹巴巴地擠出一句,“再撒一些肉桂粉。”

小少爺不減當年風采地頤指氣使了一通後,被歐洲陰冷天氣摧殘得遍體鱗傷的身體和心靈,終于在一杯香噴噴的肉桂熱巧克力中得到完全的治愈,洗完澡後他裹着浴袍蜷縮在書房的沙發上,終于有心情打量起好友家中的陳設布置。

江綿自從兩年前返回倫敦工作後,沒過多久就正式置業定居,這還是他第一次上門參觀她的新家。和臺北天母那套住了五年的高層公寓不同,倫敦的這棟房子雖然裏外都翻新過,但還是保留了舊式的家居布置,雅潔簡約卻又不失溫馨,仿佛時光倒流回了建造的年代,亦或者就此停止,再不曾前行。

她的整個聖誕假期都沒有外出度假,而是将難得的休息時間用來整理書房的各種資料文件和書籍相冊,此時書房的地上擺滿了各式的紙箱,幾乎沒有讓人下腳的地方,偏偏晏于非哪都不去,堅持蹲坐在沙發上和她聊天,江綿也只能一邊繼續手上的動作,一邊絞盡腦汁想着打發對方的法子,“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你要是閑得無聊,要不要看電影?這是上次回臺北曉光送我的碟片,據說還不錯,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

晏于非從江綿的手中接過碟片,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片名,“沒看過,最近忙死了哪有時間,”他前後翻轉了一通,看到主演名單時突然發出一聲幸災樂禍的驚呼,“喲,男主角還是修睿啊,啧啧啧,不要告訴我他們當初真的有一腿?”

能被前緋聞女友捐棄前嫌大力推薦的電影,想來質量應該還不錯,晏于非終于提起了一點興趣,把碟片塞進影碟機,調低聲音,姑且當作聊天的背景音,繼續吐槽着某位正專心致志無法分心搭理他的好友,“搞得這麽亂,你确定你是在整東西?”

聽到如此孩子氣的抱怨,江綿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我其實想找一張照片,我當年和許默的那張合影,卻怎麽也找不到,也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裏去了。”

“這都多少年了找它幹嘛?”晏于非一聽立刻豎起了警惕的耳朵,好端端的,突然大動幹戈地找一張十年前的大合影,怎麽着,她不會突然惦記起來要給男神的兒子當後媽吧?

“馬上就是安安十七歲的生日了,我想送他一份有意義的生日禮物,”江綿坦坦蕩蕩地解釋道,“聽說許默今年也會去溫哥華給兒子慶祝生日,可惜小熙避我如蛇蠍,否則還真想請她實況轉播一下生日會當天的場面。哎,不知道她的男友蔚川在不在,要是他在我倒是可以請他......”

她一口一個小熙的叫着,語氣裏還依稀帶着舊時長嫂如母的親昵,晏于非不覺眉頭一皺,正準備開口糾正時,卻只見對方手上翻到什麽似的突然停了下來,開心叫着,“找到了找到了!”

原本蹲在沙發上的人立刻一蹦三尺高地湊上前去,“找到了什麽?”

“我和許默的合影啊!”江綿笑靥如花,小心翼翼地從一本積滿灰塵的舊相冊上抽出了一張照片,有賴于塑封技術的加成,十年前的舊照不僅沒有泛黃,上面的一幹俊男靓女還依舊個個風采卓然,打扮入時,充分證明了時尚都是一個輪回這句至理名言。

“你別小瞧這張照片,上面的好多人現在可都是今非昔比......”

她話沒說完,不想照片卻被身後的好友猝然抽走,晏于非手指輕點着前排右側一個年輕男子,身着黑色襯衣,坐姿是一絲不茍的端正,“這是誰?”

時光荏苒,若再換一個人她倒是不一定還叫得出名字,可是晏于非此刻手指着的這位,對江綿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的故人老友,“他啊,他叫祁廉,怎麽樣,是不是很帥,顏值都不輸男明星!”

即使同場有許默這樣的天姿殊色,當時風華正茂的祁廉也沒有太落下乘,“當年他是專訪許默的雜志代表之一,後來又換了幾本雜志供職,不久前剛剛跳槽,正式出任MC中國區的編輯總監和總裁,可以說是年少有為啊。”

大概是聯想到了自己命途多舛的職業生涯,江綿提到老友時頗有些感慨,“不過還是一直很帥就是啦,我記得當年時尚圈不管男女老少,各個都傾倒在祁廉的西裝褲下,現在或許也如此,可惜他潔身自好,只和固定伴侶交往。你說這個人吧,長得帥就算了,還極有才華,無論是出版還是策劃都做得有聲有色,連文字撰稿都是,時尚圈的媒體人裏,除了紀央,我還沒見過第二個比他的文字更有溫度的人。”

說起自己的專業相關,江綿滔滔不絕,一扭頭發現晏于非竟也聽得聚精會神,還搭腔問道,“紀央是誰?”

“喂喂喂,不是吧,好歹你也是男明星,不知道祁廉就算了,怎麽連紀央都不知道,他可是當今時尚圈舉足輕重的人物,”江綿頗有些意外,可看着一臉茫然的好友,也只能盡心科普,“紀央是帶祁廉入行的人,是他的前輩,老師和上司,你沒聽過他的名字,總知道柳祯吧,就是喜歡辦明星慈善晚宴的那位主編,年初她被踢出局,後來接替她位置空降的高層就是紀央,大家都說只要稍過些時日站穩腳跟,紀央就會正式接管整個時尚集團,只不過......”

她話鋒一轉,從晏于非手中拿過照片,原封不動地放回到相冊裏,“最近傳聞力挺紀央的那位創始人急性病發,已經住進加護病房,如果不能再多撐一些時間,只怕一切又會多有變數,不說別的,柳祯可還沒完全死心呢。”

時尚圈不僅美人如花,勾心鬥角的八卦比起娛樂圈來也不遑多讓,江綿娓娓道來,說到最後卻還是将話題繞回到了最初,“不過再怎麽走馬燈地換人做事,祁廉倒是一直追随着紀央,直到三個月前才正式分道揚镳。我還記得很久以前他還在紀央創辦的QG供職時,有一次紀央有事暫時離開,那段時間祁廉的文字就立刻不複往日的鋒芒,直到紀央回來後才恢複如初,我當時也是太閑,還為此寫郵件勸他,早晚都要獨當一面,別人不說,紀央也一直希望他能有屬于自己的天地。”

說到此處,她不自覺地收聲停住,幹涉別人的事本不是她的行事作風,不過那段時間恰逢她滿心滿意地想要逃離世光的控制,如今回想也是荒唐,“祁廉很快回複了我,說他暫時不會考慮離開,只是沒想到一晃就過了這麽多年,我早就說過,他不該叫Sun,而是應該把英文名改成Moon。”

世間萬物,只有月亮,才會心甘情願地隐去自己的光芒,只要永遠能追随着太陽的腳步前行就好。

君為朝陽,我為夕月,原來如此,所謂的旅途的驚鴻一遇,也不過只是命運之樹上橫生出的枝桠,晏于非的腦中此刻除了感慨世事奇妙外,再也不剩什麽。

八卦完後,江綿繼續着手上的事,房間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不過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多久,下一秒,只聽到修睿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猝然響起。

“你數學那麽好,你知道一萬年是多久嗎?”

白牆的幕布上,男主角的聲調慵懶迷離,極有磁性,剎那間,不止是晏于非,連江綿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她走到門口關掉了燈,讓牆上的畫面顯得更清楚一些。

“就,一萬年啊。”電影裏,和修睿并肩而坐的少年不解地回答道,卻只見修睿不置可否地搖頭,“錯。”

一萬年是多久?這個前夜剛有人問過晏于非的問題,在電影裏借男主角之口給出了答案。

“一萬年,一萬年就是,當有一個人跟你說,他想當正常人,然後離開了你。從那一天開始的每一天,就是一萬年。”

昏暗的房間裏,晏于非埋首膝間,完美無缺地掩蓋了自己的情緒波動,江綿知道他觸景傷情,體貼地不發一言,在一旁安靜等待良久後,才聽對方幽幽說道,“我知道他為什麽叫作Sun。”

那一夜的布拉格,兩人從餐廳出來,站在街邊等計程車的時候氣氛有一些微妙的尴尬,秉持着one night stand不成也可以好聚好散的精神,正當晏于非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對方卻毫無預兆和他讨論起寶島的時政,“聽說同性婚姻的法案馬上要公投,你覺得會通過嗎?”

那一刻身為活動先驅的他是怎麽回答的?他幾乎毫不猶豫地答道,用演講般慷慨激昂的語氣,“很快,用不了多久,一切阻礙的壁壘都會消除,合法的權利會受到保護,也不用再遭受外界的非議.....”

換來的卻不過是對方眼底稍縱即逝的一刻悵然。

電影放映到了尾聲,舒緩悠揚的歌曲随着字幕就此響起,這時晏于非先一步起身走到開關前重新打開了燈,房間一瞬間又變得亮堂起來,映襯出窗外的昏暗天色。

他緩步走到江綿的身前,篤定又認真地望着對方,輕輕說道,“因為那是他的願望。”

他不是祁廉,可他們大抵都有過一顆同樣熾熱跳動的心,希望有生之年能與所愛之人堂堂正正地并肩走在陽光之下,而不是将刻骨的愛情化為無人知曉的心事和秘密,隐匿于永劫無盡的黑暗中。

不同的是,若幹年後,祁廉止于最初,而他卻鬧得幾乎天下皆知,以一種極為不體面的方式坦誠了自己的愛情,然後換來了無窮無盡的質疑和後悔。

他确實應該後悔曾經帶給那個人滿地狼藉的現實,可對于自己的初心,無論是心理醫師,旅途中的過客,又或者是近在咫尺之人,不止一個人,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他,他從來都不必為此感到後悔。

尾聲

自我放逐的流浪走到最後一站,此時方得些許的釋懷和解脫,晏于非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神色如初向好友笑着提出邀約,“今天跨年,等會兒吃完晚飯,我們去塔橋邊看煙花吧。”

誰知此言一出,對方卻立刻臉色大變,“去塔橋邊等跨年煙花,你在開什麽玩笑?”

江綿連連擺手,某些糟糕的回憶頓時湧上心頭。倫敦跨年夜的煙花雖是一時的盛景,可人潮洶湧,她在倫敦住了十年有餘,卻只在十九歲那年去湊過一次熱鬧。

說起來還是拜眼前的這位仁兄所賜,無端端打電話來讓她以為對方打算在衆目睽睽之下跳河輕生,結果到最後差點變成自己被往來如織的游人擠到泰晤士河裏。

折騰了一晚上,因此誤了陪賀奕一起回HK過新年的飛機,最後好不容易一路倉皇趕到賀家大宅,因為家宴上全程精神不振,還被淩熙着實冷嘲熱諷了一番,可謂是狼狽透頂,記憶深刻,“不去不去,晚上交通封路,你要想去,到時候自己一個人走回來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卻還是遲了一步,被晏于非拖住手臂癡纏起來,“一起去嘛,說不定到時候你會感動到落淚呢!”

“誰說的?”小少爺前科太多,他的保證對江綿來說基本不起作用,她的臉上寫滿了懷疑,當她還是十九歲的無知少女嘛,又想裝可憐騙她一次?

“一個大帥哥告訴我的,好了好了,別管是誰了,陪我去看吧,我請你吃大餐......”

“我想到再過幾天新年,人們就能特別幸運地看到煙花在伏爾塔瓦河上綻放。那時如果你身邊有愛的人,恐怕會感動到落淚吧。”

平安夜臨別前,當晏于非走向計程車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男子溫柔的低語,他下意識地回眸望去,落入眼底的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暗,“Anson,聖誕快樂。”

一萬年是多久?

一萬年太久,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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