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

“你還沒有點餐嗎？”林燃溫和無害的目光落在她前方的桌上， 狀似不經意的掃過莫黎黎的電腦屏幕。

她在看直播， 看進度條應該看了很長時間。在快餐店還這麽專注， 大概是真的喜歡弟弟吧。

林燃心下明了， 恪守禮節的詢問，“我正要去點餐， 需要幫忙嗎？”

莫黎黎桌上只有她帶來的電腦，剛才吃過的餐盤和紙杯都被林故收起來了。留她幹坐在快餐店占了最好的位置， 像是特意來蹭店裏wifi和空調。

“不用不用，我之前已經吃過早餐了。”

莫黎黎臉皮薄，做不出連飲料都不點，死皮賴臉蹭店裏暖氣這種事。

她慌張解釋， “我認識的人在這裏打工， 我是來看他的。”

“能讓你在這樣的天氣出門…”說到這裏，林燃頓了下，看向窗外。

冬天到了該冷的時候，天烏壓壓陰了半截， 呼嘯的寒風卷起半張舊報紙蕭瑟在首都街頭。

氣溫零下十幾度， 傳說能在這種天氣約出門，一定是生死之交。

“是男朋友嗎？”林燃蒼白的笑了下， 問話的語調和聲音拿捏的非常好， 聽起來仿佛是順着莫黎黎的話來的。

咦？男、男朋友？！

坐在對面的病美人開玩笑的八卦一句，讓母胎solo， 專業單身二十三年的莫黎黎渾身血液凝滞了一瞬， 緊接着沸騰燥熱， 溫度瞬間湧上臉，燒得她耳根疼。

“不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在陌生人的面前承認自己包養大學生這事。

何況這個陌生人，跟林故長得真有幾分相似。

要不是他衣服穿得很厚挺暖和，看起來也有錢多了，莫黎黎還以為他跟林故有血緣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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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黎捧着臉，手指絞緊衣角，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她胡亂想了些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眼神挪到其它地方用手給自己扇風降溫，聲音飄乎乎的像蚊子嗡嗡，“只是、普通朋友。”

“這樣啊，能當你朋友真好。”林燃沒有把意外表現出來，轉而柔聲恭維。

他動作很輕，語速很慢。

生活在快節奏的首都，過着廢寝忘食、衣不解帶的生活，莫黎黎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言談徐如春風，超脫淡雅。跟他相處的時候，仿佛整個人都平靜下來，被他的話吸引過去了。

忍不住想跟他交朋友，活成他那個樣子。我要控制自己！莫黎黎抿了下唇，小手在桌下緊張的揉搓口袋上的兔耳朵。

打住、打住！這個人看起來特別、特別有錢，不是林故那種給五千五，就能委曲求全給你當男朋友的人，莫黎黎你清醒一點！

她亂七八糟的想了會，充當鎮定劑的‘廉價男友’林故攜了滿身寒氣，凝固這桌的春風。

“先生，”林故甩給林燃一個冰冷銳利的眼神，“請問你要點什麽。”

弟弟假裝不認識自己，大概是不想認。林燃識相的沒有多說話，看着桌上的傳單說，“要一份A套餐，謝謝。”

“A套餐有薯條。”林故下意識的說。說完，才意識自己失言。

林燃不能吃所有油炸食品，其他食物也不能放太多調味料。快餐店的食物，對他而言跟鶴頂紅差不多。

“早上不供應薯條嗎？”林燃遞了個臺階過去，從善如流的改口，“那要兩份熱牛奶吧。”

“好。”當着莫黎黎不好說話，林故裝模作樣記了兩下，繞到她背後給林燃比了個手勢。

“抱歉，我去下洗手間。”林燃給沉迷直播屏錄的莫黎黎打聲招呼，跟上林故走到廁所中。

快餐店提供的單人廁所很小，兩個成年男人站進去，門幾乎關不住。

“你來做什麽？”林故雙手環抱，斜倚着廁所隔間的擋板，皺着眉煩躁的掃視林燃。

“我知道你在這裏。”林燃坦白回答。

林故更加煩躁，耙了把頭發，“調查還是跟蹤？”

“都有。”林燃頓了頓，把昨天偶遇莫黎黎的事情大致講了。

林燃平靜的看着他，沉默了十幾秒。

難得外出一趟，到咖啡館寫生，聽後面有人說‘包養林故’…

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情？

林故盯着他看了幾秒，看出林燃沒有說謊。

這個人也不可能說謊。他跟自己完全不同，性格好身體弱，謙遜明禮，招長輩喜歡憐惜，所以才能把屬于自己的東西奪的渣都不剩。

即使，那些不是出于他本意。

“…你現在能外出了？”林故問。

這算是關心我嗎？林燃聽到他的話，微微流露出驚訝。

林故以前非常讨厭自己，說是恨之入骨也不為過。到底轉變要有多大，才會主動過問這種事？

“嗯，前幾次手術效果很好。”

“那還這麽病怏怏的？”臉白得跟鬼似的，走路搖搖晃晃，出門随時會被車撞死。

“自身排斥反應造成的後遺症，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林燃沒有提漫長而痛苦恢複過程，淺淡的朝他笑了下，“醫生說再過五年，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五年，還真是很漫長，無論對誰而言。

頓了頓，林燃輕聲說，“謝謝你。”

“謝什麽，又不是我主動的。”林故挪開視線，打開廁所隔間門，低聲說，“而且，我是為此出生，救你也是應該的。”

林燃眸子驟然黯淡。他知道林故說得沒有錯，也知道想補救兩人之間瘡痍的兄弟情，除非等奇跡發生。

“叨擾，我這就走。”林燃不想礙他眼，擦着林故肩膀走出廁所隔間。

林故看他身形飄搖，搖搖欲墜的，心底的嫌惡更明顯。

這人病還沒好透，半死不活的，沒事到處瞎跑個啥。

“喂，”林故叫住他，“先把你牛奶拿着。”

林燃側過頭，看向林故，定定幾秒，笑了。

幾天不見，他心底的冰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

大概是因為，遇見自己的春天了吧。林燃朝他意味深長的笑了下，忽然覺得奇跡應該也可以發生。

對面那個病歪歪的美男上廁所回來，點的兩杯熱牛奶剛好送上。他拿了其中一杯急匆匆離開，還留下一杯給莫黎黎。

莫黎黎跟他道了謝，惋惜的望着林燃推門出去。好可惜啊，沒辦法跟這種仙氣飄飄的人成為朋友。

她可惜了幾秒鐘，注意力被屏錄中79 的一系列操作吸引過去，頓時什麽都顧不得想了，全神貫注看大佬玩游戲。

期間林故繞着她轉了幾次，一點都沒有引起莫黎黎注意，氣得他想砸了電腦，或者隔着電腦切斷當時自己的網線。

直播到底有什麽好看的？你再不理我，明天…不、今天79就停播！

79大佬賭上作為游戲主播的職業生涯威脅，終于讓莫黎黎的腦袋擡起來了一瞬間。

林故眼睛一亮，正準備沖過去刷存在感，讓雇主注意到自己。

結果下一秒，他失望的發現莫黎黎的注意力壓根沒在他身上停留。

“哇！”莫黎黎雙手攥成拳壓在自己膝蓋上，一雙水汪汪的圓杏眼緊緊盯着屏幕，緊張的微微張開嘴，潔白的牙齒咬得死緊，眼裏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緊張。

不知道她平常用什麽刷牙的，一口牙齒又齊又白，左邊犬牙冒出個小尖尖。看得林故想伸出胳膊湊過去，讓他咬一口蓋個章，看看圓不圓。

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變态的癖好，怕是廢了。

莫黎黎看得這場錄屏是79 的經典戰役。他操縱的角色只剩幾滴血了，對方還有五六個人，簡直分分鐘要重新投胎的節奏，場面十分驚險。

雖然看過評論區劇透，知道是79贏了，莫黎黎還是替他緊張，小聲打氣。

“加油、加油！”為了不影響店裏其他人，莫黎黎極力控制自己的音量，聲音小的除了自己，只有林故能聽到。

坐在她對面，完全得不到關注的林故盯着莫黎黎看了會，更生氣了。

她平常上班散發、職業妝。在家裏會換上睡衣、把頭發紮成鼓鼓的丸子頭。

林故以前喜歡她丸子頭的樣子，看起來年輕鮮活。今天改了，因為莫黎黎紮了馬尾。

她臉上淡淡打了腮紅，紮馬尾的樣子特別好看。像是自己少年懵懂時，出現在夢中的那樣。

夢裏的姑娘只屬于自己一個，現實中的莫黎黎心心念念都是7、9！

“耶！贏了！”看屏幕裏出現win的字樣，莫黎黎激動到忘乎所以。她叫了聲，瞬間意識到不合适，忙抿起嘴巴用手死死捂住，擡眼偷看周圍人的反應，生怕打攪了誰。

撞上她小鹿般溫馴乖順的目光，林故心狠狠的顫了下。

“對不起哦，”莫黎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怯生生捂嘴巴的手，貓起爪子放在桌上，腦袋一低磕在手背上，擺出叩首求饒的架勢。

她帶了些讨饒的意思，軟軟的說，“我安靜點看，肯定不發出聲音了！”

林故被他萌到說不出話，唇抿成一條線。

見他沒有反應，莫黎黎伸出裹在羽絨服寬大衣袖中的手，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的扯了下林故的衣袖。

她歪過腦袋，眨了下眼睛，“要是打擾到你的話，我提前…離開？”

林故捂住鼻子歪過頭，悶聲悶氣應了聲，“不用，現在店裏沒人。”

艹！小姐姐可愛的太犯規了。

他在心裏飚了串髒話，決定以後79的ID還是正常直播吧。

被無視就被無視吧，誰讓她喜歡看那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呢？

小姐姐高興就好。林故果斷抛棄原則，縱容地想。

吃過午飯放晴了，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莫黎黎身上，營造出很适合冬眠的溫暖氣氛。

昨晚跟許哆魚住在一起，久別重逢，姑娘們總有說不完的話。

莫黎黎整晚沒睡着，淨跟她扯了些有的沒的。

現在快餐店暖洋洋的空氣中，看了幾個小時視頻，莫黎黎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縮成一團，呼哧呼哧打着小呼嚕睡着了。

林故聽她呼吸均勻，粉嫩的唇一張一合吐泡泡，真像是小金魚。

原來小金魚需要冬眠啊。

林故脫下外套披在莫黎黎身上，停下假扮服務生的游戲，從姜子期口袋裏摸出他的懷表，在莫黎黎耳邊晃了晃，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莫黎黎手臂收緊，腦袋蹭了蹭胳膊，睡得更像家裏的小烏龜了。

姜子期看得目瞪口呆，“林故，你還會巫術？”

“什麽巫術？催眠而已。”林故把懷表扔還給他，冰冷的視線掃過周圍，“今天收工，把店門關了，去把我的車開過來。”

“…哦。”姜子期同情的看着莫黎黎。

被林故盯上，她上輩子肯定造了不少孽。

姜子期不敢違背林故意思，打發了幾個正在用餐的食客，幫他們把食物打包又送了點小贈品，和和氣氣的勸人離開。

林故拉開凳子坐在莫黎黎對面，看她睡得安穩，散亂的劉海松軟的覆蓋前額。

仿佛哺乳動物的幼崽，本能的朝向陽光尋求溫暖。

忍不住伸手過去，在粉嫩她臉上戳了下。

“唔…”莫黎黎輕聲哼了下，在睡夢中叫，“魚。”

“我不是魚。”人類潛意識中，呼喚的永遠是自己目前最親近的人。林故對她叫出的名字不太滿意，又慶幸還好不是哪個男人。

想到男人，林故想起昨天送她上班時，路上遇到的那個奧拓男。要是沒看錯，那貨肯定惦記她的小姐姐。

幹脆套一波話。

“阿黎，”林故沒有叫姐，還一下下戳着她溫熱柔軟的臉，趁着人處在催眠中不清醒，無恥的問，“你周圍有沒有追你的人。”

莫黎黎聽到聲音，意識從深度睡眠轉到淺度睡眠，可就是醒不來。她朦胧順着林故的話想了想，“沒有啊。”

平常她說話聲音很軟，像棉花。現在更軟了，像是一坨棉花糖，甜絲絲的。

居然沒有？林故換了個問法，“那最近有沒有跟你走的很近的男人？”

“你呀…”莫黎黎抽抽鼻子，受了委屈似的。她向來沒有桃花運，哪有男生跟自己走得近。

“揉揉，不難過啊。你有我還不夠嗎？你真是貪心。”

我比他們加起來都好。

聽過‘人不如故’嗎？

林故沒想到，有天他也會把這個梗搬出來。他揉了揉莫黎黎的臉，附在她耳朵低低描繪了幾處景色優美的風景。

莫黎黎這種不設防的人，催眠起來根本沒有難度，只要讓她處在容易入睡的環境，想象出容易入睡的情景，把她偷偷帶回家恐怕人都不會醒。

“啊，還有。”莫黎黎意識混沌了些，回答倒變得清晰了，“…闫明。”

闫明？林故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問，“他做了什麽事情？”

“唔嗯…”莫黎黎似乎想到不開心的事，皺起臉苦惱地說，“…纏着我，好讨厭。”

闫明應該就是那個奧拓男了，能讓莫黎黎說出讨厭，看來除了糾纏，他肯定做過更過分的行為。

“他還要開除我，”莫黎黎委屈地說，“如果沒有工作…”

啧，死奧拓比他想的還要過分。看來得盡早處理掉，免得小姐姐沒有工作，付不起包養費。

林故想着，聽見莫黎黎含含糊糊的說。

“…我就，不能給79打賞了。”

“啧，”林故腦袋上的青草更綠了，“我問你，79重要還是林故重要？”

莫黎黎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在夢裏迷迷糊糊，近乎執念般呓語，“要打賞…”

林故氣得呼出一口氣，朝着她磨了下牙。

打賞、打賞，他在你心裏到底有多重要？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要給79刷禮物，誰稀罕你那點？

林故結束催眠，看着熟睡中的莫黎黎，陷入寵愛即将被剝奪的危機感。轉念一想，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得到過小姐姐的寵愛。

“林故。”姜子期把車開到快餐店外，推門進來，看林故憂心忡忡，仿佛看到股票崩盤、家道中落、世界大戰、終身不育的表情，吓得問，“你怎麽了？”

“沒事。”林故收起腦內瘋狂的想法，走到莫黎黎身邊拉起她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繞過她的腿彎把她環抱起來。

“唔…”莫黎黎身體嬌小，身體騰空後本能的靠過去，在林故懷裏蹭了蹭，像沒斷奶的小貓咪似的充滿依賴。

林故把她放進車後座，自己小心翼翼坐進去，讓莫黎黎枕着自己大腿，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給姜子期使了個眼色。

姜子期狗腿的接過司機差事，把車內溫度調高幾度，閉着嘴一句話都不敢說話，生怕驚擾大嫂的美夢。

要不是親眼見，姜子期絕對不敢相信，林故會對個女的又是公主抱又是膝枕，寵得跟疼女兒似的。

印象中，林故應該走霸道總裁路線，一言不合拿錢甩臉才對。

世界真是玄幻。

回程趕上下班高峰，路上堵車。外面聲音街市的聲音嘈雜，姜子期繞到七八環外選了條最安靜的路，四十分鐘車程應是被他拖成四個小時。

林故對此很滿意，腿被枕得發麻，心裏倒是挺樂呵。

上次看覺得莫黎黎安分，不踢被子不磨牙，今天觀察久了才發現，小姐姐睡覺特別黏糊。

時不時就要吧唧兩下嘴，胡亂的蹭蹭，無處安放的爪子搭在林故膝蓋上，抓抓撓撓的，紅撲撲的小臉看的人心癢癢。

她肯定謊報年齡了，哪裏有二十三啊？明明才兩歲三個月。

姜子期繞過大半個首都，避無可避的回到南大校門外。

正趕上放學時間，剛下課的學生們抱着書本走出校門，一路吵吵鬧鬧。

學校前慣例要慢一些，一條路七八個紅綠燈。路過正門外飲品店時，林故忽然讓姜子期停車。

“買兩杯咖啡，一杯加奶蓋，一杯純黑咖啡。”

“在這裏？”姜子期猶豫的瞅了眼設立在校門外的小店。

頂上廣告牌充滿少女心，粉紅閃亮的大字寫着：咖啡5元。

這也太廉價了，比他家的漱口水還便宜。

姜子期雖然長得沒有林故酷炫，可也是學校裏知名度頗高的風雲人物，草根灰姑娘嫁入豪門的備選人物之一。

要是這會在人最多的時候，排隊買兩杯五塊的咖啡，等他拿到手高富帥的人設就在校園論壇上崩成渣了。

“林故，這裏咖啡不好喝，我知道前面有家店現磨…”姜子期垂死掙紮，試圖自我挽救。

林故冷眼掃過來，他瞬間慫了，圓潤的滾下車到店門口排隊。

“姜子牙！”有跟姜子期處過的妹子湊過來，“你家終于倒閉了？來這裏買咖啡。”

姜子期眼睛一亮，塞給他一張整鈔，“妞，幫哥哥排個隊呗。”

姑娘抓過整鈔，朝他勾了勾手指。

姜子期掏出錢包，又遞了五張整鈔過去。心裏憤憤的想，這筆錢一定要讓林故報銷。

女生接過錢，摟住姜子期送上熱辣的吻，“子牙哥哥最大方了，我買好給送過去。”

姜子期如蒙大赦，松了口氣坐回車上。

“子牙哥哥怎麽想到喝咱們學校的洗鍋水了？”過了會妹子跟朋友送咖啡過來，往車裏随意掃了眼，驚訝地喊，“擦、林故！”

莫黎黎聽到動靜，睫毛顫了下，将而未醒。姜子期連忙朝她比了個‘噓’。

這幫女的都對林故有意思，偏偏又睡不着，心裏總惦記着。他怕姑娘吼兩聲，呆會妹子都圍過來車開不出去了，急匆匆說，“我晚上找你，先走了。”

姜子期關上門窗，駛出老遠，把價值六百塊錢的咖啡遞到後座。

莫黎黎被吵醒了，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四處看看才發現自己在車裏。車布置的挺好，萦繞着淡淡的香氣。

她說不上來具體什麽味，就覺得聞着很淡，尾香又帶着甜，跟林故身上的味道很像。

“再有幾分鐘就到了，給。”林故把奶蓋咖啡遞給莫黎黎，自己捧着什麽都不加的黑咖啡。

經過幾天觀察，他發現小姐姐很喜歡甜味。所以剛開始那天把奶蓋咖啡換成黑咖啡，肯定是為了勾引我了。林故篤定的想。

事實上，莫黎黎拿到奶蓋咖啡的瞬間猶豫了下，覺得晚上不用上班，奶蓋就奶茶吧。她又記起之前好像在哪裏，也買過一杯奶蓋，不知道後來忘到哪裏了。

回憶好久，死活沒想起當時随手送咖啡的男生，更沒把他跟林故聯系起來。

“哪來的車啊？”莫黎黎問，“你朋友的嗎？”

“怎麽可能是我的？這車…”姜子期剛想回答這蘭博是那天從林故家開出來，一直沒還回去的。從後視鏡裏看到林故的目光，吓得他默默閉嘴。

“是我…叫的網約車。”林故找了個非常靠譜的理由。他晃了晃手機，“我剛才叫的，比出租便宜。”

尊貴的蘭博在扛了二八之後，又被你說成網約車，蘭博不要面子啊？

姜子期不知道蘭博要不要面子，身為網約車司機的姜太子爺是徹底顏面掃地了。他甚至在想，以後家裏真破産，起碼自己還能經營個副業，開着林故的蘭博到街上接客去。

“就算比出租便宜，那也很貴啊。”算了下價錢，估摸怎麽也要幾十塊錢。小氣吧啦的莫黎黎心疼，小聲跟他說，“你應該讓他停在南大的，不然現在停下吧，我可以走回去。”

這麽冷的天氣，林故哪舍得讓莫黎黎孤零零往回走。

“要不我讓他開回去，我騎車送你？”

“不了，騎車有風，更冷。”

莫黎黎覺得林故打工結束，約個車回學校很正常，不用受冷。可順道送她就很浪費錢，本來他就很窮了。

她懊惱地說，“早知道我應該留點錢付車費的。”

林故憋了一天，聽她提前這個話題，立刻追問，“你沒錢了？”

“啊，之前…”莫黎黎歪過頭，想了會，老老實實的說，“打賞給79了。”

竟然真的承認了，還這麽坦蕩？在我面前說打賞別的男人，我還是你唯一的男朋友嗎？

林故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勁又返上來。

“都給他了？要是錯誤操作，可以通過平臺追回。”林故‘善意’的提醒。

“不是操作錯誤，我本來就要打賞給他的，79真的好棒啊！”莫黎黎認真地說。

捧着咖啡，升騰的霧氣沾在眼鏡上，恰到好處的隔開林故眼底越來越冷的冰霜。

接下來的路程，莫黎黎真情實感的稱贊79的技術，用理工科女生能想到全部贊美的話歌頌79，把他誇得天花亂墜。

臨到家前，她誠懇地對林故說，“謝謝你把他介紹給我。”

聽語氣，就像是感謝媒人似的。

“阿黎…姐，其實你想玩游戲，我真的可以帶你的。”林故誠懇地說，“馬上要放寒假了，我有很多時間。”

“咦？”莫黎黎扇了下濃密的睫毛，黑亮清澈的眼睛滴溜溜望着他，“你寒假不用打工嗎？”

林故噎住了，他剛才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打工這個人設。

“嗯？”莫黎黎歪了下小腦袋。

“……”林故憋着氣回答，“要打工。”

我到底為什麽要加這場戲！

“你還是好好打工吧，我先走了哦。”莫黎黎捧着咖啡，朝他揮揮手，打開側門。

姜子期停穩車，望着莫黎黎走下車，踏着凜寒夜色鑽進單元樓內。

他斟酌措辭，小心翼翼跟面色不善的林故說，“老大，我覺得大嫂情況不太對啊？”

林故收起在莫黎黎面前的溫柔，吝啬的一點都不分給別人。

他淡漠地望着姜子期，示意他繼續說。

“我怎麽覺得，她其實不喜歡你呢？”姜子期感受到林故的殺意，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拍拍胸口的豹子膽繼續說，“你想想，她看你工作，關心你衣食起居，還給你錢，這像是男女朋友的正常交往方式嗎？”

“那是什麽？”林故冷冰冰的問。

“是給你…”當媽啊！

剩下的話，他再加兩個豹子膽也不敢說。

姜子期謹慎的問，“老大，嫂子她是不是嫌你年紀小？”

林故抿了下唇，沒說話。

“年紀小這算啥，我以前勾搭過好幾個禦姐呢。只要在床上夠給力…”姜子期頓了下，意識到什麽，問，“林老大，你床技怎麽樣？”

“……”林故抿起唇，擺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難道還是處？”姜子期瞎猜。這兩天總算跟林故熟了些，以前不敢說的話肆無忌憚的冒出來，“不至于吧？你都二十了。好像看你平常對女的都沒興趣…是不是那方面又問題？”

“滾。”林故罵他。

…

白天在快餐店時困得昏昏沉沉，不留神睡太久。

莫黎黎回到住處喝完咖啡，瞬間來了精神，仿佛能夠做二百個仰卧起坐，再上山去打大老虎。

她按照習慣先卸了妝，照鏡子的時候發現左邊臉上有淺淺的紅痕，應該是回來時，在林故的牛仔褲上壓出來的。

“天吶…”莫黎黎揉了揉自己的臉，揪住臉上的肉扯了扯，懊惱的嘀咕，“怎麽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這像什麽樣子啊？”

而且還跟豬似的睡了一路，恐怕自己在林故心裏的形象全毀了。

絲毫不知道自己在小男朋友心裏，年齡已經變成兩歲三個月的莫黎黎想。

敷完面膜從浴室走出來，莫黎黎心情愉快的跟着手機裏伴奏，哼了首跑調的歌。之前收到林故信息，問自己喜歡什麽歌。

莫黎黎不好意思告訴林故自己是音癡，為避免到時候丢人，她現在一有時間就練習唱歌，争取在他要聽的時候，不至于丢人到唱一首五音不全的生日快樂。

她伴随着音樂的旋律晃着小腦袋，手背到腦後把馬尾挽起紮成小圓丸子，走出洗手間從書桌上挑了根筆，斜斜的從挽起的發包中穿過去。

莫黎黎揉揉臉，坐在電腦前熟練的開啓直播間。結果79沒有開直播，旁邊公告欄顯示他今天請假。

“真的出意外了嗎？”想到他昨天不自然的送人頭，莫黎黎奇怪的嘀咕着。

知道喜歡的大神是自己師傅後，莫黎黎心情有一絲說不清明的…蕩漾。

像是自己爸爸是首富似的。她搖搖頭，甩掉腦子裏荒唐的想法。

莫遠同志是個窮苦的教書匠，這輩子跟首富搭不上邊了。

除非她努力點，嫁給首富的兒子，否則下輩子也沒辦法叫首富爸爸。

“可是我又不是認識他兒子…”莫黎黎覺得自己想法荒謬。她連首富是誰都不知道，怎麽從79身上聯想過去了？

大概是想錢想瘋了，淡泊名利知足常樂的莫黎黎連忙甩掉腦子裏瘋狂的邪念，常常呼出一口氣。

“不行不行，我以後要跟喜歡的人結婚。才不要為了錢…可是我真的很缺錢啊。”莫黎黎挫敗的嘟囔兩句，再次向金錢勢力低頭。

其實莫黎黎本人喜好匮乏。程序員工作繁忙，很少逛街，她為數不多的衣服和化妝品都是網購來的。

每個月六千工資，其實在首都連人均都達不到，到莫黎黎這裏非但活的滋潤，而且還有富餘能存起來。

可那是以前了。現在莫黎黎上有79等她充值信仰，下有林故要她資助學習。看來，是時候考慮買張彩票，給自己一個暴富的機會了。

“算了，我還是好好工作吧…”非洲人莫黎黎打消買彩票的念頭，登陸《烈焰》游戲。

遠在南大宿舍的林故同學，還不知道自己在莫黎黎心中的地位，已經遠遠落在79之下。

此時沒有直播的他，操縱QL的小號，守到莫黎黎進入游戲，立刻傳送過去跟她打招呼。

沒有守到直播的玩家撞到大神小號，紛紛駐足合影。

正想問大神為啥不直播呢，就發現他上趕着撩妹。

就為這點破事停播，無數句MMP！祝你年年都掃不到敬業福！

阿貍貍呦：師傅！！！

莫黎黎上午才知道79是自己師傅，晚上就在游戲裏遇到了。

激動的她三個感嘆號飛出來，糊了屏幕對面的林故一臉。

QL：怎麽這麽開心

阿貍貍呦：見到師傅就開心！師傅你是那個超級大神79吧？我看到你直播了！

……你見到我本人都沒有那麽開心。林故重重的敲打鍵盤，讓無辜的電腦配件承受自己的怒氣。

QL：嗯，你還給我打賞了

阿貍貍呦：你看到了啊？我還以為禮物那麽多，你應該注意不到呢！

沒想到能在那麽多刷屏中脫穎而出，莫黎黎心裏湧現出被偶像翻牌的驕傲。她自豪的挺起胸膛，斬釘截鐵的跟79保證。

阿貍貍呦：可惜我這個月沒剩多少錢了，等下個月發了年終獎，我肯定給你多多打賞！

年、終、獎！林故歪過頭，生無可戀的想，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分給79的就比給自己的多了。

到底是誰每天給你送三餐，處心積慮害怕你受委屈啊？

啧，小姐姐真難讨好。林故又進入事逼模式，胸腔內燃燒你熊熊火焰，讓整個宿舍溫度硬生生高了八度。

打出來的文字倒是相當平和。

QL：原來你已經工作了？如果緊張的話，需要我把之前的打賞退給你嗎？

快退、快退！林故隔着屏幕用心靈感應催促。

阿貍貍呦：不用不用，你玩游戲這麽厲害，得到打賞也是應該的

《烈焰》是莫黎黎的心血，看到有人能把這個游戲隐藏細節都開發出來，她感到由衷高興，恨不得立個牌子把79供起來，怎麽可能讓他退錢？

林故不知道其中深層緣由，只覺得自己被一個花心的女人綠了，頭上開滿了綠樹青草。

沒有開燈的宿舍裏，林故臉映着幽幽電腦的光亮，眉頭微微皺起，唇抿成一線，像是主宰生死的神明，冷靜又殘酷。

“呼…”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

林故很清楚，自己的犯罪人格已經形成某種精神類刺激，雖然還達不到病的程度，可要是不正确疏導。

他和這個世界，總有一方會死。之前他從來沒有想着壓抑自己，活得像是個不定時引爆器。

遇到莫黎黎後，他的脾氣從靈魂深處蔓延到表象，生氣的次數越來越多。

相應的，他意識主動疏導的情況也越來越多。

先前以為永遠不會驅散的迷霧，透過一渺微光。

QL：謝謝

莫黎黎見師父沒說話，默默啃了一包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零食，才等到這兩個字。

她有點驚訝。潛意識中，79應該不是多話的人，說‘謝謝’實在太崩人設了。有土豪幾千幾萬的打賞，他都沒出過聲呢。

阿貍貍呦：不用謝不用謝，都是應該的！

她字打完發過去，那邊緊跟着發來問題。

QL：你有男朋友嗎？

怎麽突然問男朋友？今天是怎麽了，大家如此關心我婚戀狀況。

雖然以前也經常被提到找對象的話題，但今天這三個字出現的實在太頻繁了。

男朋友啊…莫黎黎下意識揪住頭發，手指繞着發尾，腦袋裏飛快的想要怎麽回答。

她目前處境十分尴尬。如果是男朋友的話，林故應該算。可他又不是單純因為想要跟自己談戀愛，才跟自己這種人交往的。

莫黎黎有些悶。其實上午那個跟他拼桌的男人問出來的時候，她很想回答‘我是來看男朋友的’。

但要是其他人知道，傳到林故學校去，被其他人信以為真就很糟糕了。莫黎黎經過艱難的思想鬥争，在鍵盤上敲下。

阿貍貍呦：沒有…

‘咔嚓——’

适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發。

鍵盤上按鍵掉落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宿舍，躺在床上打游戲、撩騷、看新聞的三個人同時停下手中的差事，緊張兮兮的盯着林故。

今天陪林故打工的姜子期沒在這邊宿舍，剩下的F3都不了解情況，不知道為啥林故老大又為啥黑化了。

“沒有？”林故勾唇，露出十足陰冷的笑。

仿佛想要隔着屏幕，把莫黎黎揪出來按在膝蓋上，狠狠打她屁股。

沒有男朋友是吧？

很快你就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男朋友了。

QL：你已經工作了？看你打游戲還以為是中學生呢

阿貍貍呦：師傅QAQ…你在拐彎抹角說我技術差嗎？

QL：沒，誇你年輕呢

阿貍貍呦：技術年輕也算誇嗎？

莫黎黎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79大佬身後，開啓他打怪秀技能掃清前路，自己補刀坐收人頭的模式，幾個小時下來經驗嗖嗖，等級跟刮大風似的瘋漲。

跑地圖的間隙，兩個人打字聊聊天。莫黎黎隐約覺得79跟上次比換了個人，總是有意無意怼他。

好像自己是抓在他手心裏的小兔子，蹦蹦噠噠跑不掉，有種被暗撩的錯覺。莫黎黎抓了把發尾，被自己腦袋裏的幻想逗笑了。

她看過直播，知道79有多麽受歡迎，想進他籠子裏的小白兔能從首都二環排隊到珠穆朗瑪峰頂，哪輪得到她這個技術渣？

她晃了晃腦袋，沒紮緊的丸子包搖散了，烏亮柔順的頭發灑下來。莫黎黎低下頭，舉起胳膊重新攏起頭發。

游戲的消息提示音響了兩聲，79接連發來消息。她撿起皮筋咬在嘴裏，眨巴眨巴眼看過去。

QL：抱歉，只是想不到你已經上班了。聽聲音很年輕啊，做什麽工作的？

QL：能把當月的工資都打賞主播，你家裏肯定特有錢吧？

莫黎黎紮好頭發，嘟囔，“跟家裏有什麽關系啊…”

阿貍貍呦：我工作之後，就沒有跟家裏要過錢了

她是獨生女，家境很普通，爸爸莫遠同志是個普通教書匠，在老家的村子裏每個月拿四五千死工資。媽媽是普普通通的學校會計，工資姑且夠家裏生計。

莫遠同志是女兒奴，總害怕莫黎黎在首都活不下去，隔三差五想給她彙一筆赈災糧款，被災民很有骨氣的拒絕了。

林故看到莫黎黎的回答，以為她也總被父母忽視，心口一瞬間湧上同病相憐的柔軟。

QL：那以後，我來照顧你

消息發送出去，宇宙影帝林故才發現自己串號了，演藝生涯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