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游輪內的餐廳比五星級酒店還要奢華許多, 餐廳正中央擺着電視裏中世紀貴族偏愛的長形圓邊餐桌, 上面鋪着大紅滾浪桌布,中間敞口花瓶中炙熱的玫瑰散發馨香。

莫黎黎進到餐廳裏,感覺非常不自在。周圍的擺設實在太陌生了,不是她習慣的樣子。

其他幾個人坐下,他們的菜品很快齊, 卻沒有人開動。

林故還躲在餐廳外打電話。

“…我知道,所以才來問你。”

“可是, 我并不了解莫小姐, 怎麽知道讓她不生氣的辦法。”林燃在電話彼端溫和又無奈地說。

“廢物。”林故驟然捏緊手機, 冰冷而漠然的問, “你就沒有事先調查下, 把她的資料背景都查清楚嗎?”

按電視劇的套路,他還應該掏出一沓支票, 讓莫黎黎離開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想法跟許哆魚不謀而合的林故腦內吐槽。

“沒有。”林燃回答的很幹脆, “侵犯公民個人隐私是犯罪行為,刑法…”

“停!”林故才不相信他那麽遵紀守法,但林燃這麽回答, 怕是真沒有調查過。

林故退而求其次,問, “你認識阿黎的閨蜜,她怎麽說?”

“許小姐得知此事非常高興, 拍手稱快, 說你命中該遭此報應。”

“林燃, 我不想聽她怎麽罵我。”林故煩躁的抓了兩把頭發,側身探進去看了眼。

莫黎黎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端坐,目光失焦,顯然陌生的環境又讓她緊張了。

林故再次捏緊飽經磨難的手機,心跟着揪了下。

他現在越來越見不得小姐姐受委屈,得快點過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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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仔細想,怕是自己會讓她受到最大的委屈。

“許小姐說,目前的情況要讓莫小姐不生氣,概率等同于0。”林燃話語平淡,可林故無端從中聽出些許幸災樂禍的意味,“她還說,莫小姐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建議你必要的時候犧牲色相,忍辱負重。”

“怎麽犧牲?”林故糾結地問。

我這張臉她都看膩了,上半身上次也用了。

“我也不清楚,”林燃說完,頓了頓,補充道,“不然你等會,讓我想想辦法。”

“我怕了你的等會。”林故磨了下牙,見莫黎黎等得焦躁,他急忙跟林燃說,“先挂了,回頭再說。”

林故借死角優勢,給姜子期比了個手勢,返回去離開餐廳。

“咦,林故怎麽走了?”莫黎黎瞥見他的背影,不安擴大到極點,唰得站起來伸長脖子張望。

“他可能是…去廁所喝水了,等會就過來。”姜子期随意找個借口穩住莫黎黎,讓她回到位置上,“別管他,林故腎虛喝水時間久。”

餘下F3敬畏的仰望他。

敢在嫂子面前編排林故的腎功能,怕不是等會就要被扔下去喂鯊魚。

“喝水跟腎有什麽關系?”莫黎黎問。

姜子期擦擦腦門上的汗,“代謝太好了,喝完就流向膀胱內。”

“高中生物學會,排尿頻繁主原因是激素分泌。”莫黎黎一本正經的說。

四個學渣哪知道高中知識?紛紛避開目光,暗自嘀咕。

小姐姐看起來真的不太好惹,林故大佬我們真的盡力了,你自求多福啊。

出于禮節,莫黎黎沒有堅持起身找林故,坐立不安的在位置上僵了幾分鐘,一只修長幹淨的手餐廳半掩的門。

“林故!”莫黎黎驚喜的叫,音色都清亮了。

林故踏進餐廳,春天仿佛提前降臨在這個世界。

清風伴随着花香,襲人欲醉。

莫黎黎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故,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從認識到現在,林故氣質偏冷,衣服清一色的純黑,身上連暖色調的商标和印花都找不到。

要不是他生的白,從頭到腳烏漆嘛黑的樣子分分鐘打入非酋部落當卧底。

而現在,他穿着純白色的西裝,衣角熨帖,肩線緊和,完美勾勒出林故出挑的身形。明亮的顏色,給他天生清冷的模樣平添許多溫柔的意思。

林故往常碎發肆意張揚,總是懶得打理。他發質很硬,炸在腦袋上像是一根根刺。這會用發蠟仔細的固定整齊,梳成二八分的大背頭,額角散下幾縷。

不同于平時帥的放蕩随性,總透着三分痞氣的模樣。

現在的林故優雅而英俊,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如同故事裏杜撰出的皇室王子。

林故走到莫黎黎旁邊,拉起她的手,優雅的彎腰印下一吻,而後撩起桌布拿出早就擺在那裏的小提琴,搭在肩上扣上琴弦。

餐廳內的光昏黃柔和,林故拉的曲子同樣舒緩柔和。

流淌的音符中,洩下滿滿的月光。

姜子期終于記起來。最開始他覺得林故跟自己不是一路人,是因為林故這孩子實在太優秀,優秀的過于耀眼了。

林故含着連城玉,背靠金銀山出生,卻沒有沾染上富家子驕奢纨绔的毛病。

他從小除了長得招人,文化課成績優異,私下裏跟老師學的弦樂、禮儀、武術都有模有樣。人随便往哪一戳,就是氣質溫潤如玉的好少年。

姜子期曾經想過,他那麽懂事,一定很辛苦吧?

記得最初見林故,是在某大型晚宴上。當時林故的爺爺還在世,驕傲的把九歲的林故帶出來介紹給衆人。那年林故乖巧懂事,按照吩咐逐個問候過各家長輩,站在正中娴熟的拉了首曲子。

倘若林故按照那種模樣長大,現在肯定五講四美、品學兼優,是人中完人。

大概是造化不允許這麽完美的人存在,高中畢業,他就義無反顧的朝邪路踏上去,從此步入時時刻刻想犯罪的深淵。記憶中的林故,就那樣消失了。

姜子期差點忘記,林故以前是多麽完美無瑕的人。

幸好,那樣的林故快要回來了。

樂器這玩意,只要疏忽了,再拿起時肯定會生澀。

林故沒有冒險選太難的曲子,思來想去,選了首小提琴版的《致愛麗絲》,獻給自己喜歡的姑娘。

莫黎黎是個沒有藝術細胞的人,音樂造詣停留在初中認五線譜的水準。

即使如此,她能品出這首曲子的溫柔,悅耳動聽。

興許是太好聽了,惹得莫黎黎不想考慮林故為什麽會小提琴這件事,也不願意追問他怎麽穿着這樣子。

他怎麽變了個人呢?莫黎黎縮回目光,拒絕思考這個問題。

林故沒有變,他始終都美好幹淨,幹淨的如同初見時。

他睫毛上落過的雪花,肩膀上載過的月光。那晚溫柔的歌聲,還有今天舒緩的琴音。

林故拉完整首曲子,把小提琴放到旁邊。許久沒練技術果然退步許多,沒有琴托差點撐不住小提琴。

他站在莫黎黎旁邊,端過她面前的那份牛排,“涼了,我給你換一份。”

“不要。”莫黎黎小聲說着,用餐刀壓住盤子,擡頭看他,眼底混亂倉皇,漂泊無依。

“別怕,我在這裏。”林故沒有再去動她的餐盤,扶住莫黎黎的脖頸,低頭碰了下她的前額。

再靠近點,仿佛就能夠吻上。

莫黎黎唇微啓,紅潤的下唇沾着水色,勾引林故的視線。

可是林故知道,現在的自己沒資格親過去。

他坐在莫黎黎旁邊,侍者适時的送上他的食物。

林故仔細的把整塊牛排切成合口大小,把莫黎黎那份換過來,替她倒上醇香的紅酒。

“喝一點吧,”燈光照下來,林故偏過頭,半張臉沒入黑暗中,“醉了,就當是一場夢。”

夢嗎?莫黎黎捧起酒杯,像幼貓喝水似的小口小口吞下去。

要是可以選擇,她情願自己在做夢。

晚飯結束夜已深沉,莫黎黎躲在房間裏修改程序。不得不說,林故準備的實在周到,還提前到她家裏把電腦也拿出來了。

林故在外面輕叩兩下,推開門進來。

莫黎黎脫了外套,盤腿坐在床上,頭發紮成鼓鼓的小丸子。

“阿黎。”林故輕輕走過去,斜坐在她床邊,往屏幕上看了眼。

從她回房間到現在起碼半個小時,莫黎黎只看了三行字,其中還包括标題。

顯然是心裏擱了事。

“你不要這樣。”林故湊過去,聞到她身上牛奶味的甜香,“是我不好,你別難受自己悶着,我看着心疼。”

莫黎黎沉默了會,軟軟的說,“你別這麽叫我。”

“呼…”林故望着她看了會,改口說,“阿黎姐。”

事情慢慢回歸原位,或許再分開,他們就不會有交集。莫黎黎隐約預感到這種事,她扣起電腦,垂着腦袋小聲說,“別吊着我了,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你讓我說,但是我害怕。”林故捧起她的臉,望着莫黎黎。

他發現,自己第一次看不清這個姑娘了。

“等我都說了,你生氣,肯定打算再不理我了,是嗎?”

莫黎黎拍掉他的手,躲開林故的視線,“那要看你說什麽,我可能不會生氣…吧。”

說的很沒底氣,莫黎黎自己也不清楚,面對林故自己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上次他說自己是79,莫黎黎都沒怎麽生氣。這回只要不過分…

她實在不想看林故委屈的樣子,好像自己成了受害方似的。

可是,到現在為止的種種跡象,都讓她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和林故從認識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他布下的騙局。

莫黎黎不願設想這種可能性,也不敢相信林故會這麽做。

她不安又忐忑的等待,等林故否認這個猜測。

“可是我說了,你肯定會生氣。”林故清楚莫黎黎的性格。

平常小姐姐性格軟萌,好說話容易捏,是因為你沒有踩到她的底線。如果觸碰到莫黎黎的底線,她生氣起來,比誰都難惹。

林故做的事實在過分,他自己都沒辦法寬恕,偏偏奢望莫黎黎能夠原諒。

所以他才猶豫惶恐,一直不敢據實相告。

可再怎麽躲藏,罪行總有曝光的那天。

林故咬咬牙,豁出去的說,“你想知道,我什麽都告訴你。”

頓了會,他小心翼翼的試探,“你就算生氣,別躲着我,別不理我,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好嗎?”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無賴啊?”莫黎黎埋怨似的嘀咕了句,暗暗居然松了一口氣。

幸好,還會死皮賴臉,是以前的林故。她真怕林故坦白之後,就變成全然陌生的另外一個人。

林故注意到她的轉變,曜黑的眸子亮了一下。

莫黎黎還願意用這種語氣說話,這大概是淩遲轉到死緩的意思,他表現再良好點積極改造,說不準就改判婚內無期了。

婚內無期,想想真是美好。

林故再接再厲,整個人靠過去,把莫黎黎半圈在懷裏,繼續發揮無賴的本事,“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可這不影響我追你吧?你就算怪我,也要給我正當追求的機會吧?”

“你這是什麽歪理。”莫黎黎顯然不承認。

“阿黎,你看看我啊。”林故想起之前林燃提醒的事,死乞白賴出賣色相,“我長得好看吧?”

莫黎黎是個誠實的好姑娘,她盯着林故的臉看了會,點點頭。

“那看在我這麽好看的份上,你是不是應該選擇原諒我?”林故無害的眨了下眼睛,試圖萌混過關,“就算不原諒,也應該從輕發落吧?”

“真是強盜邏輯。”莫黎黎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道該拿林故怎麽辦。

“阿黎。”林故貼過去,揉揉她的頭發,誠懇地說,“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吶?”

林故賣萌的時候已經不想考慮面子裏子的問題了,只要先讓氣氛輕松下來,莫黎黎不生氣,那些形式主義都見鬼去吧。

“我又沒讓你喜歡我。”莫黎黎嘟哝了句,被他纏得沒辦法,整個人都無法正常思考了。無奈之下,她糯糯地說,“你讓我原諒你,我也要知道你做什麽了吧?”

林故頓了下,灰溜溜的縮回床邊,表情變得鄭重。

“對不起。”他虔誠的開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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