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給我寫舉薦信?”林故蹙起眉仔細思考了三分鐘, 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操作。

班主任上次來的時候,他已經明明白白表明了自己決定自考的意願,怎麽那老頭又開始折騰了。

理解能力有問題?

“等等, 我去找他一趟。”林故把帶來的東西全部砸進姜子期懷裏,從口袋裏翻出手機, 把班主任的號碼從黑名單裏放出來,撥通,邊往教學樓走邊問,“老師,你在哪?”

“我立刻過去。”

哎呦喂, 林故竟然規規矩矩叫老師了!

這些別說是旁邊的吃瓜群衆,連F4的幾個都覺得難以置信。

大學三年, ‘尊師重道’四個字從來沒有在林故大佬的日常中體現過, 他哪次遇到老師不是用鼻孔怼人?

姜子期搖搖頭,見莫黎黎還傻站着。

姜小弟立刻肩負起照顧偶像兼嫂子的任務,狗腿的招呼道, “林故找老師可能要等會才回來,咱們去找個教室, 坐下來喝杯奶茶慢慢等吧?”

“嗯, 好的。”莫黎黎輕輕應了聲, 沒什麽太大情緒。

直到姜子期把她帶到空教室, 安置在最後一排, 手裏塞了杯熱奶茶, 莫黎黎都沒有反應過來, 腦子裏一片恍惚。

得知林故要去留學的消息,她心底頓時很多思緒湧上來,鬧得莫黎黎思維混亂情緒複雜。

莫黎黎并沒有鑽牛角尖,不會跟苦情劇女主角似的,認為林故去留學,就會抛棄自己。

當前城市交通那麽發達,林故又不是窮的叮當響的寒門子弟。國外假期多,隔三差五還能回來看看。

撇開必須要面對的分離,仔細考慮整件事,對林故大有好處。按照他的學習能力,在國外肯定能得到更好的深造,從長遠來看利遠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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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黎想的很清楚,把林故未來可以達到的成就,以及在國外會受到的教育統統考慮進去,很快接受了他要去留學的事實。

只是擺在面前必須要面對的遠隔重洋,成了她心裏繞不過彎。淡淡的不舍湧起,莫黎黎捧着漸漸失去溫度的奶茶,睫毛輕輕顫動兩下。

論能力,林故真的是個很優秀的人。

無論站在什麽立場上,她都不應該幹涉林故的決定。即使未來兩個人會發展成親密無間的關系,畢竟還是不同的個體,有各自的人生軌跡。

莫遠同志從小教導她看事情要全面,導致她現在實在太清醒了。

清醒的哪怕現在林故站在面前說自己要留學,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回來,莫黎黎都能立刻送上祝福,叮咛他在國外注意身體,一切安康。

莫黎黎有些讨厭自己的清醒。

假如她年輕幾歲,假如她還在不管不顧,可以放肆任性的年紀,或許就能沖林故撒嬌,鬧着求他不要走。

四個男生在旁邊調侃說笑,鬧了半晌,才意識到女生從始至終都沒插話,低頭縮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姜子期朝婦女之友鄭之岚使了個眼色,讓他幫忙哄哄。

鄭之岚吓得直往後縮,說什麽都不敢綠林故。

沒出息的慫貨。

姜子期瞪了他一眼,打算親手給兄弟送綠…不,打算親自安撫小姐姐時,電話鈴聲響起,林故在那邊問他們去哪了。

“四號教學樓一樓,進門左手邊的教室。”姜子期回答完,偷偷瞄了眼莫黎黎,隐約看到她睫毛有點濕。

他走出教室門去接林故,同時壓低聲音跟他說,“你快過來吧。”

“怎麽?”林故聽出異樣,沒由來揪了下,飛快的邁開腿,推開四號樓的玻璃門,看見朝他招手的姜子期。

“你家小姐姐不太對勁。”姜子期琢磨了下,說,“她好像有點難過。”

難過?

她早上吃湯圓的時候還挺高興,足足吃了兩碗呢。

林故思來想去,沒琢磨出莫黎黎難過的原因。他眯起眼,危險的打量姜子期,“你對阿黎做了什麽?”

姜子期體會到呂洞賓的心情,朝咬他的林故豎起中指,“艹,我倒是敢對她做什麽!”

搞得半分鐘前,想給兄弟戴綠帽的不是他似的。

“也對,你沒我帥。”林故對自己顏值還是有信心的,即使現在胖了二十斤,勾引小姐姐還是沒問題。

莫黎黎那個顏控有了自己,肯定看不上別人。

姜子期嫌棄的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趕在林故發怒前,舉起雙手投降。

“我覺得吧,黎黎姐難過,可能是因為你留學的事。”姜子期雖然學渣,但頭腦絕對夠用,輕易就推測出前因後果,“你要留學,沒給她說過嗎?”

“誰說我要留學了?”林故懵逼的問。

“不是…我艹,你不打算留學,那班主任滿世界找你,說要給你寫出國舉薦信?”

剛才通過林故的連串表現,姜子期都以為他要去國外喝洋墨水了。

“還有你不打算留學,剛才走得那麽急,連老師都叫出來了?”吓得姜子期以為留學舉薦信那麽難搞,連林故都要抱老師大腿。

“那個是…”林故張張嘴,聽到教室裏嘈雜聲。他不耐煩的推了把姜子期,“回頭跟你說,總之我不去留學。”

教室裏挺熱鬧。

餘下F3發現莫黎黎情緒不太對,拿出渾身解數想要逗他開心。

“我來講個笑話啊,有天下雨,花壇裏所有花都淹死,只有菊花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薛義是全場最污的,張嘴就是黃段子。

婦女之友鄭之岚受不了的推開他,罵罵咧咧的說,“滾滾滾,別堵這邊惡心人!”

薛義情商低到爆,人家姑娘正難過呢,他開口就是一架高速動車,也不看看場合。鄭之岚唾棄薛義,可面對莫黎黎這種類型的,他猛地也想不出合适的話來哄。

“莫黎黎,”張樂岔開腿,倒坐在椅子上扶着靠背,認真凝望她的雙眸,真摯而又誠懇的說,“忘記林故吧,我偷家裏黑卡養你!”

“滾!”薛義和鄭之岚齊聲罵過去。

“噗嗤——”莫黎黎笑出聲來,彎起眉眼望着他們。

這幾個人平常張揚跋扈,為非作歹,但本質上都不是特別壞的人。

“謝謝,你們不用哄我。”莫黎黎綿軟的跟他們道了謝,糯糯的說,“我沒有什麽想不開,也沒有你們想的那樣脆弱。總之很感激你們,願意陪林故。”

少年們平常經常收到唾罵和斥責,真情實感的道謝沒聽過幾次,乍還有些稀奇。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教室門被沉沉推開,林故斜靠在門框上,給他們比了個手勢。

男生心裏躁動的火焰瞬間平息了,一個比一個乖的溜出教室,把空間騰出來讓給他們。

“林故。”莫黎黎在剛才那段時間裏,調整好所有情緒。所以此時看到林故,她還能保持溫柔的笑意。

“嗯。”林故走過去,拉開剛才張樂的凳子,坐在她對面,“阿黎。”

“那個…”莫黎黎想着要給林故道賀,讓他毫無負擔的去參加留學。

剛起了個聲,後面的話被林故打斷。

“停,我先說。”林故就斜坐的姿勢撐在桌沿,腦袋瞬間支在胳膊上,坐姿歪歪扭扭有些不正經,看莫黎黎的目光也懶懶散散的。

比起他正經時的樣子,這種剔了骨頭的姿勢,反而更有魅力。

畢竟林故還是個寶寶。

“我不去留學,今年不去,明年不去,以後也不回去。”林寶寶開口,就是一串任性的無理取鬧,“非要長時間出國的話,應該要等你願意陪我去國外度蜜月的時候。你想去哪裏?夏威夷還是巴厘島?”

“呃,林故。”莫黎黎原本已經想好要怎麽開口叮囑,卻讓他三兩句鬧得,又開始混沌了,“你為什麽不去了?”

林故把手平放在桌上,腦袋壓住手背放在桌面上,像條泥鳅似的拱過去,湊到莫黎黎下巴處,擡眼往上瞅了瞅,朝她吹了口氣。

莫黎黎額前蓬松的劉海被吹起時,她都不敢相信——

林故居然可以這麽幼稚?!

“哈哈,”林故玩得挺開心,笑得肆無忌憚。他挑了下眉,反問道,“我什麽時候說要去留學了?”

“你沒說,可你班主任不是要給你寫舉薦信嗎?”

“他自作多情,我已經推了。”林故終于撐起身體,給莫黎黎解釋上次的意外。

“…結果他沒理解清楚,以為我想去國外留學。”

“他好像也沒理解錯,你說以前想過啊。”莫黎黎認真分析半晌,總覺得他的話有歧義。

“那現在呢?”莫黎黎問。

“我現在要跟你談戀愛,留個屁。”林故罵了句髒話,回答的非常坦率。

莫黎黎不是很贊同他的想法,“別因為我…”

“阿黎,你真的忍心讓我到國外,一呆好幾年?”林故用目光平靜的盯着莫黎黎看了半分鐘,無聲控訴她的冷血殘酷無情。

莫黎黎羞愧的低下頭,破天荒的覺得林故指控的非常到位。

“你剛才就沒想過,哭着鬧着讓我別走嗎?”林故揉揉她的頭發,半真半假的說,“哪怕我真的要走,你一哭,我也會留下。”

被猜中心思,莫黎黎拍下他的手,埋頭不肯說話。

林故笑了下,擡腿踩住旁邊的凳子,手搭在膝蓋上,仰頭透過窗望向遠處的藍天白雲。

“其實我以前真的想留學,想盡可能遠的逃開這個地方。要是可以的話,我甚至想逃離整個世界。”林故頓了頓,把視線用遙遠的天際拉回來,定在莫黎黎臉上,緩緩開口說,“現在不想逃了。”

他在這個世界裏,有了值得眷戀的人。

莫黎黎聽出他話外的意思,再次意識到林故感情的沉重。奇異的是自己沉溺在如此沉重的感情中,居然完全不想逃避。

“可惜了。”莫黎黎轉開話題,輕輕說。她仍舊不打算幹涉林故的決定,但難得的名額,實在浪費。

“沒什麽好可惜的,他寫了舉薦信,我也沒辦法用。”林故聳聳肩,無所謂說,“他即使推薦,也只能介紹法律專業的導師。我之前跟你說過,讀研的話我不想考法學。”

“嗯?”莫黎黎想起這茬,迷茫的望着他。

“讀研的話,我想報醫學相關的專業,參加自考。”林故從大一開始蹭醫學專業的課,顯然是早就決定好了,卻從來沒有對人提起過。

現在告訴莫黎黎,心情莫名的感到輕松。

原來分享自己決定的事情,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

莫黎黎顯然很驚訝,“你要當醫生嗎?”

“不是,我不打算從事這方面的職業。而且我自考醫科研究生的話,目前只能報藥學,要當專業醫生很難。”醫學是需要系統學習的專業,即使林故能力驚人,也沒辦法掌握其中複雜龐大的理論體系。

林故學法律,或者醫藥,都不是為了以後工作。畢竟他出身擺在那裏,爺爺去世時有委以重任,他以後的工作方向早就定下了。

現在想要讀書,一方面是趁着閑暇,做些興趣使然的事情。另一方面…

“那為什麽啊?”莫黎黎歪過腦袋。

他學法律,是為了自我辯護。學醫,又是為了什麽?

“你…”莫黎黎腦子裏閃過一陣靈光,猛地意識到什麽,難以置信的望着林故,“…我以為,你會讨厭你哥哥。”

“你們都是什麽腦回路?我好端端讨厭林燃,神經病嗎?”林故翻了個白眼,重新趴在桌上,恹恹地解釋道,“林燃從來沒有對我做過分的事。他記得我生日,了解我喜好。從小到大,只要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就會畫畫給我。”

“我只記得,你沒叫過他哥哥。”莫黎黎羞愧的小聲說。因為林故總是用‘病秧子’或者‘藥罐子’稱呼林燃,導致她一直覺得林故不尊重哥哥。

“稱呼而已,他又不介意。”林故曜黑的眸子泛起些許漣漪,不知道回憶起什麽。

“其實,我是最希望他康複的人。”林故聲音很低,幾乎聽不真切。

小時候,他總在想,只要林燃康複了,父母就能看到自己了。

後來長大些,想法有所改變。

林燃是整個家中,唯一把他看在眼裏的人。他會沖自己笑,送給他各種各樣的東西,對千方百計照顧他。

他不想看林燃在病痛的折磨中步履蹒跚,所以更加希望他快點康複。

從很早開始,林故就下定決心,以後無論如何,要試着學一下醫藥方面。即使沒辦法成為醫生治好他,起碼可以讓唯一的兄長別那麽痛苦。

這些他從未跟人提起過,周圍的人,包括父母在內,都以為他非常讨厭林燃。

我又沒得精神病,為什麽要讨厭自己的哥哥?

“抱歉。”莫黎黎揉了揉他越來越柔軟的頭發,指腹觸摸到他身上的溫暖。

差點忘了,他是比世界上所有人,都渴望被愛的孩子。

只要有人給予溫暖,林故就會緊緊抓住,仿佛抓住救命的浮萍,不肯撒手。

“林故,我忽然發現。”莫黎黎俯下身,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你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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