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兩個衣着光鮮的女人在高級商場外争執, 旁邊疑似父女的老少離他們至少半米, 開啓吃瓜模式強勢圍觀。
戰火圈內的年輕人原本打算拉一下偏架, 後來看清楚戰況, 幹脆轉身加入吃瓜二人組。
徐淑娴女士年輕時性格是出名的潑辣,非但罵街功夫一流, 撕頭發撓臉的打架本事也不含糊,十裏八九沒人敢招惹。
後來她跟書生氣質的莫遠談戀愛,又有了性格乖巧的女兒,在家裏人懷柔政策下,脾氣才稍微收斂些許。
但收斂多年, 并不代表她就提不動刀了。
這會,徐女士手往腰上一掐,另外一只手戳着林夫人鼻尖, 臉不紅氣不喘的把她從人品道德, 批判到社會影響。
林夫人大家閨秀,身份尊貴, 別人跟她說話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客客氣氣。
她也習慣玩陰的鬥心機, 難見過這種撕破臉皮的場面?沒兩句話,就落了下風, 在路人的圍觀中,被罵的眼睛都紅了。
“呦?哭了?既然知道哭, 我看你應該有點人性啊, 怎麽就不會幹人事, 說人話啊?”
徐淑娴沒有憐香惜玉的特質,看林夫人氣得鼻尖泛紅,眼角含淚,也沒有停止攻擊的想法。
她驕傲的揚起脖頸,輕蔑的用鼻孔怼她。
“剛才我看你挺嘚瑟的,還好意思罵我閨女磕碜。咱們先不提我你那兒子配不配的上我家的寶貝閨女,先來說說你這個當媽的——”
徐女士嫌棄的上下打量她,連着搖了好幾下頭,明顯的嗤之以鼻。
“要素質沒素質,要教養沒教養。濃妝豔抹的拿幾個臭錢逞勢,自以為很了不起是不?女人到這個年紀,重要的不是皮相,是內涵!”
“你、你…”林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摘下抱抱砸過去,罵道,“你這個潑婦,哪來的內涵?”
戰鬥力無敵的徐女士扯住她包包背帶,輕松達成武力壓制,稍微一扯,就讓林夫人站不穩,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好幾步,摔下臺階。
“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能幫女兒鬥惡毒婆婆,怎麽沒內涵了?”徐淑娴來到大城市兩天,現在才終于找到自己的主場,志得意滿的教訓道,“比起你這種每天到處惹事,生了孩子不好好養的,我不知道有內涵多少!”
“誰說我沒好好養?”林夫人氣急敗壞,指向林故,“你看,我兒子長的那麽出色!”
意外躺槍的林故淡漠的掃了她一眼,涼飕飕的說,“跟你有關系嗎?”
林夫人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再也說不出辯駁的話。
徐淑娴大獲全勝,像只鮮豔的孔雀,穿過圍觀人群,帶着丈夫和女兒女婿,驕傲的離開。
林故第一次見哪位尊貴的林夫人,在人前失态到這種地步,忍不住覺得好笑。
莫遠同志坐在車上,思索了幾分鐘,說道,“依我看,未來的親家,是不用見面了。”
還沒正式拜訪呢,就已經得罪成這樣了。
“見什麽見?你沒看他們什麽态度?自以為生出孩子就了不起,可以主宰孩子的生死存亡了。要我說啊,這種人真的不配做父母。”徐女士明顯還有氣,張嘴又數落了一堆。
莫黎黎後怕的說,“幸虧你沒見到林董事長。”
“他怎麽了?”徐淑娴扒着車座問。
莫黎黎回過頭,望着車頂想了會,伸手給她比劃,“他比林太太還要過分這麽多。”
莫遠和徐淑娴聽到,紛紛扭過脖子,把同情的目光轉向林故。
真可憐。
原本,幾個人打算去定好的飯店吃飯。
結果由于徐淑娴見過林夫人後,母愛忽然泛濫,硬是拉着他們買菜買肉,要回酒店給林故搞點好吃的。
套間裏沒有廚房,林故讓酒店騰出五星級标準的後廚,給徐女士表演,還請來許多特級廚師給她打下手。
廚師們表示委屈。
晚飯,林故照例發揮出豬一般的食量,讓莫黎黎看得甚是擔憂,伸手過去摸摸他圓滾滾的肚皮。
“飯後多做點運動就好了。”林故握住她的手腕,坦然的說。
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運動,莫黎黎掙紮着想要抽回手,嚷嚷道,“不要啊,你去跑步!”
林故力氣很大,看樣子并不打算放過小可愛。
“天黑了,我跑步的時候遇到壞人怎麽辦?”
“你遇到壞人,那個壞人真是可憐。”
“那你來當壞人好了。”
莫黎黎掙脫不開,只好自暴自棄的放棄掙紮,跟随林故向父母告別。
早上在房間裏已經被兩位長輩抓到了,林故臉皮厚過城牆,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自然而然的說要跟小姐姐一起回去。
徐淑娴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盯着他看了會,終究沒有阻止。
“你們…注意一點啊,沒結婚呢。”徐淑娴心情複雜的提醒。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林故信誓旦旦的保證,“我不打算今年要孩子。”
莫黎黎用空閑的那只手捂住臉,覺得以後,她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臉聯系父母了。
林故還在繼續發表他的人生計劃,“我想等過兩年,跟阿黎計劃看要不要小孩。如果要的話,想生兩個,一個太孤單了。”
莫黎黎羞愧的想要鑽進地縫中,小聲嗡嗡道,“要生你生…”
“要是可以的話我來,不想讓你受疼。”林故正經嚴肅的提醒,“在此之前,我們要先…”
進入繁殖程序。
知道他要說什麽,莫黎黎趕在他開口之前,搶先跟父母告別,拉着林故就跑,免得他發表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吓到思想傳統的父母。
兩個人跑出酒店,外面的月光灑在前面的空地上,遠處兩道綠化帶郁郁蔥蔥。
林故停下腳步,隔着馬路看過去,又轉頭望向酒店裏。
似乎在瞬間,就懂了恍如隔世的意思。
“你記得這裏嗎?”林故松開莫黎黎的手,轉到她面前問。
“嗯?”莫黎黎回想一會,才記起元旦聚會,她醉酒的那天。
晚上很冷,月光卻很明亮。
她隔着馬路看過來,遠遠見到男生肩膀上,停留的月光。
…那是一段孽緣的開始。
“記得啊,你當時在這裏跟人鬧事。”莫黎黎左右看了看,指着林故身後半米處的位置,“大概就在那裏。”
林故扭過頭,右腿撤後半步,挪到她指的那個位置上。
“你當時還裝服務生呢。”莫黎黎想起那時,林故的衣服,笑着說,“其實,你穿服務生的衣服挺好看的。”
“沒裝。”林故無奈的說。
莫黎黎只是笑,沒理他。
“你當時還要包養我呢。”林故提醒道,“醉酒社會人士,意圖包養窮苦大學生,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你都不怕上熱搜。”
“誰死纏爛打了?”莫黎黎停下嘲笑,踮起腳尖氣呼呼的望向林故。
林故垂眸看過去,男友視角的小姐姐越看越可愛,軟綿綿的一只。
當初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現在穿着荷葉邊的短袖,露出來的鎖骨和藏在衣服中一把細腰,散發誘人的蠱惑。
“林故,你把話說清楚,誰軟磨硬泡了?”莫黎黎氣得鼓起腮幫子,非要讓他給出解釋。
林故戳戳她的臉頰,“你啊。”
莫黎黎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被小狼狗輕輕咬住。
林故低頭,湊過去親了一口,壞心眼的逗弄道,“不然,你把當時的話重複一遍,咱們來個場景還原?”
“還原就還原!”莫黎黎為了力證清白,答應他無理的請求。她低頭盯着腳尖努力的想了會,回憶當天的情景。
“你能不能…”說出口的時候,語氣過于自然。畢竟兩個人已經太熟悉了,早沒有當初的青澀忐忑。
莫黎黎清清嗓子,重新整理好狀态,說,“你能假裝陪我談個戀愛嗎?我工作忙…”
“當然可以。”沒等她說完,林故答應的很幹脆。
莫黎黎臺詞被打斷,疑惑的看過去。
“我怕答應晚了,惹你生氣。”林故搖了搖不存在的耳朵,歡快的邀功,“不用假裝,我真的可以陪你談戀愛,你想怎麽談都行!”
當初她怕自己會耽誤林故時間,結果,後來都是林故耽誤自己時間。
遙記當初站在這裏的男生,渾身冰冷,眸底透着寒涼,仿佛桀骜孤高的野狼。
幾個月的時間,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把自己變成一只随時随地搖尾巴的狗崽子。
莫黎黎扁扁嘴,瞪過去,“不是你要場景還原的嗎?還玩嗎?不玩我回家了。”
林故立刻豎起小白旗,“玩、玩、你繼續吧。”
莫黎黎咳嗽兩聲,重新醞釀情緒,模仿當初的語氣念出臺詞,“你能假裝陪我談個戀愛嗎?我工作忙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會付工資的!你要多少都行。可以…嗎?”
林故記性挺好,起碼還記得自己當初說過的混賬話。
“呃…”林故轉開視線,望着濃墨色的夜空,追溯自己當初作過的死——
“包養我,你是不是特有錢?”
按照正常的流程,接下來莫黎黎應該開始跟他算工資了。
結果,莫黎黎眉眼彎彎,帶着笑意凝視他,回答道,“是啊。”
林故:……
你在跟誰說你有錢?
“我特有錢。”莫黎黎重複了一遍,湊過去問,“你要不要讓我包養?”
“要!”林故回答的非常迅速,毫無節操。
兩個人相視而笑,開始讨論如果初遇是這樣的模式,會變成什麽情景。
“那我可以轉身就走,或者用錢砸你。”林故想了會,更正道,“我身上不怎麽帶現金,也可能用黑卡砸你。”
“真棒,我撿了你黑卡就跑。”莫黎黎點點頭,張開雙臂豪邁的說,“然後,我就一夜暴富了。”
林故嫌棄的嘴角抽搐,“你這麽沒節操啊?”
“節操能當飯吃嗎?”莫黎黎反問。
“我的意思是,你看到我這麽好看的人,不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反而去撿黑卡,這麽沒節操?”
“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呀。”
“啧,”林故被她的理論反駁的無話可說,頓了會,找到個更合适的理由,“我說你有了我,還擔心沒錢花嗎?”
“你不是窮苦學生嗎,哪來的錢?”托福,莫黎黎又想起林故的黑歷史。
自己挖坑的林故:……
難受,小姐姐也學會套路了。
...
接下來幾天,莫遠沒再提拜訪林家父母的事,專心于參觀科教之旅。
莫黎黎公司最近正忙,沒辦法請假太久,之後的旅程全部都由林故陪同。
本來以為讓林故陪長輩逛景點,他肯定會覺得煩悶。誰知道幾天下來,林故非但不覺得無聊,還在莫遠同志熏陶下,幾乎成了他的半個兒子。
莫遠這個人乍看窮酸迂腐,是個沒前途的鄉下老師,每個月領着僅夠溫飽的死工資。
實際相處下來,才發現老先生的精神世界極其富有,上知天下下通地理,一雙眼睛能看透萬事萬物。
林故多麽伶牙俐齒,頭腦聰敏的人,在他跟前非但讨不到便宜,還總能被制住。
奇特的是,即使莫遠從來沒給他留過面子,林故卻不覺得生氣,反而感覺現在的方式更符合他的設想。
在林故的想象中,父親大概就是這種樣子。不太發脾氣,但非常有威嚴,能夠在細小的方面教導他做事做人。
可惜,相見恨晚。要是能夠選擇,林故寧願出生在普通家庭,有一個像莫遠這樣平凡而偉大的父親。
莫遠聽完他的話,放下茶杯,轉向林故,幽深的目光盯着他看了會。
“你現在的成長,人生際遇,未必像你想的那樣糟糕。唯有經歷坎坷打磨,才會變得更耐雕琢。
再說,富貴是所有人都追求的東西,因為你擁有了,才會覺得無所謂。當你真的生在普通家庭,可能又會因為貪心眼紅,又對世事不滿。”莫遠移開目光,悠悠的說,“你覺得黎黎現在的生活怎麽樣?”
“很好。”林故回答。
“那是因為她知足。”莫遠點出關鍵所在,頓了會,又說,“但你不是個懂得知足的人,所以即使換個境遇,依舊不會覺得滿足。”
林故沉默了半分鐘,仔細想,覺得是這個道理。
“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不知足也有不知足的好處。古往今來朝代更替,社會變遷,都是衆數不知足的人推動起來的。”莫遠跟他說話時,語氣不算嚴厲,但意味很深,仿佛真是個父親教導自己兒子,“知足常樂雖好,但只有心懷淩雲壯志,才能成就大事。這兩種人,是兩種不同的生活狀态,只看你怎麽選。”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選?”林故問。
“我不能替你選擇。,畢竟我也無法替你過完下半輩子。”莫遠扶着石壁,慢悠悠站起來。
林故扶了一把,被他避開了。
“林故啊,”莫遠視線從下往上,看着他,“別總生活在過去的陰霾中,你不該是池中物,眼界應該放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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