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兵營裏的日子姚珞覺得還挺好的,畢竟規律都擺在那裏——早上吹號起床,然後開始跑操,跑操的時候還順帶讓長跑裏第一那個排在最前作為領隊喊口號。跑完喊完口號排好隊吃早飯,吃好早飯不能立刻動,姚珞就開始用這個時候拍桌說點書,或者盯着各位曲長帶着隊長去給小兵們講課。

過半個時辰夏侯惇就會把人全部趕出食堂開始操練最基本的前進停止,姚珞倒是不用做這個,背着手站在旁邊聽夏侯惇唱紅臉自己偶爾唱唱白臉。過了三天所有人都能聽着軍號知道什麽時候是前進什麽時候是後退,才開始拿“兵器”。

與其說是兵器,不如說是與兵器等重的木棍和長杆。濟南國的軍備本來就不足,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怕曹老板有個大司農的爹,也沒法把所有的兵器都發人手上。

不過因為之前也有角力和弓的考核,測過臂力後一部分人拿着弓被太史慈帶着去了靶場,在晚上回來的時候姚珞實在是沒忍住,在夏侯惇看傻子的注視中哼了“日落西山紅霞飛”的開頭。

“怎麽?哦我知道了,元讓是覺得我只顧着弓手,對你手下的兵厚此薄彼,沒有一首歌來唱,對吧?”

“軍歌你也會做?”

“我怎麽不會做了?元讓你就是小看我,人家被你小看那麽多次,心都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瓣,你要不要負個責啊?”

看着夏侯惇額頭爆出的青筋以及攥緊的拳頭,姚珞輕輕地笑了笑,刷得一下打開了自己的折扇慢條斯理地揮了揮:“有是有,就是不合适。”

“為什麽?”

“他們還沒有集體榮譽感,現在來到軍中一方面是因為東家的名聲,另外一方面只是為了吃飯養家。”

自從他們的東漢位面之子劉秀一刀把各種郡國兵常備兵給砍了,導致東漢到最後都是“募兵”。募來的兵不過就為一時錢財罷了,這樣的兵望風而逃不說,曹老板當初可是差點被這些兵坑死。

現在黃巾已起,雖然曹操沒有确切的意識,但是他明白必須要有屬于他自己的武裝力量。姚珞樂意也巴不得去幫他做這個,畢竟她可不想帶出來的兵是現在那種視搶劫為常态的兵痞。

“這段時間元讓可以加大力度,我看他們還挺活蹦亂跳的,晚上來聽我說書居然都不會睡着。哦對了,現在差不多習慣了,晚上緊急集合也安排了吧。”

“這也太快了點。”

雖然不知道魔鬼這個詞,但夏侯惇看着輕笑着跟着做完所有訓練游刃有餘到估計還能再繞濟南城跑一圈的姚珞,嘴角抽了抽後真心覺得這姑娘八成是來催命的。

“不然呢?你想以後鬧營嘯?今天先和所有人說晚上具體什麽時辰有緊急集合訓練會響什麽號,讓所有人都有準備,循序漸進着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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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營只有短短三日,徐福卻覺得自己在這三天裏變了不少。白天裏認真訓練,每頓飯都認認真真在吃,晚上還會去聽姚小先生說書,和周圍的人一起讨論遇到她說的情況應該怎麽做,再在晚上回到營帳裏和一隊的弟兄們倒頭就睡。

三天時間,他仔細審視一下自己,卻發現自己以往有的躁動明顯平複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沉穩起來,甚至于偶爾還有點操心。

畢竟他們隊裏一個叫“狗兒”的小娃子就十七歲,比規定的最少十八歲參軍還小了一年,是偷報了年齡進來的。

“隊,隊長。”

“嗯?狗兒來了啊。”

手裏編着草鞋看着漲紅着一張臉的狗兒,徐福最後給手裏的草鞋打了個結,把鞋子遞給了來的時候繞城跑硬是把鞋底都磨破沒鞋穿了的小家夥:“來,這是給你的。”

“這,這也……”

“這有什麽,軍師說過要互相幫助,草是你趙哥找的,繩子是你劉叔去問軍師,軍師直接給過來的。別嫌棄我手藝不好啊,穿吧。”

看着狗兒差點哭出來的模樣徐福拍了拍他的肩膀,旁邊一個胖頭兵倒是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扭了扭脖子:“你們還不睡啊?晚上軍師派傳令兵說了有勞什子的緊急集合,大約在子時要吹號大家在賬外排好隊點名,早點睡了吧。”

“還有這事兒?”

“有,本來要我說的,胖子你哪兒知道的?”

“隔壁隊長在嘀咕呢,我洗臉回來的時候聽了他一嘴兒。”

“怪不得,胖子這耳朵真的不得了,怕是以後能當個斥候。”

營帳裏七嘴八舌說得格外熱鬧,等差不多快要到了睡覺號響的時間徐福才側過頭,推了推已然有些睡死過去的男人:“老趙把你腳丫子往旁邊挪挪……不對,你洗腳了麽!”

“啊?”

“別忘了我們十天後考核裏還有個占了二成的什麽衛生分,臭死了去洗腳,來了國相爺這兒你還想回頭考核倒數直接被刷下去不成?”

“诶喲困死了……算了算了,我去,我這就去!隊長你啥都好,就是和我老娘似的,忒啰嗦。”

聽着老趙的抱怨徐福瞬間綠了臉,聽到戰友們的輕笑又不好意思發作,只是粗暴地把狗兒的腦袋按回了枕頭上:“狗兒你看什麽看,睡覺去!”

“嘿嘿,我覺得趙哥說得還……”

“嗯?”

“沒沒沒,睡了睡了。”

嗯,我也覺得他說得挺對。

提着燈籠站在營帳外的姚珞原本還想找徐福問問情況,在外面聽到這個低頭笑了笑,也不再進去,倒是和出來準備洗腳的老趙打了個照面。看着他下意識站直挺背的樣子姚珞點了點頭沒說話,悠哉悠哉地繼續走向了下一個營帳。

老趙悄悄咪咪看着他們的軍師似乎把耳朵貼到帳篷上聽着裏面的聲音,下兩秒就看到她拉開了帳門,聲音似笑非笑:“聊什麽呢?讓我也聽聽?”

嘶,這是軍師來查崗了!

老趙馬不停蹄立刻挂着腰牌去沖了腳,回到帳篷時恰好聽到營地裏吹了睡覺號。躺在他最外面的那張鋪子上閉上眼睛,只覺得自己還沒睡那麽一炷香,就聽到了響徹軍營代表“前進”的號角。

“起了起了!緊急集合!”

“緊急集合緊急集合!穿好衣服立刻集合!”

在旁邊在心裏讀着秒的姚珞在一分鐘後示意敲了第一次鑼,二分鐘之後第二次,三分鐘之後第三次。太史慈站在略高的地方,他目力優異再加上每個帳篷上都寫了編號,在手裏的小黑板上迅速記下所有的帳篷成績後姚珞把記錄掃了一眼,宣布了前三的帳篷明天有肉,以及倒數第一掃廁所。

“肉!”

狗兒聽到他們帳篷的“一三號”立刻跳了起來,對着把自己攆起來的徐福更是無比激動:“隊長,咱們明天有肉吃!”

“嗯,這樣挺好。”

徐福揉了揉狗兒的腦袋,等到結束之後回到帳篷裏倒頭繼續安心地睡了過去。姚珞則是打了個哈欠,努力睜着眼睛把所有的人都一一對上臉。

“阿珞,你可以去睡了。”

“我知道,慈哥你先去,我等會兒就來。”

姚珞随口回了太史慈一句,手裏卻依舊在做着各種記錄:“記完再睡,很快的。”

“不過阿珞,我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做這種……夜間緊急集合?”

“防營嘯,防以後夜間有人突襲,以及讓他們知道是我的主意,對我多點恨,或者不管什麽方向,都要稍微讨厭我一點。”

對她要讨厭一點?

跟着橋玄也有兩年的太史慈沉默下來,側頭躺在床鋪上吐出一口氣:“你沒有必要做那麽多,我看國相爺也不是那種人。”

“那不行,東家相信我,那我也要讓他能夠一直相信我。”

姚珞的表情很平靜,寫完最後一個字後将手裏的竹籌擱置在了旁邊,總算是吹滅了燭火躺下閉上眼睛:“千丈之堤,以蝼蟻之穴潰。”①

雖然她想要比較現代化的軍隊,然而現在終究還是封建王朝時期。這些兵可以敬仰夏侯惇,可以崇拜夏侯淵太史慈,唯獨不能喜愛姚珞。

軍營裏的日子看似很苦,但每個人都覺得過得很快樂。偶爾姚珞晚上懶得說書,慫恿幾個人或是角力或是表演個節目,讓夏侯惇看着就心梗。

可他不得不承認,短短十天下來軍營裏所有人的精氣神全部都不一樣了。每個人都挺直腰板,白日訓練裏認認真真,他也從來不需要打罵就能讓這群原先還是普通農人的百姓聽懂號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濟南兵。

三月訓練即可稱為強兵,那麽在姚珞手下十天這些兵就已然成為了三個月的樣子,甚至于還每個人都能扯點兵法,又算什麽?

前所未有的濟南軍啊……

“主公。”

“嗯,今日就是考核了吧?”

雖然說曹操除了第一日讓每個人認識了他這位濟南相以外全權放手給姚珞與夏侯惇,甚至于都沒有踏足過軍營,不過姚珞與夏侯惇每日都會給他送來各種報告讓他核審。看着賬面上雞羊牛豬一類的肉食消耗,哪怕這次濟南大豐到周邊都有耳聞,甚至于許掌櫃還神通廣大到兜來兜去與徐州的糜家都搭上了線,怕是真的要他不到三十就心肌梗塞。

畢竟那些報告一筆筆賬算得清楚,每天都有夥頭班的人按逐漸從按指印開始變成簽下歪歪扭扭的字,可都不是作假的。

“哪怕東家不來,我與元讓也會将您綁過來。”

姚珞笑嘻嘻地行了個禮,頭發卻并未梳成丫髻,而是簡簡單單往後腦一綁,看上去幹淨利落極了:“今日您可是必須要來的。”

不來他們的濟南軍怎麽知道是為誰而戰?為了他們滿心滿眼都是老百姓的曹青天,那當然要絕對做足戲份。

等到了軍營曹操看着兩個人出示腰牌同時又把他的腰牌作為登記,在看到腰牌上面沒有數字而是一個“曹”時登記的兩個人同時挺直,對着曹操行了一個前幾日姚珞與夏侯惇商讨出來,五指并攏放在自己太陽穴邊的軍禮。

“相爺好!”

“……好。”

聽着兩個人怒吼而出的聲音以及堅定卻并沒有卑微的表情,曹操先是愣了愣,也沒看姚珞與夏侯惇的動作,反而上前一步,有些笨拙地學着他們的樣子同樣行了一禮。

曹操其人,亂世之英雄。

姚珞看着他的動作微微閉上眼睛,然後再度睜開,表情變得愈加堅定。

接下來就需要讓曹老板看到濟南軍的強勇,看到幾個出挑的人,以及特別凄涼今天暫時只能吃菜湯的食堂。

一言以蔽之,我們很強,但是很窮。

曹老板,打錢!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韓非子·喻老》,也是後來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的原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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