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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李想而言,純粹為了應酬而參與的人際交往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正如前頭所說的,不喜歡,也得适應,他不能永遠躲在歐溫儀這麽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身後啊!更何況,也不過就是讓他應酬一下罷了,正經談生意還是歐溫儀來做。而跟官場上的人打交道,歐溫儀出面就不合适了,沒出嫁的小娘子,有錢又貌美,被哪個官員看上了,嫁還是不嫁?更不要說碰上位高權重的,都不是嫁不嫁的問題了,弄不好就被人惦記着弄回家當小老婆,那可就麻煩了。

有趙思誠的引薦,李想目前交往的都是文官,當然真正的高官是不要想了,跟李想混的比較熟的,幾乎都是七八品的官員——對于李想而言,這就很不了不起了,每每出去吃飯,一桌子縣委書記級別的人物跟他稱兄道弟,這是穿越前的李想絕對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李想現在挺受這些青年官員的歡迎的,當然原因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宋朝的官員們大多很喜歡去教坊的,國家單位嘛,官員去玩的話還是比較實惠的,所以許多官員在教坊都有相好——雖然官家不許官員睡官妓,可人家吃吃飯喝喝酒弄倆紅顏知己啥的沒問題吧?不過紅顏知己畢竟跟知己還是不一樣,除非混到柳三變那個檔次,行首們恨不得倒找錢的陪聊陪睡,否則的話,天天都只付個基本包房錢,紅顏知己也懶得搭理這號人啊。

掏錢是必須的,而偶爾送一些可心的禮物也是必須的。對女人而言,衣裳,首飾,化妝品這些永遠是她們的最愛啊……衣裳跟首飾,這些東西高級一些的簡直就是天價!對于年薪幾百兩的這些七八品的不好撈外快的京官而言,他們一年的年薪估計還不夠行首們一套高級衣裳,首飾就更不要說了,這些女人你好意思送普通的首飾給她們麽?人家又不缺。所以化妝品真的是非常好的選擇。李想坊裏的化妝品雖然不便宜,可是比起衣服首飾的天價,在李想這裏用十幾貫二十貫的友情價就能買到精致的木盒子裏裝的一套粉餅胭脂口紅眉筆,還能順便跟紅顏知己玩玩畫眉的的情趣游戲,這是多好的選擇啊!

進京這幾個月,李想對于大宋官員的節操已經絕望了。鄭爽那樣老實的簡直就是異類,大大小小的官兒就沒有不去教坊的,官位稍微高一些的,更是要在家裏養幾個美姬,平日裏自己可以睡,來了朋友就讓這些美人去表演,交情好些的晚上還要讓美姬去陪睡……擦,怪不得當初蘇轼舍得把好幾個懷孕的妾送人,感情這年頭妾也是分種類的啊,這種從事對外招待工作的姬妾肚裏到底是誰的種都弄不清呢,難怪不在乎。

這會兒,李想強忍着想要吐槽的欲望,聽身邊這個七品小官絮叨:“大郎下次回開封的時候給我再帶一套吧!我家新婦說她在鋪子裏見到了這東西,三十貫,她覺得有點貴,沒舍得買……她鎮日操持家務,十分辛苦,給她買一套,也好讓她開心開心。”李想嘴角抽了又抽,這貨給他紅顏知己買了這東西都有大半個月了——花的還都是他那個富商之女的老婆的錢。這會兒才想起老婆辛苦,讓自己帶友情價十五貫的最低檔的盒裝化妝品套裝送老婆,還一副我很體貼的模樣,擦,太沒下限了。

柳昭娘微微的笑着,給李想剝了個桔子瓣送入他口中。小姐們就沒有不愛俏的,更不要說李想這樣不動手動腳,小費卻從不少給的俏郎君。

人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不能總是獨行特立,在某次拒絕點小姐之後,有人便開玩笑說李想家裏嬌娘甚多,看不上外頭的小姐,從那以後,李想每次出來,也學了別人叫了女伎在一邊陪着。柳昭娘就是李想第一次請女伎的時候認識的,她是個溫柔的小娘子,總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只在李想需要的時候給他杯酒,剝個栗子,給李想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故而又一次應酬的時候,主人問他在教坊司可有相熟的小姐,李想便又點了柳昭娘。

一來二去,李想跟柳昭娘也算熟悉了,這會兒柳昭娘看李想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不高興了,便笑嘻嘻的提議大家玩個游戲,總算讓那個一邊兒跟身邊的小姐打情罵俏一邊還誇自己老婆賢淑懂事兒的二貨閉了嘴。

文人們玩的游戲自然也是風雅的,雖然規則很像後世的擊鼓傳花,可需要表演的節目要求可高多了,有時候是應景填詞,有時候是限題限韻的作詩。一般情況下,這種游戲李想都是不參與的。這次也不例外,他連連推說自己不通文墨,好歹總算撤到了一邊,看大家玩。

呆了一會兒,李想覺得酒有些上頭,便對大家說:“我出去走走。”拒絕了柳昭娘想要陪他出去的好意,自己走了出去。

此時正是五月,已經是初夏了,輕柔的晚風吹在臉上,十分的舒服。李想酒喝的并不算太多,只是屋裏有些悶才覺得難受,這會兒風一吹,他也沒那麽難受了。想起屋裏的客人中頗有兩個他十分讨厭的,索性也不回去了,沿着回廊慢慢地走到了後院的小花園裏。

天早就黑了,這時候沒什麽人逛花園兒,很安靜。李想沿着小路晃了一圈兒,卻忽然聽到園子的角落裏傳來女人壓抑的低泣,不禁一愣。

李想頓住腳步,順着花木的空隙看去,依稀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他仔細聽聽,卻發覺這女子并不是純粹的哭,而是邊哭邊唱,唱的卻是一首詞《蘇幕遮》“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風荷舉。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女子的聲音有些耳熟,而她雖然邊哭邊唱,可曲調卻依然十分的動人,把一曲原本□無邊的詞唱的凄凄哀哀,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女子唱罷,低嘆道:“美成兄,原本想着你回京後,我再與你唱一曲《瑞龍吟》。誰知當日一別,如今竟天人永隔,唯有在這昔日你最喜歡的荷塘邊上,唱一曲你當日思鄉所做的《蘇幕遮》……”說着說着便又是一陣低泣。

李想一時間有些恍惚。

在這地方出現的,必然不會是良家女子,從女子的口氣來看,怕哭的也是情郎吧。人都說□無情戲子無義,可事實若真的如此,這個背着人偷偷在園子裏哭泣的女人又算怎麽回事兒?

那女子哭罷,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沖着園中的小荷塘走過去。

李想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正要出聲阻止,卻見那女子緩緩把胳膊擡了起來,然後,猛地一甩袖,整個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美妙角度原地轉了一個圈兒,緊接着那女子又昂起頭,做出了飲酒的動作,唱了一句“花間一壺酒……”

李想大囧,感情這位是在跳舞?這黑燈瞎火的,真有興致。不過,真的很好看啊。二十一世紀的女明星唱古人的詩詞裝模作樣甩的那兩下子袖子在真正的古典美人的長袖舞面前,實在是不像個樣兒啊。

李想越看越投入,完全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只一心一意的看那女子跳舞。

那女子把一首詩念完就再不發出聲音,可動作卻沒有停下來,雖然沒有伴奏,連個打拍子的都沒有,可她的舞就是這麽無聲的觀看,也讓李想移不開眼:她的舞姿實在太美,平日裏看那些行首跳舞,覺得很不錯。尤其是前陣子吃席的時候,正逢大廳有鳴翠樓的臺柱子翠雲芝當場獻藝,李想看了一場,覺得簡直是古典舞的最高水平了,太美了。現在看來,翠雲芝的舞,跟眼前這個絕對是頂級的舞者相比,只能算是還不錯而已。翠雲芝的舞美,人也美,看舞蹈的時候情不自禁就去看她那張美豔不可方物的臉。可眼前這個跳舞的女子,因為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臉,就那麽一個人影,只憑舞姿,就讓人移不開眼,這才是舞者的極致啊。

李想看的投入,可周圍天色太暗,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往跟前走了幾步,又是幾步,然後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偷看的,湊得這麽近,被人家跳舞的小娘子看到可怎麽辦?多尴尬,這麽一走神的功夫,再去看那女子,卻發現她跳着跳着已經到了湖邊,正傾了身子往湖裏探去 。

李想心裏暗罵:媽的,這又哭又鬧又唱又跳的,果然是要投湖的節奏!這麽想着,動作也沒有遲緩,蹭蹭幾步竄過去,一把拉住那女子的胳膊,往旁邊一帶,因為用力過猛,竟把那女子一把摔到了地上。

那女子摔到地上,吃痛的喊了一聲“哎呀!”,李想忙過來看她:“哎呀你沒事兒吧,對不住,我力氣用的大了些!”

李想說完又有些生氣:“不過你也該吃吃疼才行!不過死了個情郎,你就想跟着死,難道你是為了個男人活着的麽?告訴你,淹死可比摔這一下難受多了,你也不想想,你就這麽死了,你的親人該有多難過……”

李想正想滔滔不絕的教訓下去,卻聽那女子氣急敗壞的說:“誰想死了?誰死了情郎了?我好端端的跳舞,你這漢子突然冒出來把我推倒,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想正準備伸手拉這女人起來,卻冷不丁聽到了“推倒”這個詞兒,動作頓時僵住了,這會兒,倒在地上的女人捂着胸口皺着眉,而他自己蹲在地上伸着手,耳邊不停循環着“推倒推倒推……”,更要命的是李想已經認出了眼前的女人了,老熟人,那個女賭棍兼九天玄女的雙面女人!不對不對,這已經不是雙面女人了,她今天又換臉了!她今天COS的算那類人啊?

心裏胡思亂想着,再仔細看看兩人的動作,李想越發糾結,自己也顯得太猥瑣了,忍不住小聲争辯道:“我沒有……推那裏,你一直捂着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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