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節

在我們相處的時間裏，他最喜歡這段時間，就是相擁而眠過後，他醒來而我沒醒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看我，把我當作小凡來緬懷。

但今天的醒來也會是完美的。

我努努嘴，把頭往他懷裏紮得更深。

他揉摸着我的頭，我睡眼惺忪地擡起頭來找他，他輕輕地吻了我。

真的是一模一樣，對應着“我”的行為的他的行為。

我在心裏哭了又笑，一瞬過後又整理好情緒，等K起來去弄吃的，繼續趴在床上不起來。

而後K把加熱好的速食食品端到了床上，坐到我的身邊把我摟起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

我本以為會很好吃，但是速食食品的味道也就這個樣子了。

起床之後收拾好東西我們就準備往回走。我自己到衛生間打了體質強化針和興奮劑，感到精神重新飽滿起來，又可以繼續面對K了。

小凡的人生看起來短暫，但于我來說已經足夠漫長。

路上K沒有怎麽說話，而是不時吹着口哨，我漸漸地對上這些旋律，也搜索到小凡喜歡的歌，在心裏同他一起默唱。

無論是對小凡來說還是對K來說，他們對方，比起自己都重要得太多。K是小凡的一切，小凡也是K的一切。

當其中一個失去了另外一個，理應會發瘋。YIJIANZ Q

回到基地，休假還有半天，我們各自回房稍作休整，K又把我叫出來做體能訓練。

我感到狀态很好，這麽下來用不了多久就能達到小凡當年的水準。

賓帶着小女朋友在基地裏散步，遇到我們在操場上訓練就停下來觀看。K跑到一邊去和賓說笑，我趁機偷懶，躲到角落裏大口地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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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試着在不經意見喊他爸爸，他從一開始的不自然，到最後已經能不太在意地應答我。

賓說：“就着你們之前發現那個巢穴，發現了一條很寬闊的通道，很類似當年的情形……”

“他們怎麽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K問。

“他們決定兩周之後，還是我們小隊，帶上重型武器，順着通道深入突襲。”

“兩周太長了，他們一個大巢失守，必定會有所準備，兩周後我們面對的可能是難以計數的蟲，或者是完全封鎖的通道。”

“但是……新開采的礦制成武器，怎麽也需要一周多的時間。K，你不知道，自從那次，我們失去了小凡，而你沉睡，這二十年間我們很艱難才能發現一個小巢，武器彈藥都只能勉強保持收支平衡，庫存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且就算是現在進行突襲，我們将面對的蟲也只多不少，蟲群作為一個整體，每個個體的整體性強過我們太多。不如好好打一場有準備的仗。K，上一次我們就深入到了母穴險些将之攻破，按照統計，他們族群目前的數目和結構與當年相差不大……”

我站在一旁聽着，焦急地等待一個結果。

我是否還與K有兩周的時間，還是這一切立即馬上就要結束。我原本以為還有兩個月的。

賓沒能說服K，K仍有自己的堅持。他讓K去與将軍商議，K仿佛忘記我一般，拔腿就往将軍住處走。

我在後面一路小跑着跟着，K進去之後我就在外邊等着。

我一邊焦慮地希望将軍能說服K，一邊在外邊踱步。

“隊長，隊長……”

“Z。”

我聞聲望去，見那人的确是在喊我。

他是我之前的隊員。“B1089。”我喊出他的編號。B系列是一個很古早的克隆人系列，當初設計的使用年限是三十年，但其中大多數都早已在一場場戰役中喪命，或是提早地身體走向崩潰，如今已經所剩無幾，幾乎沒人活到報廢。

B1089是其中的幸運兒，跟我的兩年間甚至沒受過重傷。

他說：“隊長，我還有兩年就要報廢了，這不是我想要的死亡方式。聽說你們近期就要執行一次自殺式任務，我想申請入隊，你可以幫我安排一下嗎？”

我也只是一個克隆人而已，如果我像K一樣有足夠大的權力，我也會問他，不考慮報廢的話，你想做什麽？

你想沒想過擁有自己的人生？

但每個克隆人的權限都是寫死的，絕無變通的可能或先例。我只能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幫他，讓他至少能選擇死亡的方式。

“任務确定下來之後我會幫你遞交申請。”

“謝謝。”B1089向我點點頭，就轉身走了。

這時K已經從樓裏出來，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小聲地詢問：“爸？”

他一把攬住我的胳膊，說：“走吧。”

很快我便接到通知，任務定在兩周後。

我看到通知難以抑制地偷笑出來，這時我又接到AI的通訊，叫我一個小時之後去見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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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将軍極少單獨召見克隆人，但我還是在我任職期間來他這裏見過他幾次。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确對我表達出過超出正常的關注，而我每次都讓他失望，透過我他也沒能看到那個人回來。

“我想你可能已經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了，但我還是想要和你最終确認一下。”

“是，将軍。”

“兩周後你和K将帶領刀鋒小隊執行任務，你可能已經從一些人那裏聽到了，他們都稱這個任務為自殺任務。人類在這二十年裏不是毫無準備，但消耗也是巨大的。同二十年前一樣，這次是重創蟲的一個大好機會，但不可能每個人都活着回來。”

“如果不能一舉殲滅蟲的母體，人類仍舊需要K。”

“我明白。”我說。

“我自這裏出生，一直都在和克隆人、人類軍官和蟲打交道，我沒有全人類的概念，但我知道，在遇到K之前，我從未活過。我會履行自己的使命。”

将軍看着我沉默不語，問：“你有沒有想過之後？軍隊可以破例讓你以人類身份退役。”

我也望着他，說：“我沒有想過以後。”

從将軍那裏出來，我向克隆人直接上級提交了B1089的參戰申請。

時間就要不夠了，我喝過功能飲料繼續回去參與訓練，閑暇和休息的時候就看小凡的視頻，耳邊都是他清脆稚嫩而毫無陰霾的聲音，不斷地呼喚着同一個字：“爸……爸爸，爸……”

我不知道同一個字可以讀出這麽多種聲音，我看到那個同我有着同一張臉的孩子總是無時無刻地在關注着K，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就連發呆也會望向他。我又愈發覺得我們如此不同，除去身體外貌，幾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

當然，我不能算作一個個體，只是我完全沒有小凡所擁有的一切特質。

我又發現我對K的愛也是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是虛僞的。

和小凡不同，我只是想要繼續得到一些他的關注而已。

K說他已接受我，但他甚至連兩周都不願等了，他是不是無時不刻都在渴望着一切的結束呢？

到了晚上我沒有敢去見他，就在自己的房間裏看那些記憶的碎片。

這時候K來找我了。

他什麽都沒說，在黑暗中擁抱我，親吻我，揉爛我的身體，掰開我的臀瓣将他自己進入進來，不斷地抽送着，他不斷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小凡……”

我模仿着小凡的樣子投入地表演，狂熱地回應他，啜泣着喊他“爸”，在黑暗中回吻他，用手臂和腿腳纏繞住他，以至于到最後最快樂的時候，我感到了一段時間的脫離。

我在看着這一切。

我在看着這一切。

我不再感受得到這一切，連他的溫度都不再真實。

之後我們粘稠地相擁，在微涼的地板上我爬到他的身上，蜷縮在他的胸口上。他心跳很有力，像要将我震起來。

後來我們回到床上睡。

K睡得很安穩，而我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很亢奮，于是繼續學習小凡的視頻，在臨近清晨的時候昏睡過去。

天亮以後我以為我醒來了，而實際上沒有，我不知透過那裏的鏡頭看到我和K躺在那裏。

我看到K擡着手不斷地摩挲着我的臉，鼻梁，眼睛，眉毛，沒有觸碰到隔空描繪。

我的睫毛在抖動，嘴角也微微抿起，就要醒來了。

我看到我睜開雙眼，而我沒有醒來。

我沒有醒來。

睜開眼的那個我看到K，微微笑着，啞聲喊：“早啊，爸！”

我想要回去啊！我想要回去！

我想要繼續在他身邊！

我想要得到K的一切，不比小凡少，不比任何人少，不比全人類的任何一切少！

但如果醒來的那個人是小凡呢？

如果他們都得到了彼此真正想要的一切，這個久別重逢呢？

我該消失嗎？我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