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概是至死方休

雲朵剛打開攝像機,聽見動靜一擡頭,忍不住罵了一句卧槽。

米飯蒸了一小鍋,竟剛好夠三人份。她咬着牙又盛一碗出來遞給陸山驚。

“謝謝。”他毫不客氣接過了,“坐下一起吃。”

雲朵的白眼幾乎要翻上天,還真不客氣,是把這兒當自己家了。她瞥一眼旁邊還開着的攝像機,一周就一個視頻,這下好了,又少一頓素材。她又去看沈青酥,卻見她面色如常,眼皮都不擡一下,只自顧自夾菜吃飯。

俗話說得好,表面越平靜,底下越洶湧,可是幹嘛要在飯點搞這一出,還把她夾在中間,攪得自己食不知味。雲朵戳着碗裏的白米飯,一陣腹議,忽然,她轉轉眼睛,想起點有意思的事:“呼呼,這香鍋也太辣了,要不……咱們喝點酸梅汁解解辣?”

陸山驚拿筷子的手果然頓了一頓。

雲朵抿下嘴角笑意,作勢要起身。

沈青酥屈指敲了敲碗沿:“老實吃飯。”

雲朵撇撇嘴:“啧,就是很辣嘛,早知道就該聽姐姐的,吃酸湯……肥牛?”

沈青酥終于擡頭:“嫌這個月工資多?”

“……”,雲朵噗嗤一笑,“我老實吃飯,老實吃飯。”逗了逗兩人,食欲回來大半,她壓着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氣開始掃食。

沈青酥幾乎被她氣笑,心裏一直壓着的情緒卻也因此淡去了。她轉頭去看陸山驚,面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做派:“我這裏不是食堂。”

好戲要開始了?雲朵悶頭扒飯,耳朵卻悄悄豎起來。

沈青酥等着陸山驚開口,一只剝好的蝦先遞進碗裏:“劇組的飯不好吃。”

她毫不猶豫将蝦送回:“都是水雲廚房做的,怎麽會難吃?”

“沒你做得好吃。”陸山驚幹脆把蝦子遞到她嘴邊,“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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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忍不住擡眼偷瞄了一下。

沈青酥抿抿唇,他竟會這樣死纏爛打,倒跟從前很不一樣。

陸山驚又遞近一步。

“你到底想做……”

陸山驚趁機把蝦送進她口中,語氣卻放得溫柔,終究是後退一步:“我昨晚說了,阿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

“嗝。”

片刻寂靜裏,雲朵忽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她捂住嘴,卻又嗆了一下,猛咳兩聲,才順下一口氣去,眼淚都被逼出來,她暗暗咬牙,果然,吃瓜是有罪的。

另外兩人卻好像沒有聽到她鬧出的動靜。

陸山驚放下筷子,等着沈青酥開口,沈青酥将嘴裏的蝦子咬得稀碎,才認真擡眼看他:“不好。陸山驚,你到底把我當什麽?”恩人?愛人?還是一個信仰,一個需要被供奉起來,支撐他生活的工具人?她仍舊執着于此。

陸山驚沉默片刻,擡手用指尖去擦她嘴邊污漬:“阿囡,你是我人生裏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沈青酥幾乎要笑出聲來,她沒有避開他的手,只定定看着他,“我昨晚也說了,陸山驚,咱們從此兩不相欠。”被他碰過的地方都似被火撩,她努力讓自己的目光不閃躲。“我救過你,你也幫過我,從前那些事,我真的不想再跟你牽扯其中了。陸山驚,你明白嗎,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

她狠狠心:“至于早晨的事,不要介意,畢竟成年人,大家也都有昏頭的時候。”

果然跟他想的一樣,陸山驚的眼神一點一點暗下來。阿囡,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句話在心裏盤算千百遍,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轉身欲走又停住,“有時間回去看看姆媽吧,她很想你。”

==

看着陸山驚離開的身影,雲朵拿開剛剛就捂住了耳朵的手,她喘口氣,吃瓜不易,吃瓜要命,不過這兩個人,還真是把她當做空氣啊。

她看看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吃飯的沈青酥:“哎,我說姐姐,你就一點也不心動?他說重新開始嗳?”

“吃你的飯,小心又嗆到。”

雲朵吐吐舌頭:“他剛剛一直叫你什麽呀,阿囡?”

“以前爺爺那麽叫我,後來他也跟着叫。”沈青酥歪歪頭,想起爺爺,想起大山,想起以前的陸山驚,想起那些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跟爺爺進山那年,她才三歲,兩個人從北方出發,一路坐火車,坐汽車,再坐三輪車,最後只能步行……不過那時候她很小,具體的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到了那南方鎮子後,爺爺找人要了根拐杖,然後一路走一路背的,把她帶上了山。

剛見到大山的沈青酥可真是稀奇,大魚兒在溪裏滾,小松鼠在樹上飛,還有一朵朵棉花雲,追風似地在天上飄……那山上倒也不是沒有人家,只是戶與戶之間離得比較遠,每個人門前的階梯又小又蜿蜒,盡頭的家門都掩在樹的陰影裏。

爺爺先把她托付給山裏一戶人家,然後帶着幾個人去翻新他的老房子。但多年未歸,老房子已破敗不堪,考慮到她的安全,爺爺幹脆把老屋推翻,重新在附近選了個相對平坦開闊的位置建新房,幸而雖然山裏人少,但家家戶戶都認識爺爺,蓋房子的事,很多人去幫忙,所以很快,她跟爺爺的小屋就建好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間屋,但山中景色深麗,倒也是怡然閑靜,而後爺爺每日教她讀書識字,捉魚種菜,過得好不快活。雖然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但因最近的學校都在山下鎮子上,上下山并不那麽方便,所以她一直跟在爺爺身邊學習,直到上小學。

而陸山驚就出現在她一年級下學期的那個春天,當時正處于非典時期,學校停課,她在山上無所事事,每日的研究除了吃喝都在院外幾棵花樹上。那晚她一覺醒來,發現房間被月光照的明亮,借着光往窗外看,月亮地裏,粉瑩瑩的一樹桃花,當下便穿衣坐起,決定出去瞧個仔細。

那夜裏月明無風,她站在樹下看了會兒,忽然聽見旁邊似有什麽響動。她心下一驚。

這大山深厚綿延,但人家稀少,也沒什麽錢財,所以賊人一般不會來,可野獸卻是有的。她小心翼翼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正對上一雙銳利的眼睛,但不是什麽野獸,那是一雙人的眼睛。

比她大個幾歲的少年,一身破布衣裳,雙頰凹陷,頭發碎長,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傷口,她看得驚心,也不知怎麽,她就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頭,脫口而出一句:“你餓了吧?”

她把少年帶進廚房,裏面還有白日裏剛跟爺爺學會做的鮮花餅,剩了許多,她整盤遞給他,又舀一碗清泉水,看他狼吞虎咽吃喝幹淨,才想起去叫爺爺過來。

少年看她要出門,目光忽然變得防備,好像受到威脅的小獸,她想了想,伸手去拉他的手,少年沒有躲。

“帶你去見我爺爺,他是個好人,不兇的,你別怕。”

叫醒爺爺後的事,她都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困得迷迷糊糊,少年仍緊緊握着她的手,似乎握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醒來,推門出去,看見院子裏坐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爺爺正站在旁邊給他剪頭發,她才想起前一晚發生的事。

揉揉眼睛,走到兩人身邊,那少年已經打理幹淨,換了爺爺的舊衣裳,她歪頭去看他,這個人很瘦,但長得很好看,像只漂亮的小狼崽子。

少年也看着她,忽然嘴角上提,沖她笑了笑:“你好,我叫陸山驚。”

==

劇組。

李素咬着筷子偷偷往外張望,剛剛陸山驚沒吃飯就出去了,現在過了半小時還沒有回,難道是去找沈青酥了?她小心翼翼地啧聲又嘆氣,猶豫着早晨看見的事要不要告訴邊風。

其實她現在的心情十分怪異,沈青酥是她最喜歡的網絡博主,在她心裏,就是那種世界上最美好最令人向往的女孩子,她不是沒想過,到底誰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想着想着,這名額就落到了陸山驚身上。

但這一切都是她曾經的瞬間的想象啊,畢竟兩個人完全沒有相交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好像突然之間,就磕到了一對,別人都不知道,但她早就想象過的,真實cp?

怎麽說呢?這種感覺,激動是激動,但确實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是一夜……還是早有淵源?以她對陸山驚的了解,應該不會是前者吧,不過也不一定,他們那樣的人,很有可能一見鐘情的……

可是後邊會怎麽發展呢?關鍵是她該怎麽辦呢?陸山驚想不想讓別人知道呢?作為陸山驚經紀人也是她半個老板的邊風要不要告訴一下呢?總之她現在腦中混沌,半喜半愁。

“山驚去哪了?”

“啊?”李素正混亂着,忽被一個聲音驚醒。一回頭,邊風正端着飯碗往她身邊坐。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去哪了?”她低下頭,“我也不知道……”

邊風目光一掃,便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們是不是見面了?”

李素驚訝地看她一眼。

邊風冷笑一聲:“這麽沉不住氣,做什麽明星助理。”

李素明白過來:“風姐你都知道啊?”她低下聲,“他們昨晚好像……住在一起。”

邊風沒有理她,自顧自道:“不用多操心,他也不是新人了,你就按他的想法走。”

“可我不知道驚哥是什麽想法啊……”

不知道就去問。”

“哦。”

“不過我想他暫時還不願意曝光,你就注意注意,別讓人先拍到了。”

“好的好的。”李素滿臉堆笑,“風姐,看來他們兩個人之間,很有淵源嘛,這幾年我怎麽都沒發現……到底什麽淵源,你給我講講……”

邊風斜她一眼,李素立馬捂住嘴:“我不問了,我不問了。”嘻嘻,問這個女魔頭,還不如找個機會大着膽子直接去問當事人……心裏打着小九九,忽然就瞥見了那位當事人,“哎驚哥,你回來啦?”

“嗯。”

“那個。”李素又低下聲音,“吃飯了嗎?”

“沒。”吃了幾口就被趕出來,他肚子還空得很。

“啊?哦。”李素趕緊讓個位置給他,“水雲的師傅真的厲害,飯菜做得都可好吃了,你快嘗嘗。”

一旁的邊風擡頭看一眼陸山驚,見他面色陰郁,忽然笑了:“看來還是撞了牆,要打一場持久戰了。”

陸山驚也笑笑:“可惜對方已經棄戰而逃。”

“那你?”

“大概是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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