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三更】學着聰明……

手機的鈴聲終于停了下來。

而那薄薄的手機仍然懸在空中, 李紳仍舊握住謝沽的手腕不放。他注視着謝沽，等着謝沽開口說話。

“如果你想說任何阻止我的話，就不用說了。”謝沽稍稍用力扯開李紳的手, 把自己的手機直接扔到辦公室的抽屜裏，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憤怒的表情。謝沽拿起剛剛李紳拿給他的文件, 重新遞到李紳面前。

“沒什麽大問題，你爸那關肯定能過。”

“謝沽——！”李紳悶吼了一聲，“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李紳一直天真地以為, 謝沽一直在給謝氏高層換水，是為了穩固自己在謝家的地位, 将謝老鬼邊緣化，執掌謝家的大權。可他沒想到，謝沽想要做的遠遠不是這麽簡單。

說他是回來搶東西, 更準确來說——他是想毀東西。

往謝家高層注入新鮮血液，所謂利益驅使的精英相互撕扯，原本的權力制衡被打破, 整個謝家會在內鬥中不斷腐朽。就像是将幾道強勁的內力注入一個人的體力，換來的絕非武林第一高手, 而是幾股力量互相争奪，企圖取代對方, 最後經脈暴烈。

表面看着勢頭正勁, 而內部已經開始腐朽。

謝沽生生撕開一條裂縫, 而他需要另一個幫手, 将腐朽的巨人徹底摧毀。

這個人，謝沽選的是李玉崇。

李紳怎麽也沒想到，謝沽會把事情做到這一步。

“你有沒有想過！你根本沒有可能鬥得過謝老鬼，你才活多少年, 謝老鬼活了多少年！”李紳一巴掌拍在謝沽的辦公桌上面，氣急敗壞，“我知道你一輩子恨謝家，但你有沒有想過，再次被遣送回去會怎麽樣！那就不是流放那麽簡單了！”

也許，會是滅口。

李紳看謝沽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瘋子。

而謝沽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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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賭。”

淡淡的幾個字。

“賭什麽！賭你被謝老鬼發現你做這些事情還需要幾天嗎！”

“賭他這個大家族的執念。”謝沽說道，“為什麽他會把我招回來，因為他老人家自己心裏清楚，如果把這個家族給到謝明源手裏，可能還活不到我摧毀它的一天。”

從謝勝放下身段去找他的那一天，謝沽就知道謝勝對這個家族有多重的感情。

他怕後人罵他。

是他傳給了一個廢物兒子，導致謝家沒落。

豪門給謝勝的鐐铐，重得讓他寧願放下臉面和尊嚴，只為了入土安葬後，後人不會指責他。

“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李紳現在已經有些聽不懂謝沽的話了。

謝沽站起來，他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雨水在玻璃中央分叉，像是怪獸的利爪。謝沽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他可能活不了多久。”

其實謝沽清楚，謝勝把他召回來的原因，怎麽可能僅僅是為了謝家的榮譽。豪門聲明固然重如泰山，而卻還是重不過父子情深。

謝勝知道自己所剩時日不多，所以才會着急把謝明源塞給沈舒梨，保證他受兩個家族庇佑。

而他把謝沽召回來，等于是向外人說明，他給盡了謝沽好處，想要換來的就是——

就算他死了，謝沽也不會傷害謝明源。

用謝家，換謝明源一世平安。

謝沽想到這裏，他望着窗外的雨，自嘲地笑了起來。

又有誰會可憐他呢？

他所得到的的好處，都是他想要的嗎？

誰不是一個渴望愛的孩子。

憑什麽。

“謝沽……”李紳握緊拳頭，他是一個從小到大都受盡父母關愛的小孩，此時此刻他沒有任何資格去替謝沽想問題。

李紳走上前，拍了拍謝沽的肩膀。

“不論怎樣，兄弟支持你。”

謝沽一愣。

平常的李紳總是沒心沒肺，可謝沽的遭遇他一直看在眼裏，他無法想象謝沽到底背負了多深刻的悲痛。

“如果謝老鬼敢他媽動你，老子開飛機去劫機，也不會再讓四年前的事情發生！”

這兩天沈舒梨除了去公司處理事務以外，就是拉着李妍兩個人一起買貓糧喂貓逗貓。

剛開始李妍還興致沖沖，被小貓迷得不行，可她沒想到沈舒梨的這次這麽認真，每天就拉着她逛貓糧，買逗貓棒，把她的腿都要逛斷了。

“累死我了！”李妍癱軟在沈舒梨家的沙發上，哀嚎道，“從沒見你這麽對一個生命上心過……哦不對，還有謝沽……”

“你說什麽？”

“什麽也沒說！”李妍怕沈舒梨發瘋，為了自保性命，李妍跑過去握着小貓的小爪子，欣賞它湖藍色的眼睛，突然感覺有什麽不對，說道，“你給這小家夥取名字了嗎？”

“還沒。”沈舒梨坐到李妍旁邊，說道。

“為什麽不取？”李妍問道。

沈舒梨若有所思，她總覺得缺點什麽，搖了搖頭：“過段時間再說吧。”

原本在李妍手上蹭來蹭去的小貓看到沈舒梨過來了，立刻跳到沈舒梨的膝蓋上，在沈舒梨的懷裏撒嬌。而沈舒梨看着懷裏的小奶貓，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微笑。

李妍看着沈舒梨，啧了一聲：“我感覺你最近很不一樣了。”

“嗯？”沈舒梨疑惑地看向李妍。

李妍笑道：“感覺突然從殺伐果斷女總裁，變成了可愛小女生！哎，我想這就是傳說中愛情的魔力吧！”

“切。”沈舒梨翻了個白眼。

李妍的熱情沒被沈舒梨的白眼澆滅，反而繼續興奮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剛去參加《急速向前》的時候，我和我哥打了個賭，我站的是黃子瑜，他站的是謝沽，當時我還覺得黃子瑜可能會更配你，可是現在我發現還是我哥比較有遠見。”

“你們還真是……”

“哎，所以我有些後悔。”李妍突然語氣低落了下來，“你應該看得出來，黃子瑜喜歡你吧。”

沈舒梨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她心裏肯定清楚。

心中的天平早就已經傾斜，沈舒梨明白——現在是需要跟小黃告別的時候了。

“過兩天寧導組織我們一起唱個歌，到時候該說的都說了吧。”李妍說道。

“我明白。”

《急速向前》的錄制也已經到了尾聲，寧導組織大家一起唱歌也是自然的事情，畢竟這麽長時間工作下來，節目也熱度很不錯，自然也産生了感情。

幾位評委有事沒來，可四位常駐嘉賓都悉數到齊。

沈舒梨來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到了，還沒有進到包廂裏面，沈舒梨就聽到了李妍和趙青靈兩個人吵架的聲音。

“你不會真的想做我的嫂子把？”

“我愛做就做！不做就不做！難不成還需要你審核？”

“哎喲，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這麽沖幹什麽！”

沈舒梨推開門——

兩個人的争吵就停了下來。

李妍和趙青靈兩個人都不是笨人，自然都清楚黃子瑜和沈舒梨之間微妙的情感糾葛，此時女主角到了現場，自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沈舒梨推開門，此時鄧安和劉思思正在高歌，而黃子瑜一個人坐在角落。

好久沒有見到黃子瑜了。

自從上次琳姐那次電話號，沈舒梨和黃子瑜兩個人的關系算是徹底斷了，微信也再也沒有聊天。

絢麗的燈光照在黃子瑜的側臉上，原本陽光的小孩卻突然感覺變了樣，眼底升起一團化不開的憂郁。沈舒梨回想起黃子瑜牽着金毛在陽光下跑向她的畫面，不由地心底生出一絲嘆息來。

“沈總來了啊！”李妍打破尴尬，喊道。

“來晚了，不好意思。”沈舒梨淡淡地說道。

黃子瑜從出神中擡起頭，看向沈舒梨。兩個人的眼神在昏暗的環境下碰撞，那種微妙的感覺讓兩個人都移開了視線。

沈舒梨坐到李妍旁邊。

明明她和黃子瑜兩個人之間沒有隔着任何東西，可兩個人的距離卻像是隔了銀河。

“你倆怎麽突然嚴肅了，搞苦情劇啊。”趙青靈小聲地朝李妍和沈舒梨說道，她能在娛樂圈混這麽久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就猜到沈舒梨今天會幹什麽了，“沈舒梨，就算我再看不慣你，我也要說，今天你必須走出那一步。”

沈舒梨看向趙青靈。

“小孩受到挫折沒關系。”趙青靈說道，“但作為一個男人，他應該要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既然他選擇了這條路，就該對自己的未來負起責任。”

“你一張小嘴還挺能叭叭啊。”李妍說道。

“好歹我也是娛樂圈老鳥……”

……

鄧安和劉思思的歌唱完了，屏幕切換到下一首。

《水星記》

“哇，這誰點的歌啊！”

“——我。”

久久沉默的黃子瑜突然舉起手，接過了話筒。他起身的那一刻，眼神飄向沈舒梨。

整個包廂都安靜了下來。

黃子瑜閉着眼睛，他背對着屏幕，淺淺吟唱。

沈舒梨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淡淡地看着黃子瑜，這個年少的男孩，眼角有一顆痣，總是露出燦爛的微笑。她承認，自己曾經在最迷茫的時候被這個男孩治愈，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這樣炙熱的感情。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一字字，擊打在封閉的房間裏。

黃子瑜唱的太過動情，甚至唱出了一絲哭腔。

原本坐在臺下的幾個人都還開心的聊天，可直到黃子瑜唱到後半部分，大家發現不對了——

黃子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個地方……

盯着沈舒梨的眼睛。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第二遍唱到這裏，大家越來越覺得不對了，寧導收到了李妍的眼神，已經站起來準備切歌，而就在這個時候——

黃子瑜把話筒貼在嘴邊。

“沈舒梨，你答應我吧。”

！！！

整個KTV一片嘩然——

這是什麽情況！！

沈舒梨？黃子瑜？什麽預兆都沒有啊！

就在大家懵掉的時候，沈舒梨已經站起身來，将黃子瑜拉到KTV的外面。

砰。

歌房的門被沈舒梨關上，寂靜的走廊上只剩下黃子瑜和沈舒梨兩個人。沈舒梨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少年。

“黃子瑜，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沈舒梨厲聲地吼道。

黃子瑜就像瘋了一樣傾身而上，想要抱住沈舒梨。

是她把他拉出成名後的黑暗。

是她治愈了他空洞的內心。

也是她，讓自己瘋狂愛上，卻又推開。

“放棄謝沽吧……姐姐……姐姐你能看看我嗎……”

沈舒梨将黃子瑜使勁推開。

“你瘋了嗎？”

“姐姐，我真的好喜歡你……”

“黃子瑜——”沈舒梨提高聲音，“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怎麽樣！”

黃子瑜看着沈舒梨憤怒的臉，而他的理智已經完全被蠶食，一雙眼血紅。他的嘴唇顫抖，露出一副渴求的模樣：“姐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你不可以離開我……”

他望着沈舒梨。

他渴求一份答案。

他抓住沈舒梨的手。

沈舒梨想要甩開黃子瑜的手，卻怎麽也甩不開。

“你說過，有些人就算沒把你放在眼裏，你也會瘋狂的愛上他……”黃子瑜說道，“難道我就不能這樣嗎……”

沈舒梨怔住了。

“小黃，其實不是這樣的。”沈舒梨搖搖頭，“那是執念。”

曾經的她，以為謝沽從沒愛上她，所以她瘋了一般去找他愛自己的證據。可那是愛嗎，那只不過是一種征服欲罷了。午夜夢回，她想過很多次，曾經的她真的愛謝沽這個人嗎——可能她愛的只不過是謝沽身上她沒有的特質。

而不是這個人。

如今，她見到他的落魄，脆弱，溫柔……

閉上眼……

她會想到謝沽小心翼翼幫她擦掉眼淚的樣子，會想到他在酒會上失神落魄的樣子，會想到……

他們在陽光下的公園裏，她打他的胳膊，而他卻一臉笑意，兩個人并肩走在一起。

“以前的我很傻。”沈舒梨聲音柔了下來。

此時黃子瑜的手青筋暴起，沈舒梨低頭，将手溫柔地覆蓋在黃子瑜的手背上。

“可我們都要學着聰明。”

黃子瑜擡頭，望着沈舒梨溫柔的笑。

他的內心深處已經告訴他——

他一輩子不可能得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