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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村中十分寂靜平和,但祠堂實在和王府侯府有差距,第二日天剛微亮,衆人就醒了。
謝殷晨起時還有點眩暈,小六子已經見慣,伺候他洗漱之後便燒了水遞給他,謝殷喝下去才發現甜滋滋的。
走出祠堂,外面白雪皚皚,倒是已經放晴了。四周的黑色山壁凝不住雪,唯有山頂幾叢樹枝上覆蓋積雪。
江南不常有這麽冷酷的嚴冬,水面結了一層冰,不薄不厚,卻十分礙事。打漁人沒法在江上行船用網捕魚,又恐冰裂,只能在岸邊砸冰釣魚。一日所得極少,能勉強夠吃便已是天恩,再沒有能售賣的。
謝殷伸着懶腰出門時便看見有三三兩兩的村民系着鬥笠拿着自己用樹桠做的釣竿往村外走,偶爾低聲交頭接耳說幾句話,隔遠了也聽不清。
謝殷問了幾個從祠堂經過的村民,原來他們賴以生存的覆魚江就在附近,若是昨日一行人沒有進村,沿着石堆中的窄路繼續走便能到達那條江。
關于這個名字謝殷曾在看地圖的時候問過,因為這條河某些河段的漩渦多到連常年在水裏生活的魚也可能被卷進去,所以稱為覆魚江。
謝殷抱着袖爐站在祠堂前面跺着腳,見村長杜山遠遠過來,突然想起什麽,好奇道:“你們村裏怎麽不養狗啊?”
杜山道,“人都吃不上飯,誰還撿狗喂?”
謝殷皺了皺眉,沒接話。
杜山拿了塊竹片,把腿踩在枯木樁上,用竹片刮鞋底上的泥巴,問道:“聽杜靈說幾位是來賣炭的?我們這兒缺得很,人都冷死好幾個了。可惜這裏人都窮,沒人買得起你們的炭。”
謝殷還未答話,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果真如此?人命關天,不是聽說朝廷撥了赈災銀兩,為何還會凍死人?”
謝殷回頭看去,褚衍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眉頭微微蹙着,神色中顯出一股憂慮。
杜山喃喃道,“朝廷?”像聽到什麽可笑的事似的冷笑了一聲。
褚衍嘆了口氣,道,“我與家弟雖是出來做生意,但并不是唯利是圖之人。聽說江南魚米之鄉,來年春至,貴村可用鮮魚抵炭。”
謝殷眼睛瞬間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褚衍。
果然,杜山并未立即應下,他放下腳拍了拍舊棉襖,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懷疑,“兩位貴人從北邊過來,來年我們用活魚抵債,路這麽遠,運到北方去都死得差不多了。莫非貴人做了賠本生意也無妨?”
褚衍笑道,“不瞞杜大哥,我們家中生意繁雜,早有意願拓展到江南。此行雖是做炭火生意,其實也是想來南方親自察看是否有經營的餘地。我有意在江南經營酒樓,看中了淮州。淮州離此地不算遙遠,小船船運半日便可到淮州碼頭。這樁生意不光是為了幫你們,其實我兄弟二人初來乍到,頭一兩年總要做好被本地酒樓斷了貨源欺壓的打算。”
謝殷連忙附和,“對呀,我和我哥本來也想找幾個打漁的賣菜的,開酒樓每天魚米肉都斷不得,若你覺得占便宜了,便給我們少算點!”
褚衍禁不住笑了,摸了摸謝殷的頭,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諧場景。
杜山的眼睛在他們身上來回轉了轉,答應了。
兩方一說定,褚衍便讓人帶着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出村,去他們停放馬車的地方。來時為了僞裝齊全,馬車後面裝着幾箱談生意時用于展示的木炭,正好作為定金。
·
褚衍的說法無可指摘,杜山招來村民們商議後還是同意了。只是謝殷偷偷瞄了瞄他們的神情,本應該是被人雪中送炭發自內心的喜悅或者擔心來年還不上債的忐忑,那些“村民”看起來卻更像是騎虎難下。
謝殷心裏樂開了花……嗯,果然不對勁。
這份別扭在褚衍拿出拟好的契約,要求每家的當家人必須按下手印之時達到了頂點。
散漫的村民們忽然擡起頭盯着褚衍,神情疑惑不定。杜山也微微眯着眼睛。
褚衍笑道,“諸位莫嫌麻煩,生意人一向是要守契,雙方都需按下手印,以免中間出了什麽差錯也有公正的憑據。”
村民們并沒人說話。
褚衍讓人把兩份契約放到桌子上,旁邊開了一封紅色的印泥,自己先上去在“慕遠”的名字旁邊按下一枚指印,謝殷跟着也按了一下。然後就站到一邊,微笑着注視着村民,也不催促。
半晌沒人動彈,褚衍疑道,“諸位不是已經同意了?可是……有什麽問題,不能定契?”
謝殷摸着下巴,“對呀,有什麽問題提出來我們再商量商量?”
兩人一唱一和,最終杜山第一個走上前來按下手印,有他做開端,村中的青壯年紛紛走上前按下手印。
從昨晚進村之後,謝殷就沒見過村裏有小孩子。女人和老人倒是有一些,都似乎害怕生人,隔着門窗看見一眼就飛快避開了。
收好了契約,謝殷便問杜山杜靈是不是在家裏,勞煩她給他們帶了路,要給她家送一些額外謝禮。杜山的臉色雖不好,最終還是讓杜靈二叔帶着人去杜靈家。
杜二叔領着謝殷和褚衍走到村西頭的一間單獨的茅草屋,房門緊閉,門前有兩個四五十歲的婦女在聊天。見生人過來,急急忙忙就避開了。杜二叔錘了錘木門,大聲道,“他們來找你!”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也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她身型幹瘦,一雙眼睛有點陰測測的,在看到謝殷與褚衍之後卻迅速垂下目光。在她身後,杜靈走了出來,謝殷沖那婦女自來熟地咧開嘴角,“這位是阿靈的娘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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