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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毀了實驗室那天,收到一份光盤,實驗室的研究成果被拿去制成生物武器,一枚搭載化武的小型發射器,被投放到一個偏僻村落,眨眼間,全村無一活口,一百七十一人,十一只家犬、七只貓、連同在村落上空盤旋的黑鷹、飛鳥共四十九只,無一幸免。我不能讓實驗室的研究成果,再被人拿去做更可怕的事情,所以毀了實驗室,把最後的成果藏起來。”
“唐納……”亞力千思萬想沒想過會是這個答案,這些年他逼問過無數次,但唐旭初總是沉默以對。
“當年離開,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完全毀了實驗成果,可帶着最後成果,等于帶一份危險,我不知道想要我手上成果的人會使出什麽手段,我擔心在我身邊的人因此受傷,所以我必須離開,也只能離開。”
當年他還不确定究競是誰在背後操縱一切,光盤帶來的震撼消息讓他必須查明背後真相,只是當他查出真相後,他卻也只能選擇裝作不知道。
而對方顯然也不願再将事情擴大,幾年過去了,他想,這件事就算落幕了吧。
亞力沉默許久,這确實是天大的苦衷,研究成果若涉及巨大利益,背後确實也藏着巨大風險,科學界的黑暗傳聞有許多,有些被證實,有些只是傳言。然而确實有不少研究最後牽扯出了數條人命,懷璧其罪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亞力終于明白當年唐旭初毀了實驗室,托人快速處理名下動産、不動産等等,不到兩天時間離開美國的原因。
後來再聽到唐旭初的消息,已是他随着聯合國維和部隊醫療組四處游走了,他去的都是些烽火不斷的危險國家。
他想,唐旭初如今願意說出原由,應該是确定危險解除了吧。
“實驗室研究的最後結果,真的成功了?”亞力禁不住好奇地探問,這次唐旭初被送回美國,明明受了槍傷,但身上卻無任何結痂傷口。
他幾乎能肯定唐旭初已經找到了上帝的能力,否則卡在胸口的子彈,在那麽險惡的環境,在取出來之前,他大概已經先流血致死。
“可以算成功,也可以算失敗。我身上用了這世上第一份研究成果,也是最後一份。當年實驗數據跑出來,蘇菲亞的生物轉換□其實已能成功促動幹細胞快速分裂。”
“所以我們真的成功了?!”亞力在電話那頭語氣興奮激動,一旦有了這樣的醫療技術,再沒有什麽疾病是可怕的!
“我被送回美國之前,把所有的數據銷毀了。亞力……”唐旭初語重心長,喚了亞力的名字,停頓一會,說:“人類不該擁有上帝的能力,這是我這幾年,在烽火國家得到的結論。”
“你怎麽可以……”亞力說不下去,這麽多人努力多年的心血成果,真的徹底被毀了?
“你告訴我,若是人類擁有了上帝的能力,誰來決定誰能永生?地球人口已經破七十億了,如果人類一個一個不會病、不會老,不停繁衍下去,我們未來還有生存希望嗎?如果沒希望,那麽由誰來決定誰能被醫治、誰不被醫治?有錢的人?有權力的人?你覺得答案會什麽?”唐旭初平靜道。
亞力在電話那頭無語,他無法反駁唐旭初的話,他只能弱聲抗議,“我們當年的研究方向,只是要讓幹細胞能快速修複損傷身體。”
“沒錯,但等結果發布了,很快就會跳到下一個階段,很快能找出回春的方法、永生的奧秘,不是嗎?我不能親眼看悲劇發生。也許以後會有更傑出的人跟我走一樣的路,也許早晚人類會走上那一步,但我不希望自己是開端。”
亞力苦笑了下,換做是別人,得到唐旭初的實驗成果,肯定會毫不猶豫立刻發布,等着坐擁億萬財富,以及不可搖撼的巨大名聲。
但唐旭初不在乎名聲、不在乎財富,他是個只為熱情理想而活的傻子。
“現在你是不是能平息怒氣,告訴我清清為什麽要回臺灣?”唐旭初回頭又追問。
怒氣早已消失無縱的亞力,開始敘述當年他走後發生的所有事。
唐旭初拿着手機安靜的聽着,亞力講了很久,通話的手機握在掌心裏微微發燙。
終于告一段落後,唐旭初說:“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清清。”
“我沒照顧她多少,照顧她最多的是湯書毅,你能不能說一下,你對清清到底是什麽想法?”
什麽想法?唐旭初想了想,說:“我想跟清清回臺灣,努力追求她,希望最後能把她娶回來,好好疼她。”
“你……”亞力只說了一個字,千言萬語出不了口,化成了一個問句,“我剛提了湯書毅,你到底是沒聽見,還是裝作聽不見?”
“聽見了。”
“你不覺得現在才要開始追Kay太晚了?”
“每件事,對我來說只有做與不做,沒有太早或太。”唐旭初淡淡回。
“行,你的個性,始終沒變。”亞力讪讪地說,又問:“你真不在乎她現在有男朋友?”
“我不在乎她有沒有男朋友,我只在乎她是不是還愛着我。”
“你知道她愛你?”亞力驚訝,他一直以為唐旭初情商很低。
“知道,一直都知道。”唐旭初唇邊彎起一弧溫柔的笑,想起清清十七歲拿着芭比娃娃,說要幫娃娃一個唐納當男朋友。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清清愛他。
臨時決定的班機,已無頭等艙和商務艙機位,十多個小時航程,唐旭初一雙長腿曲在經濟艙狹小的空間裏,睡得不算安穩。
好不容易,終于抵達目的地,唐旭初輕輕吐了一口氣,踏上這片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其實他也有好多年沒回來了。
七歲離開臺灣之後,早先幾年,他會跟母親趁寒暑假回臺灣,等他再大一點主導實驗室之後,他就很少回來了,多半是母親依舊固定在寒暑假回臺灣,只為探望哥哥唐旭風。
對臺灣,他能留戀的很少、印象很淡,即便是對父奈、哥哥,這些有血緣關系的家人,他的情感也是模糊且淺淡的,對他來說這個世異最親的親人,就是母親了。
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意外地竟有些無法言喻的情感蕩漾,對家與親人的記憶在這剎那湧上,他吐了口氣,步伐堅定地随着某道熟悉身影,一路出海關。
他看她招來出租車,他也坐上下一輛出租車,跟着離開機場前往市區,出租車在一家星級飯店停下,她提着簡單行李走進大廳,唐旭初随後下車,猶豫了幾秒,跟進飯店大廳。
蘇清清在櫃臺總覺得身後有道目光盯着她不放,她下意識回頭看一眼,沒想到會看見唐旭初!
她十分驚訝,心跳不受控制地加□,一股連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情緒翻湧上來,她知道那是喜悅,但她不該喜悅。
憑什麽他離開這麽多年,只要他出現,她的心就覺得高興?
她讨厭這樣的自己,她轉回頭,裝作沒有看到他,即便他們兩人的視線明明交會了短暫一剎,即便她曉得唐旭初知道她看見了他,她仍執意裝作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