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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怎麽這麽快……”常安渡不可思議地呢喃着。他扶着額頭,好像醉夢前的眩暈還沒散去。
只是一個白天,連太陽都還沒有落山,他們就從大青山脈中到了梁國。這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這是一場夢嗎?他是不是還沒有酒醒?那兩個船家是什麽人?神仙?妖鬼?他這一趟究竟是乘的什麽船?
“到了,下船去!”又是那個鬥笠人粗聲粗氣的話。
常安渡下意識點頭道:“哦,好、好……”
他下意識邁步準備下船,在經過李先生身旁時卻突然停住了。船已經靠岸了,李先生比自己更靠近船頭,可是他為什麽沒有下船呢?
“李先生,已經到了,您不下船嗎?”常安渡問道。
“他還沒到。”鬥笠人催促道。
李先生含笑點頭,可常安渡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冷意。他轉身抓住李先生的袖子:“您……您和我一起下船吧,已經到了梁國了!”
“關你什麽事?你到地方了就趕緊滾下去!別再來了!”鬥笠人急躁又粗暴地推搡着他。
常安渡看過去,鬥笠人的臉孔仍然隐藏在陰影下,帶着古怪的熟悉和冰冷感;白面船家沒有說話,但幽深的眼睛似乎帶着惡意,那張白得不像整日在河上曝曬的船家的臉孔……是不是泛着一點青色?
他這一趟乘的是什麽船又有什麽要緊?李先生要去哪裏又有什麽關系?他不是已經平平安安地到梁國了嗎?他不是應該現在就離開這艘古怪的船嗎?
但也許是懷裏的酒葫蘆帶來的暖意,常安渡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的,他拉着李先生大聲道:“可是……可是這條河道的終點就是梁國了呀!再下面一段河道,是瀑布啊!”
冷……像是被冰冷的水泡進骨頭縫裏,刺得每一根神經都發疼。眩暈的頭腦裏似乎隐約聽見了怨嚎。
他喊出來的話好像改變了什麽,把事情推向了一個更可怕的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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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渡還沒來得及恐懼,他突然就感覺自己被推了一把,他抓住的那只袖子上傳來了一股力道,令他不由自主地就松了手,被那力道帶着迷迷瞪瞪地就下了船。
“下船吧,你會一路平安的。”
李先生含着笑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刺骨的寒意像它突然出現時那樣突然消失了,就好像那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他已經站在了岸上,腳下是松軟但踏實的泥土。常安渡回頭看向身後,大河流淌、水聲連綿,可是河面上空蕩蕩的,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那條船已經不見了蹤影。
常安渡抱着包裹,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
他轉過身,匆匆遠離了這條長河。
越往前走,心裏的恐懼就越往上翻騰。越來越多的詭異之處在他腦海裏重新翻騰出來。沒要酬勞的白面船家、到現在都沒看清臉的鬥笠人、什麽行李都沒帶的李先生……可他在船上的時候竟然只是有些許不安。
他是沒覺察到危險嗎?不……他覺察到了,但好像是、好像是本能中,有什麽在告訴他,他是安全的,于是他就松弛了下來。可是現在他離開了那艘船,于是這些影響也就消退了,他重新開始恐懼。
他感受到安全……是誰令他産生的這種想法?
李先生給了他一壺酒,推他到岸上,鬥笠船家不想讓他上船……
“什麽人?!”
突如其來的喝問将常安渡從煩亂的思緒中喚醒。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靠近渡口最近的村落。
常安渡看向發出喝問的人,那是一個握着耙子的中年男人,眼神警惕。常安渡認得他,他以前和父親一起來梁國的時候,都是在這個村落借宿的。
“大周,是我,常安渡!”常安渡擺手道。
大周仔細看了看他,确認後,不但沒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嚴肅問道:“是你……你怎麽跑這裏來了?你從哪來的?”
“我坐船來的呀,我來找我父親。”常安渡說道。
“不可能!”大周舉着耙子對着他,“那條河早就沒人能走了!”
“你……什麽意思?”常安渡心中一寒。
“我不管你是妖還是鬼,這裏不是你裝神弄鬼的地方,快點離開!”大周喝道。
“我不靠近,我真的是常安渡。我父親送信說要回家,但一直都沒回來,我沿路來找他的。”常安渡心中愈發焦躁,他提着包裹張開手示意,“你別緊張,我不靠近,你看沒看見我父親?”
大周狐疑又警惕地看着他:“你父親一個多月前在這兒歇過一宿,第二天就坐船回盧國了。”
常安渡只覺得渾身發冷:“可你之前說,那條河早就沒人能走了,是什麽意思?”
“那條河開始還有私下擺渡的,但很快就沒有了。那裏已經沒有正常的行船了,你父親離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坐的是正常的船還是……別的什麽。”大周不安似的将最後幾個詞飛快地咕哝過去,“總之……你父親不在這裏。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常安渡,也不知道你是怎麽過來的,但別靠近,離開這裏,也別再來。”
常安渡只感覺自己的心髒一陣陣發緊,他感覺到眩暈。
他又想到了那艘船。
可是他平安到達了這裏,可是……
……
漓池站在船頭,指尖纏繞着兩縷祈願。
沒有人撐篙,但小船就像離弦之箭一樣沿着河道向前,速度比河水的速度還要快得多。
白面船家看着漓池指尖,發出一聲冷笑:“原來是神庭的神明。”
河水的轟鳴越來越響,巨大的瀑布斷崖已經近在眼前。
“那個凡人給了你什麽供奉?那點心念足以抵得上你與我為敵的消耗嗎?”小船轟然墜下瀑布,在驟然變大的水聲裏,白面船家冷笑道,“軟弱而愚蠢的悲憫!”
小船随着瀑布砸落,卻沒有落到下方的河段上。它一直向下落去,落到河水裏、落到河底、落到泥沙下……
水聲忽然一靜。
小船終于落到了新的“河面”上。
這是一個不同的空間,四處一片幽暗,茫茫不見它物,唯有船下昏黃色的河水流淌入幽暗中,前不見來處,後不見去處。水波起伏,卻半點聲音也無。
打扮成船家的白面惡神随手解除了僞裝,他面色青白,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袍,袍上生着河水的紋路,水紋之中隐隐浮現出一個個哀嚎掙紮的影子,越到下方,袍子的顏色越深重,在下擺的地方,隐隐透出些許昏黃。
河面上逐漸升起霧氣,遠比在九曲河上的霧氣要濃重得多、也陰冷得多,其中夾雜着些許昏黃色。霧中之前影影綽綽看不分明的影子,此時清晰地顯露出模樣。
那是一個個臉色青白的水鬼。
這些水鬼的氣息交融成為一體,化作陰冷的大霧,小船被水鬼與霧氣托起,并沒有真正接觸到下方昏黃的河水。
水鬼們的雙目幽冷而渾濁,仿佛沒有自己的意識,又仿佛有着同一個意識。
白面惡神在到了這裏之後,身上的氣息就在不斷地變強。他好像也成為了那群水鬼中的一部分,他操縱着他們、掌控着他們,就像蝗王掌控着飛蝗群。
漓池看着四周,遠處幽深茫茫,腳下昏黃的河水是唯一可見之物。
“原來如此。”他說道。
“你開始後悔了嗎?但已經太遲了。”白面惡神咧開一個猙獰的笑,“我也并不太在意那個凡人,一個凡人的魂魄,放棄了就放棄了,你可比他有用多了!”
漓池沒有動手,白面船家也就沒有動手。他的力量仍然在變強着,他并不着急。這處密地是他偶然才發現的,其中多有特異之處,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清楚。
無論多強大的修行者,在這片密地中,都會受到限制。他曾經利用這處密地,解決了不知多少個仇敵。哪怕是遠比他要厲害的修行者,在沒弄明白這個密地中的規則時,在這裏幾乎都只能夠任他宰割。
這裏除了他們腳下安靜流淌的昏黃河水外,就只有四周的一片幽暗。
沒有河岸、沒有礁石、沒有天空……唯有昏黃的河水流淌,而河水,也是唯一可以接觸的東西。
四周的幽深不知是什麽力量,白面惡神試探過許多次,但沒有任何物件或生靈能夠走入那片幽深之中。他曾嘗試着驅逐水鬼飄入河水旁的幽深之中,但水鬼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離開河水旁,他也曾親自嘗試走入那片幽深,無論他在幽深中走了多遠,最後只要一回頭,就會發現那條昏黃的河水就在他身後。
這片幽深就像是迷陣一樣,但遠比迷陣要厲害得多。就好像“距離”這個概念被抹除了。
這條昏黃的河水上空,是唯一可活動的空間。
但無聲的河水并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樣平靜無害,任何東西落入河水中,都無法迸濺起半點水花,只會沉下去消失不見,有形的物質、無形的法力,乃至神識,在接觸到河水之後,都會被河水吞噬。唯有帶着深重執怨的魂魄才能在河水上停留,換句話說,就是枉死的怨鬼。
如果沒有足夠的執念或怨戾,那麽這些魂魄同樣會沒入河面下,或許是被河水吞沒了,又或者會被河水帶往不知何處,誰在乎呢?
“你逃不掉的……”白面惡神幽冷詭異的聲音在霧氣裏徘徊。
他已經在這裏經營了許久,将那昏黃河水的力量煉入陰煞寒霧當中,雖然暫時只能夠在這裏驅使河水的力量,但這足以讓他在這裏占盡優勢。
這裏是他的主場。
可對面的神明太沉靜了,這讓白面惡神心中生出些許不安來,這點不安很快就轉化成了怒火與兇戾。
随着他與周圍聯系的加深,他的力量越強大,積壓在身上的怨戾之氣就越深重,他的雙目比在九曲河上時更加兇狠陰戾,神智雖然還是清醒的,可心中的狠意卻越來越狂躁。
鬥笠人安靜地站在一旁,絲絲縷縷的怨煞之氣從他身上被拔出,化入濃霧之中。他垂着頭,像是在抵抗又像是絕望一般細微地顫抖着。
漓池靜靜地看着他們,每一個沉浸在霧氣中的水鬼,都與白面船家身上連着一道因果線。
……
“船家,我要渡河!多少錢走一趟?”
渡口繁華,往來行船如織,帆影幢幢。挑貨郎羨慕地望着那些結實的大船,強行将眼睛轉開,對一旁的小船招手。
那是大商人才坐得起的貨船,像他這種小販子,再帶上貨物,坐那樣的大船是要折本的。可假如他跑通了這兩國之間的商道,以後,說不得他也能坐上那樣的大船!
小船行駛如風,穩穩地劃入大青山脈中、劃到梁國的渡口,貨郎眼睛裏有着喜悅,可船卻沒有停下。
“已經過頭了啊!船家?船家!劃過頭了!”
“你、你是河盜嗎?!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
“那是瀑布!快停下!你瘋了嗎?!”
“不——!”
撲通。
……
“船家……能帶我們去盧國嗎?我們只有這麽多了,都給你。”
渡口清冷,空蕩蕩的河面上,唯有風在飄蕩,吹拂着早已死去的枯黃蘆葦,呼嘯聲像一聲聲悲號。
衣衫破爛的一家四口隐在蘆葦裏,不安地對船家祈求着。
小船逆着河水行駛,但速度并不慢。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年幼的孩童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啊?”
“快了,很快就到了,等坐完這趟船,我們就到盧國了!”
“聽說那裏的神明,會庇護百姓的。”
“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像阿婆一樣死掉了?”
“不會了、不會了,我們都能活下來……”
“那是盧國的渡口嗎?”
“怎麽這麽快?”
“太好了!我們到了!”
“等等……船家,你在幹什麽?等等!不!”
“東西都給你,別……”
“求你……放……咕嚕……孩子……”
咕咚。
……
“船家!我要渡河——”……
“原來如此。”漓池說道,“你想要這河水中的力量嗎?”
大霧吞沒了白面惡神身形,他隐藏在霧氣與水鬼們中,像蝗王隐藏在群蝗之中。
陰冷的霧氣遮蔽了幽暗、遮蔽了河水、遮蔽了水鬼們的身形,也遮蔽了腳下的船。
那霧氣中混雜有些許昏黃河水的力量,只要這些許,就足以吞沒大部分法術的力量。任何落入這霧氣中的修行者,都只會耗盡力量,然後任他擺布。
霧氣的力量洶湧起來,可怖的陰煞像浪潮一樣從四面拍擊而來。
吞沒、吞沒。像那昏黃的河水一樣,将全部靠近的東西都吞沒。
“快!”一個頭戴鬥笠的身影驟然破開霧氣靠近,“出口在……”
“不必抵抗。”漓池說道。
“什……”鬥笠人錯愕地看着他,擡頭露出一直藏在陰影中的面孔——常安渡畫像上的面孔。
深重的怨戾被冷霧汲走,苦痛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滑過。
……
“船家!我要渡河——”續着胡須的中年人揚聲道。
河面上的小船向他駛來,風塵滿面的中年男人松了口氣。
“謝謝、謝謝!勞煩您載我去盧國!”他登上了小船,疲倦的面容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幸好幸好,我還以為我回不去了。”
“你不像是逃難的。”白面的船家慢悠悠地撐着船篙。
“對,我是盧人,來梁做生意的,結果不巧滞留得久了點,緊趕慢趕地過來,才知道渡口已經封了。”他和氣地笑着,“幸好遇見了您。”
“你也不容易吧,家人都在盧國?”船家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聊着。
“都是為了過活,來回這麽跑一趟,就有好幾個月見不到家裏人。又趕上現在這年景……”他嘆了口氣,“梁國現在已經不成樣子了,我能平安回去就好。”
“見到家裏人就好了。”船家說道,“你就自己去的梁國?”
“偶爾帶着我兒子,這一次出發前家裏有點事兒,就沒帶他。也是幸事,要不然他跟我跑這一趟,淨吃苦了。待家裏挺好的。”他笑道,慢慢打開了話匣,“以後……我也不來回跑啦。這一趟不趕巧,先是碰上那場雨,後來又開始旱……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能回來可不容易。”
小船逆着水流在河上行駛着,慢慢駛出了梁國的範圍、駛入了大青山脈、駛入了盧國邊境。
他遙遙看見盧國的渡口,雖然荒草滿岸、渡口冷清,卻不由得心生歡喜,連日的疲憊幾乎都要消去了。
“快到了快到了!”他背着行囊看着渡口,目光裏閃着喜悅。
真好呀,馬上就要回家了!
……
恐懼、絕望、瀕死前最後一口灌入肺中的冰冷與疼痛……惡神的神力由此而來。不需要香火,也不需要祈念,恐懼與絕望也是一種心念。
于是這種神力,便具有了另一種特性——它以怨煞為食,壯大己身,那些冤死的鬼魂越是怨戾,為他提供的力量便越豐厚。他們因他而死、受他所控,他們是他的奴仆、他的資糧。
怨煞強的,與他随行;怨煞弱的,為他擡船,等到他們的怨煞被消解殆盡,便沒入這昏黃河水中。
……
蓄須的中年人浸沒在河水中。
即将看見希望時的絕望最深重,在冰冷中越掙紮越沉沒時的怨戾最龐大。
一只手粗暴地将他從河水裏拎出來,他驚怖地咳喘着,看着船家的眼神又懼又疑。
剛剛把他推下水,現在為什麽又要把他撈上來?
“以後你就做我的仆從。”船家說道。
“你……你說什麽?”他驚懼地問道。
船家嗤笑了一聲,一船篙捅了過來。他本能地往後躲,但那船篙的速度太快了!他又要被打到水裏了嗎?!
船篙輕易的穿過了他的身體。
并不痛,也沒有流血。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眼睛裏殘留的恐懼一點一點變成了怨戾。
他已經……死了啊!
……
怨戾是鬼類最初的力量,這種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可以讓一個從未修行過的魂靈具有令神仙妖魅也恐懼的力量。雖然會影響神智,但苦痛、仇恨、絕望……哪一個不影響神智呢?
而怨戾,可以幫助他們複仇……至少曾經如此。
“怨恨吧,苦痛吧,不甘吧,趁你現在神智還清醒。”僞裝成船家的惡神說道,“你的怨戾越深重,就能夠在我的身邊待得越久。等你的怨戾被我吞噬将盡的時候,我就會把你煉化成陰煞寒霧中的水鬼。不想像他們那樣失去神智,就怨恨吧。”
“為什麽……”他問道。
“你殺豬吃肉的時候,會跟它解釋為什麽嗎?”
……
“船家,我想要去梁國一趟,您開個價吧。”
常安渡、常安渡……
“我真有急事,不是來查偷渡的,您幫幫我!我必有後報!”
你不能登這條船!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來尋找他……
“船家,你在梁國擺渡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的……兒子啊!
已經變成水鬼的中年人顫抖着,以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祈求着。
神明啊……求您救救他!我已死去,但他還活着……
……
神明的指尖纏着兩縷祈願,一道來源于父,一道來源于子。一道纏着絕望的怨煞,一道抱着疲憊的希冀。
“就讓那些怨煞,歸于它們誕生的因由吧。”白衣的神明說道。
那雙幽寒的眸,仿佛比周圍陰煞的霧還要寒冷。
嘩啦。
這是什麽聲音?帶着鬥笠的冤魂迷茫了一瞬。
這是……河水的聲音?
可是這裏怎麽會有水聲呢?
昏黃的河水忽然不再沉寂,它掀起波濤,展露出深邃的威勢,将浮于河面上的霧氣吞沒,很快,河面顯露了出來、小船顯露了出來、水鬼們顯露了出來、那扮做船家的白面惡神也顯露了出來。
河水的威勢壓在他們身上,白面惡神已經一動不能再動,就連那些受他汲取操控的怨煞都被定在半空,像凝固在琥珀中氣泡與蟲,那張面孔被固定在猙獰兇暴上,但他的眼神已經變作了驚懼。
那條壓在無數冤魂上的小船驟然破碎,碎片被河水悄無聲息地吞沒。
神明的足落在河水上,那一身衣袍倒映在昏黃的河面,分不清是黑色還是白色。
“你想要這河水的力量嗎?”神明行走在河上,在一種威嚴且浩瀚的氣勢影響下,所有的冤魂都避讓開來。
那是神明的力量,那也是昏黃河水的力量,死去的魂靈要為此俯首,因為這力量将攜着他們重入輪回。
“黃泉的力量只存于黃泉之中,唯有引導死去的魂靈入輪回時才會掀起力量波動。”神明一步一步走向隐在後方的白面惡神,“制造怨鬼,汲取他們的怨煞,等到那怨煞耗盡之時,再将他們投入黃泉,好引起河水的波動,來汲取黃泉的力量。”
“但不是什麽人都能夠汲取到黃泉的力量,我很好奇,你那操縱與吞噬的修行功法,從何而來?”
白面惡神身上糾纏着密密麻麻的因果,但那些都不是神明想要尋找的那一根。有人“制造”了他、遮掩了他身上的因果,就像制造那只蝗王。
“不可能……不可能!”白面惡神驚怖道,“你怎麽會、你怎麽能!怎麽能掌控這河水的力量!”
這昏黃泉水的力量如此奇異、又如此可怖。沒有任何物品能夠盛裝它、沒有任何生靈能接觸它。那力量就像這條河的無聲一樣沉寂在河水中,像落在火堆裏的金子,令他想要去拿,卻又不敢去拿。
他不知廢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時間,才終于尋找使這河水力量波動的方法。唯有執怨不深的魂靈在被河水吞沒的時候,那奇異的力量才會産生些許波動。
他不知向這條河水中獻祭了多少魂靈,才終于能夠在陰煞寒霧中化入些許河水的力量。他以為那是獻祭,可原來只是引入輪回嗎?
這個神明又是怎麽知道的?他為什麽能夠掌控這條河水的力量?他憑什麽能夠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除了他,從沒有人能夠掌控這條昏黃的河,從沒有人!
“在許久之前,我就已經踏遍了幽冥的九道黃泉。”黃泉倒映着神明的袖擺,那顏色似黑似白,“你的力量讓我感受到熟悉。是誰引導你進入這裏?是誰告訴你汲取黃泉?”
“放過我,放過我我就告訴你!”白面惡神叫道,“我還可以把別的……”
“不必了。”神明的目幽深寒涼,他已經尋到了那根因果線,“我已經看到了。”
黃泉的力量突然消退,那壓制着惡神與水鬼們的氣勢消失不見。
白面惡神露出欣喜的神色,同樣被震懾在黃泉力量之下的怨煞向他凝聚而來。他運起神力,準備像過去一樣吞噬它們、操縱它們、将它們變作自己的力量。
可那些怨煞卻仿佛變成了堅硬的石,他無法再以神力将它們吞噬,只能任由那些怨煞層層包裹在他身上,裹成一層厚重的殼。
“不!不!怎麽回事?!救救我,救——”他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裏的人一樣祈求,也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裏的人一樣絕望。
那些他所渴求的怨煞、渴求的力量,化作堅硬厚重的囚籠,将他凝固,帶着他沉到黃泉之底。
等到千年萬年之後,這些怨煞消磨報償盡,他才能夠從中脫出,像每一個死去的魂靈一樣,被黃泉帶着重入輪回。
怨煞離身,水鬼們眼中的渾濁褪去,青白的面孔逐漸變得平和,等到所有苦痛的執念都歸于它們該報償的對象後,便不再能夠漂浮于黃泉之上。
他們對着神明最後一禮,沒入河面消失不見。黃泉收容了他們,在因果的牽引下,他們将重入輪回。
一個又一個怨煞消盡的水鬼沒入黃泉之中,頭戴鬥笠的魂魄浮在河面上,他身上的怨煞同樣在飄散着,投向正在沉入黃泉之底的惡神。
“您……您……”他看向神明,忽然拜道,“感念神明恩德,願以微茫卑弱之身,盡一切供奉,祈神庇佑我子,令其安然返鄉。”
“我收下了你們的祈願,”神明繞着指尖的兩縷心念,“他祈求尋到他的父親,他已經見過了。他祈求他的父親平安,你已經解脫了。你想要他平安下船,他已經平安了,你想要向惡神複仇,惡神已受懲了。”
“現在,你還想要讓你的兒子,能夠從梁國安然回到盧國。你還有什麽可以打動我的嗎?”
頭戴鬥笠的魂魄沉默了許久。
盧國的人們習慣了有所求便向神明祈願,只以為凡人與神明之間的關系本該如此。但他往來于盧、梁兩國之間,見慣了梁國的神明,也才更明白盧國的情況有多來之不易。
盧國大部分神明大多出自于神庭,接受凡人的香火供奉,也庇護凡人遠離災厄。而梁國的大部分神明……他們想要從凡人這裏得到什麽,便直接取走了。就像人們對待自己飼養的家畜,想要吃肉時,便宰殺烹食。
假若除去那慣常的供奉儀式所造成的思維慣性,神明是遠比凡人要強大得多的存在、是有着自己需求的修行者、是性格不同可分善惡的生靈……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如今再懇切的祈求也只是一種索取。
但他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流落在梁國?
“他有要救我下船的那一念善意,便可得平安。你有忍苦知恩欲救我離開的那一念善意,便可離苦難。”神明的目光平靜而幽深,“輪回去吧。”
平安……哪怕一時無法回到盧國,但可以平安也就夠了。
頭戴鬥笠的魂魄深深一拜,身上的怨煞徹底散盡,沒入黃泉消失不見。
……
周家村。
常安渡費了不少功夫,終于讓大周和村裏人相信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常安渡。
他在村裏挨家挨戶地走着,詢問有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當初乘的是哪條船?有沒有人認識那個擺渡的船家?
周家村已經空了一半,他走了許久,疲累不堪,在一塊大石旁坐下,準備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
“……醒醒!醒醒!”
常安渡迷茫地睜開眼,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
大周正推着他:“別在這兒睡,你怎麽哭了?”
常安渡抹了一把臉:“……我夢見我父親了,他說……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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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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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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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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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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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