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二王子

從其克爾到石月的王都,比想象得要久的多。尤其沈珩不會武功,受不了一直在馬上颠簸,中途還要停一停,更是消耗時間。

燕離陌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微感焦慮,忽然又起的風才讓他稍稍平靜。與沈珩所帶的人一路無語,在馬背上默默發呆的時候,他忍不住覺得朱穆輪的任性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現在,他準備推遲起兵,自己便有了更多的時間浪費。

終于趕到石月王都的時候,已經是五日之後了,沈珩帶着他一路往城中而去,又走了幾個時辰才到達他們的目的地——二王子府。

燕離陌好奇的是,為何這王都竟然如此之大,比晟軒的鄢都至少要大上幾倍不止。直到後來入了石月王宮,他才知道,原來這王宮并不如晟軒皇宮一樣,便是一國之君的居所,王宮之中,還有一座月宮,比之晟軒皇宮也要更加宏偉壯闊,才是石月國大汗居住之地。

一城套一城,三道城牆,十二道主門,這石月皇宮可謂是固若金湯。

月宮之內,只居住大汗和後宮嫔妃,還有大汗親兵,後宮宮人。至于衆位王子和王公大臣,則都環繞月宮居于王宮之內,所謂的衆星拱月,大抵如此。

二王子府在南面,燕離陌遠遠望了氣勢恢宏的月宮一眼,心中不是沒有嘆息。鄰國勢大,晟軒皇帝難做,那人肩上的擔子一定很重很重,自己能替他分去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願,此情長久,不負朝暮。

直到第二日,月闊鏡臺才在府中露面,沈珩帶着燕離陌到書房時,他正在寫字。聽到二人進來的聲音,頭也不擡,一直寫完那一筆,才有清冷低沉的聲音傳來:

“沈珩,你出去一趟,就帶回一個閑人,真當本王這裏是善濟堂了嗎?”

燕離陌聽着他平平淡淡卻頗具威嚴的語氣,忽然有些耳熟,他忽然像是回到了晟軒皇宮,而那人正在伏案批改奏折,順帶數說齊斯一句,有一種平靜卻讓人倍感壓迫的姿态和氣息。

沈珩回答了什麽,燕離陌沒有完全聽懂。這幾日趕路,都以石月國語交談,他會的其實已經很多。可是若沈珩有意隐瞞,那就另當別論了。

果然,沈珩話未說完,那位二王子忽然擡起頭向他投來一道審視的目光。

迎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燕離陌向後一步靠在門框上,抱臂而立,随意地吹起粘在臉頰上的一絲長發,他對月闊鏡臺的探究視若無睹。

月闊鏡臺似乎有了興趣,揮手讓沈珩退下,他起身走至燕離陌身邊:

“你是我九弟的男寵?”

帶着些許訝異,月闊鏡臺用漢語說出口的話竟然如此直白。燕離陌眸中水光微微靜滞,片刻才又漣漪重起。

“二王子覺得呢?”他往前一靠,媚眼如絲,帶着酒香的氣息頓時沾上月闊鏡臺的衣襟。

“是與不是本王并不感興趣,能替本王做事的人,只要有能力就好。”月闊鏡臺一動不動,任憑他如此放肆,顯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之人。

燕離陌察覺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和退縮,收回身體重新靠在門框上,他心裏松了一口氣。與虎謀皮,他也有個限度,這位二王子不好男色,最起碼對他無意,這便是他的底線。

“你在試探我?”

鳳眸裏一道精光轉瞬即逝,月闊鏡臺看向他的表情多了一絲玩味。不錯,看上去只是個纨绔的美貌公子,原來也是工于心計。

燕離陌不禁暗嘆,朱穆輪對他這位二哥的評價果然精準,是一頭有勇有謀目光犀利的老虎。

“離陌一身本事,自然要配用得起這身本事的主子。”這句話說得晦暗不明,即使月闊鏡臺城府極深,不知燕離陌真正身份來歷,他也無法多想。

“那本王達到你的标準了嗎?”月闊鏡臺被他挑起了一絲興趣。

燕離陌心中早有計較,如今只不過是引他注意故弄玄虛而已,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這位石月二王子與朱穆輪有幾分相似,俱是鳳目劍眉,秀颀挺拔,舉止間貴氣盡露,不是凡人之姿。只是這二王子眼眸,不似朱穆輪的淡藍,反而墨綠如黑,比燕離身上的大氅顏色還要深沉,仿佛看得久了會被吸進去一般。

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總不會過而立,但是眉宇間歷經歲月沉澱的那股子深沉穩重,卻仿佛天塌地陷都不會讓他受驚半分。這樣的人,應該是最值得依靠和信賴的,若不是燕離陌天生敏感,能察覺淺層之下他完美隐藏的那一絲殘暴霸氣,一絲陰冷狡詐,當真會被他迷惑。這樣複雜的人,天生就是王者,也最讓人難以把握。

笑意中多了些無奈,燕離陌竟然在他面上看到了另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或許,那人表象之下隐藏的情緒,也如此豐富,只是自己從不敢觸碰而已。萬一真相太過殘忍,那便是萬劫不複,還不如茍延殘喘,留有一絲希望。

月闊鏡臺看着他思緒紛飛的樣子,也不出聲,就那樣靜待着他回答。

“離陌不知道。”

燕離陌的答案如此坦率,月闊鏡臺臉上卻浮現一抹欣賞的笑意。這樣獨特的年輕人,最好不是敵人,否則他一定絲毫不會遲疑地讓他消失。

從月闊鏡臺書房出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回到自己房間,卻發現沈珩等在門口。

對于沈珩其人,燕離陌也是有些好奇,他是二王子府的人,卻又對朱穆輪無半點惡意,這未免太過耐人尋味。

“有事?”

方才竟然跟月闊鏡臺說自己是那小子的男寵,這口惡氣燕離陌不會不出,對沈珩的态度自然不好。

“沈某确實有事要向燕公子詢問。”沈珩照舊不理會他的忽冷忽熱,這讓燕離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莫名懊惱。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沈珩要問他的,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瑣事,諸如從哪裏來,去過哪些地方,可有二三好友。這像閑聊一樣的相處還真讓燕離陌不習慣。不過,當他說到曾到過隴城之後,沈珩的表情有一絲動容,欲言又止,最終也沒問出什麽來。

這事的蹊跷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隴城是來到石月的必經之路,何須詢問?欲蓋彌彰,卻不知蓋的究竟是什麽?

沈珩果然厲害,不夠一番交談,就在一向什麽都不在乎的燕離陌心中紮下了一根刺。直覺告訴他,這根刺并不是無謂之物,反而是關鍵所在,只是他一時想不到而已。

接下來的幾天,燕離陌一直沒有見到月闊鏡臺,直到立秋那一日,入夜,王府的管家忽然來請燕離陌赴宴,等他換身衣服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場晚宴只有兩人。

月闊鏡臺正坐在那裏飲酒,滿室通明之下,他面色冷凝,似有怒氣。

燕離陌淺淺一笑,這幾日筋骨都有些酸疼,是時候動一動了。

“王爺若再不讓離陌做些事情,可就真成吃閑飯的了。”随意落座,他舉著挑了些菜肴,俱是珍品。不吃白不吃,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要虧待自己的肚子。

“你這麽着急,本王倒是有些開始懷疑你的用心。”月闊鏡臺見他坐下,臉色有些緩和,顯然是不願旁人看去了他的心思。

老狐貍,什麽話都讓你說了。燕離陌心裏憤憤,卻仍得小心應付眼前的人,他不是朱穆輪,稍有差池便會滿盤皆輸。突然,燕離陌開始有些懷念那個單純毫無心機的少年了,大人的世界實在複雜得讓人生累。

一臉老神在在的燕離陌似乎忘記了,他也只不過是剛剛及冠,還沒從少年的心态中完全脫離,便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如此評價,故作老成,實則還是年輕的表現。

“九弟上書父王,十日後出兵。”

月闊鏡臺也沒在意他的回答,忽然向他說起了正事。

燕離陌一愣,少年不是說得不到說法不會出兵嗎?為何又突然變卦。可是再看月闊鏡臺的神色,竟然是在為此事不虞。

“九王子出兵,是為石月國計,王爺應該不會為此煩憂,那離陌倒是當真不知王爺找離陌來所為何事了。”

他說得真切,月闊鏡臺也毫不懷疑。

“本王自然贊成出兵,但是這領兵之人,本王不希望是九弟。”

燕離陌沉默片刻,心中有了計較,原來這二王子只是不願朱穆輪搶去了這立大功的機會而已。

“上次刺殺失敗,九弟必有防範,如今時間緊迫,本王需要一個可以快速有效地替換九弟的方法。”

側眼看着燕離陌,月闊鏡臺的聲音竟然有些波瀾微微。

難道,他并不僅僅是為了奪去朱穆輪立功的機會?燕離陌心頭一動。

“那王爺希望我怎麽做?”不動聲色地飲下一杯酒,他腦中飛快将所有的計策過了一遍。

“沈珩說九弟對你極為重視,甚至言聽計從。”月闊鏡臺的話點到即止,卻讓燕離陌動作一滞,眼波微動。離開朱穆輪府中時,他強吻自己的畫面又一閃而過。雖然對朱穆輪的心意有些揣測,但他不過是個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大抵只是一時迷惑而已。可是如果自己假裝回應,欺騙于他,必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自認不是善良之輩,甚至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但是燕離陌此生最恨,便是以感情相欺。已經有人在此深淵沉淪,何必多陷進去一人?

一念至此,他的語氣甚是決絕:

“王爺說笑,離陌與九王子,不過是點頭之交。”

月闊鏡臺聞言輕笑,眸中有暗流湧過,一個費盡心思來投靠自己的人,如今又說什麽點頭之交,真當他是傻子不成?

“王爺莫要生氣,雖然離陌不能按王爺說的去做,但離陌有一計,可以幫王爺完全解除後顧之憂。”

這話果然引起了月闊鏡臺的注意,轉過頭來盯着燕離陌,看他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又要說出什麽與衆不同的話來。

“九王子領兵,應該是大王的命令,王爺若想換人,自然還要大王開口。”燕離陌看了看有了耐心聽自己說下去的月闊鏡臺,繼續說道,“之前王爺派人行刺九王子,大王未加責罰,只讓賠禮道歉,九王子對此一直心懷怨怼,不如......”聰明人說話,留一半才好。

果然,月闊鏡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劍眉微蹙,他沉吟片刻:“可是月宮守衛森嚴,而且即便成功,又如何嫁禍九弟?”

燕離陌一笑,其意不言而喻。

月闊鏡臺心領神會,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他緊盯着對面這個若是女子,必定傾國傾城的“妖孽”:“此計雖然可以一勞永逸,卻是讓本王背上了弑父之責,你看着雖然不羁,卻并不是窮兇極惡之徒,怎會用如此惡毒的計策,平白讓自己惹了一身血腥。”

燕離陌豈會不知這計策惡毒,可是為了能早日結束戰争,回到故土,他實在別無他法。那個人的答案,他已經等了太久,每一分每一秒的拖延都是煎熬,讓人實在等不下去了。

“罷了,每個人都有所求,你既然願意墜入地獄,本王又何必多言?”

月闊鏡臺起身,無視他的沉默,轉身向外走去。

立秋了,石月的夜更加寒涼,一陣穿堂風過,饒是燕離陌飲了一大口酒,也忍不住地渾身戰栗。

作者有話要說: 為啥這個沒人喜歡看呢?!不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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