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好狗多壞事
她眼睛一眨一眨,讓人看了心軟。宋平安別開目光,咔噠一聲扣上門,把胳膊從她臂彎裏抽出來。
他将那套淡黃的三件套推回姜長樂懷裏,徑直去廚房看魚做得怎麽樣。姜長樂見他不言語,抱着一灰一黃兩套被單緊随其後,腳跟踩到廚房玻璃門的滑軸就不再前進。
她踮了兩下腳尖,嘴唇磨動着考慮再次聲明冷暴力不可取的措辭。不等她想好,面前沉默的背影忽而冒出一句:“我不睡沒洗的床單。”
如獲重刑滿釋,姜長樂歡快作答,不出五分鐘把被單塞進滾筒洗衣機,倒了适量的洗衣液,再添一蓋子消毒水。空氣中彌漫着清爽的味道,姜長樂嗅了嗅,回想起宋平安風衣上烏龍茶的香氣,原來他是這麽洗衣服的。
姜長樂按照宋平安告知的配比調制洗衣劑,洗衣液和消毒液都是他點名要的牌子,她對這些東西沒有固定愛好,反正以前在家的時候,逢買洗衣液,季曉芸都會買打折的那份,他們家的衣物床單也就無所謂什麽香味兒。
那些或俗或雅的味道在姜長樂聞來,都比不上烏龍茶的香氣。她為跟宋平安合租的好處又添上一條,整個人愉悅得想哼調子。
她從降噪洗衣機旁移開腳步,洗衣機擱在與客廳相連的陽臺上,姜長樂才走出三步就瞥見茶幾上擺着一束從未見過的雛菊。
多毛還在沙發上瘋狂撕咬玩具,嗓子中不時發出嗚嚕嗚嚕的怒音。
姜長樂伸指掐了掐潔白的花瓣,若有所思一會兒,回房把所有燈都點亮,沿着每一片地板搜尋項鏈的蹤影。
她找了十五分鐘,上竄下跳,翻箱倒櫃,就差把床墊子掀起來看。宋平安系着黑圍裙過來敲門時,姜長樂正憑一己之力擡起大半厚重的床墊。
“進來吧。”她額角挂幾滴汗珠,希望門外人能進來搭把手。
推門而入,宋平安被眼前的景象詫異得頓住腳步。
房中所有的櫃子門都大開,桌上散落着她背包中的零碎物件,行李箱攤在一邊,箱內散着亂七八糟的衣物,滿地還掉幾件化妝品、洗漱品。最匪夷所思的是,她舉着床墊四處看什麽呢。
宋平安滾着喉結,大概在抑制雜亂無章所帶來的怒氣。
姜長樂保證待會兒一切都會井然有序,但是現在要請宋平安來幫幫忙。
他一面罵着房間裏像有土匪掃蕩,一面挑空地走到姜長樂床邊,單手撐起床墊垂眼掃着她床下能有多金貴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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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兩人的視線鎖定住某團亮晶晶的東西。姜長樂歡呼一聲,彎腰拾起那條雛菊項鏈在宋平安眼前晃了晃,“我就知道在這兒!”
宋平安聽她像小機關槍似的輸出推理過程,例如吃瓜吃得太興奮,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項鏈從褲兜裏滑落,又教她踢動的腿震到床縫裏。
她十分得意,整張汗津津的小臉上洋洋溢着雀躍。宋平安從她桌上抽來一張紙巾,柔和地拭去姜長樂額角處細密的汗珠。
三下兩下心跳異常,姜長樂找起話題打破空氣裏暧昧的寂靜,“晚飯好了嗎?”
“這個時候,你該說點兒別的話。”
他語意模棱兩可,目光卻和平常一樣清冷。姜長樂察覺幾分微妙,但是不敢深入思考,只裝作若無其事,擡一道小彎眉問眼前人應該說什麽。
宋平安教她坦蕩的眼神蒙騙,轉瞬之間敗下陣來,随口扯了句她怎麽不問項鏈的材質。
姜長樂向他瞥去無語的眼光,尋思這人多少有點毛病。
他們倆一前一後來到餐桌旁邊,姜長樂手心裏攥着項鏈,黑眼珠随着宋平安盛飯的動作亂飄。
“坐下吃飯。”
她聞聲落座,不遠處的多毛循着飯香頂一只聳動的黑鼻子,仰着腦袋蹭到姜長樂小腿邊。
它在自己家的時候,媽媽從不喂它人類的飯菜,但是這和多毛想吃那些香氣四溢的東西并不矛盾。
姜長樂怕多毛吃了鹽傷腸胃,堅持不理會它活躍的小爪子。
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宋平安用餘光攬着桌角處的雛菊項鏈,不時往姜長樂臉上掃一瞬目光,又低眼夾一口白飯。
整頓飯持續了二十分鐘,宋平安和姜長樂間或談一談日後的家務分配和她對未來事業的規劃。
姜長樂提出家務一人一半,比如今天宋平安做了飯就由她刷碗,姜長樂掃了地,就讓宋平安拖地。他并無太大異義,只是在問及姜長樂能否偶爾勝任大廚之職的時候,她笑一笑,委婉地表示,如果宋平安想英年早逝,她也不介意舍命陪君子。
宋平安對未來尚且抱有希望,于是轉移話題,提及白鹿的招聘截止日。
白鹿公司自每年五一到六月十號接收求職者簡歷,六月餘下的二十天用以面試通過幾輪簡歷篩查的幸存者。
百分之一的簡歷通過率會刷掉大幾千的求職者,進入面試這一輪已經盡數精英,姜長樂連闖過簡歷關的自信都沒有,更別提去做那群高子中的巨人了。
她伸出筷子給宋平安布菜,直到他碗裏摞成小山,才在這人嚴肅的注視下,發揮糊弄學特長,連說這兩天就投簡歷,請宋平安別操心。
他當然不信姜長樂低垂的視線,不過來日方長,今天是她來绛城的第一天,可以暫時不說掃興的話。距離十號還有兩周,只要她在這幾天裏投出簡歷,他們就還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或者戀人,宋平安嚴謹地定義了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考慮到了未來的變動。
姜長樂慶幸于宋平安沒有抓着白鹿的相關問題不放,吃完飯麻利地刷碗收碟,出了廚房見宋平安立在餐桌旁,手裏捏着那條雛菊項鏈,一時間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麽。
她其實好奇宋平安為什麽平白無故送項鏈,但是收到禮物的第一時間沒有問,找到項鏈的下一秒也沒有問,眼下忽而提起來似乎又沾點奇怪。
姜長樂晃到他身邊,從桌上抽了兩張紙吸幹濕漉漉的手,宋平安身上還套着圍裙,問姜長樂怎麽不戴手套刷碗。
她答忘了,宋平安打算以後都把手套搭在水龍頭上,好讓她一眼注意到護手措施。
沒聽見他的心聲,姜長樂把目光落于宋平安胸口的黑圍裙,聯想到他倆跟父母公開戀情的那天晚上,宋平安讓她幫忙穿圍裙。
現在她的手還有點濕,宋平安恐怕不喜歡這樣一雙手替他摘圍裙。
姜長樂為自己莫名的念頭詫異,正思索何出此想,宋平安從掌心裏拎起項鏈遞到她眼前,“戴上試試?”
才點了下頭,又記起脖頸上還戴着張姨送的平安扣,她摸過鎖骨處的黃翡,真誠發問:“要是把這個摘了,張姨打麻将點兒更背了怎麽辦?”
“她差的不是運氣。”宋平安中肯評價,心中嘀咕他母親請的姻緣大師到底靠不靠譜。
說他靠譜,姜長樂倒也沒捧住他臉猛親兩口說非他不嫁;說他不靠譜吧,姜長樂好像也沒讓別人牽過手。
宋平安臉上的遲疑讓姜長樂垂下了小手,她尋思牌技不佳,幸運女神又出走,張姨的麻将生涯鐵定會永失光明。
她預備說算了吧,宋平安像是看穿她心思,就手解了白金扣,将項鏈圍到她脖子上。
分明保持了一定距離,可他說話時呼出的暖氣還是拂得姜長樂耳朵癢,“就戴一下,不會影響牌運的。”
他掌側懸在空中,有時蹭到姜長樂的肩頸,她感受到兩人體溫的懸殊,宋平安的手發燙,可是姜長樂并不排斥他再靠近一點。
長久默然,宋平安替她摘了平安扣,戴了半天項鏈才勾住那麽一枚小小的白金環。一切就位,他沒有馬上撤回步子,反而低下眼睛瞥着姜長樂纖長的睫毛。她隐隐覺察出這人的目光正在升溫,因而不敢擡頭瞧他的眼睛,至多以搖曳的眼波撫過宋平安的薄唇。
他的唇瓣不很幹,幾條淺細紋有規律地排布。
宋平安的嘴巴一動不動,而姜長樂卻在不自知中抿起下唇。
半米遠的地面上坐着一只小柴犬,它觀察良久,這兩個人類之間過分近的距離讓它從小腦袋裏抽調出類似的記憶。
它媽媽經常跟一些雄性人類貼得毫無縫隙,他們的嘴巴碰在一起,磨來磨去,不一會兒就要進到睡覺的地方砰一聲關門。
房中會發出媽媽的笑聲、哭聲、尖叫聲,多毛每一次都跳起來撓門,可是媽媽從來不給它營救的機會。
多毛喜歡它的小姐姐,很怕下一秒鐘姜長樂也會在房間裏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因此立馬僵着條尾巴發出汪汪汪警告。
突如其來的狗叫震得兩人心房一顫,姜長樂向後挪兩步,宋平安擡手捏起自己的紅耳朵。
與此同時,陽臺上的洗衣機滴滴作響,姜長樂轉着黑眼珠說自己要去烘幹床單被套。宋平安不大自然地應了一聲,視線轉向豎起尾巴的多毛。他不在乎多毛想不想出門,撂下一句他去遛狗就嗖一下抓起多毛,順手牽過放在玄關的狗繩,飛也似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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