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談判 三十萬買斷自由身
唐一千正在圖書館備考大二下學期期末考試時,被王蘭芝一個電話召回仙女鎮。她說傅厚樸去世了。
傅厚樸是唐一千的爺爺,把她養大的爺爺。
仙女鎮離琅琊市并不遠,城鄉客運車颠颠簸簸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雙腳剛剛踏進院門,沒有發現任何白事的痕跡。
娘了個腿的,難道王蘭芝這個老娘們兒擺陣詐她?
一個月前,唐一千剛剛回來看過老人家,那時候他身體還健朗的很,且還神秘兮兮展示了一個存折給她看,說裏面是他這一輩子攢下的錢,用來給她支付接下來兩年大學學費和準備的一點兒嫁妝錢。
那時候她說,等自己畢業找到工作安頓好了,就将他接到自己身邊去安享晚年。而爺爺說,自己的身體好的很,可以做她的大後方,她去上班時,他會給她做好飯,讓她能吃得舒服。還暢想着,将來等她結了婚,他要給帶小孫子……
正想着,二樓窗口傅一寧推開窗子對她喊:“快走!千兒快走!”
腦子一陣靈光閃過。
糟了!還真是着了王蘭芝的道兒!
剛要回頭拔腿跑,只聽見一陣風聲,王蘭芝惡狠狠的臉龐和一個棍影映入眼簾,她閃身避過,反手甩了這個女人一個巴掌。
吃痛的王蘭芝對她身後喊:“還愣着幹什麽,抓她啊!”
不知何時身後竟有四個強壯的男人,他們看着臉生,不像仙女鎮的人。四個人也是苦力出身,一身蠻力,黃牛一樣悶着頭沖過來。
傅一寧站在窗口,看着瘦而矯健的女孩如泥鳅一樣在幾個人中間滑來鑽去,五個人圍不住她。最後,王蘭芝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喊着什麽,往她臉上一揚,不一會女孩就晃了晃腦袋倒下了。
他頓時焦急,一抹額頭全是汗水,一時恨極了自己,拿拳頭狠狠錘那條幹癟的左腿。
唐一千醒來的時候,先是覺得頭痛欲裂。
真沒想到王蘭芝這麽下作,竟然用迷藥粉!
這是仙女鎮衛生所的那位大腳劉醫生自己研發的,她也知道怎麽配制,用來防身很好用,可用來傷人,就太不上道兒。
臭烘烘的味道鑽進鼻子,是牛糞。
放眼四下一看,果然是在後山牛棚。
爺爺多年前喂過一頭奶牛。唐一千嬰兒時,瘦小一團,不好養活,他便賣了老宅後牽了一頭奶牛回來,擠了奶處理好溫了給她喝。
老宅賣掉後,王蘭芝站在鎮子的水塔上,罵了三天三夜才作罷,并發誓絕不為他養老送終。
爺爺沒了房子,便在後山深處蓋了兩間石屋,搭了牛棚,住了這許多年。
她稍微大一些時,奶牛被王蘭芝偷偷牽走賣掉了,這個牛棚就被爺爺用來養笨雞了。
爺爺的收入不錯,雖不算富裕,唐一千從小在吃食上面也沒有受過太多苦楚。
嘴裏塞了一塊黑乎乎的破布,雙手被綁在背後,雙腳腳踝處也被緊緊綁了,用的是半粗的麻繩。
這些以前王蘭芝常用的伎倆,根本難不倒她。找了牛棚一塊尖銳呲出的石頭,她開始用力來回磨手上的麻繩。
不曉的磨了多久,眼看着太陽落山,天色暗下來,手上的麻繩終于斷裂,她先撕掉口中的破布,活動了一下上颚和下颌骨,三步五除二就解開了腳上的麻繩。
剛從牛棚的牆上跳下來,赫然看見拄着拐杖艱難挪步上山的傅一寧。他手裏拿了兩個無紡布的小包,雖然不大,卻讓他舉步維艱。
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覺得你是我的對手嗎?” 唐一千冷冷地說:“如果你現在大聲喊人的話,也許還來得及阻止我。”
傅一寧像是受到了傷害,氣息凝滞了一剎那,才将手裏兩個布包往前一推,“這裏是吃的和一點兒錢,你快走吧,走了就別回來。”
接過來打開,一個袋子是些零碎的錢,最大的一百,最小的一毛。她的心瞬間像是被石子打中似的疼。
另一個布包,裏面是尚且溫熱的饅頭。她大口大口吃着,含糊地問:“爺爺呢?”
“爺爺沒事,被接去了臨縣給掌一個三天流水席。”
她放下心來,費力咽下一口饅頭,“為什麽救我?”
“你別問了,”他來拉她的手,“你快走吧,媽找了好多族親,不打算讓你回學校上學了。”
她不動聲色甩開他的手,“她想幹嘛?現在是21世紀了,她難道想私下圈禁人身自由,她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傅一寧低着頭,有些艱難地說:“媽……她想讓你跟我圓房,她覺得如果等你畢業後一定會跑得遠遠的,讓我們找不到,所以她現在不打算讓你繼續上學了,要找人看着你,直到你懷了孩子,生下娃兒再說。”
唐一千冷哼一聲,“你也願意的吧,我親愛的哥哥。”
傅一寧微不可見掃了一眼自己的腿,聲音更低了,“我自知配不上你,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
她哼了更大的一聲,咬牙切齒說:“你沒有?兩年前我高考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麽?要不是你,我怎麽會錯過語文的考試?”
錯過了語文考試,自己的成績才差到只能報考琅琊大學這個三線城市的大學。
傅一寧剛要說話,山下傳來腳步聲,伴随着王蘭芝尖利的聲音:“好你個小兔崽子,你果然偷跑出來放她,這個沒良心的,你老娘我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兔崽子!”
傅一寧急了,推搡她,“你快走!從後山的小路走,你腳程快,她追不上你的。你走,走了就別再回來了!”
他踉跄着推她,卻又不太敢碰她的身體,一時為難又焦急。
“我不走,我還想安安穩穩把學上完。”她冷冷看着山下的一群人,“即便我跑了,你覺得她會放過我?她會拉着條幅躺在琅琊大學門口,不把我敗壞到滿城皆知,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傅一寧看到她将包裹塞回自己手中,幾步跳到一塊凸起的大石上,淡然地俯視着下面正在順着山路往上爬的人,篤定地說:“我要跟王蘭芝談判。”
仙女鎮芝蘭玉樹炒雞店閣樓。
十五歲的傅一靜吹着泡泡糖溜達過來,神秘兮兮想偷聽,又聽不分明,“切”一聲搖搖頭,“姐鬼主意最多,咱媽可別讓她忽悠了。”
傅一寧看着她穿的牛仔短褲,短到幾乎快露出內褲,小吊帶僅能蓋住幹巴巴的胸,肚臍上的天使紋身大而刺眼,頗為頭痛地說,“小靜你別摻和這些事,快去看書。”
她白了他一眼,“咱媽說了,女孩子讀書浪費錢又沒什麽卵用,早晚都要嫁人生孩子,我已經停學了,把我那幫讨厭的初三老師炒鱿魚了!你不知道拿書拍那個老女人的臉時,她都快氣哭了,真特麽爽!”
說完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傅一寧嘴唇上,“別再說了哥,你再說我就把你偷偷藏私房錢的事告訴咱媽。”
傅一寧并不知道她們是如何談判的。不到一個小時,唐一千就從容不迫離開,臨走前還把傅一靜歪戴的棒球帽扶正。
王蘭芝走出門望着她的背影,心想,這小賤蹄子說的對,有了三十萬,什麽樣聽話好生養的姑娘找不到,還不用擔心逃跑。
她太精明,膽子又大,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兒子打小就對她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即便使了手段把她留下,也不見得能對他好,強迫這個小賤蹄子嫁給自己兒子的成本太高,風險太大。
看着眼前儀表堂堂的兒子,再看看那條幹癟的腿,心裏嘆口氣。
又看着自己嬌養大的女兒,穿的這騷氣沖天的死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擰着她的耳朵,“明天你就給我去琅琊上班去,你玲姐說了,現在集體宿舍還有一個床位,去晚了床位就沒了。天天跟那幫痞子一起鬼滾,能混出一個卵球來嗎?你個賠錢貨……”
傅一寧心裏算了一筆賬,三十萬,她畢業後找一份工作一個月三千塊左右,除去基本生活所需,省吃儉用要攢二十年才能攢夠三十萬,她寧願自己辛苦二十年,都不肯嫁給自己。
雖然早知道結果,可還是很難過。
只是,唐一千從小就不是池中物,她應該有更廣闊的人生。
不是嗎?
從小她就異于常人的聰慧,過耳不忘、過目不忘,成績斷崖式優異到讓人嫉妒。
從小丁兒點大就開始跟着爺爺學習廚藝,走街闖北打下手,很早就有自己的小金庫,總能發現各種商機賺一筆一筆令人眼熱的錢。
離開這個讓她厭惡的家,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從考上大學後她偷了家裏的戶口本将她的戶口遷移到學校,并把自己身份證姓名由傅一千改成唐一千時,他就知道,她是下定決心跟這個家撇清關系。
唐一千考入琅琊大學那一年,爺爺将一個嬰兒的粉色綢緞面嬰兒裹被拿給她看,裏面有一個跟成□□頭般大小的正方體銅盒子,有些老舊,像是拼接鑲嵌在一起的,但是打不開也看不出什麽玄機。除此之外,裏面還有一張發黃的紙寫了她的生辰八字,還寫了三個字:唐寧珈。
傅一寧見過那張紙,唐和寧珈中間留了好大一個空白,看上像在表明是一個姓唐的男人和一個叫寧珈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偷偷把這些東西給了她,讓王蘭芝大發雷霆,跑到爺爺的兩間石頭屋子旁罵了好幾天才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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