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颠道士
謝叔恒聞言眼睛一亮,走上前微微躬腰,壓低聲音道:“此話當真?”說完又立刻直起腰板,往後退了半步。大概覺得自己有些失儀,堂堂員外,竟聽信了這颠道士的一句随意之言,卻又挪不動腳,畢竟望子成龍是謝叔恒現在最最要緊的事,便站着想聽聽那颠道人還說些什麽。
那道士卻又往別處說了去,道:“你看這石頭,有何特殊之處?”
謝叔恒瞄了一眼,沒有開口。
那道士也不介意,似是在回答自己自己的話,道:“看着是平常。”又放下來,握在手心裏。
謝叔恒看那道士神神颠颠的,未免嘆了口氣,心想着,怎可能寄希望于這神志不清的道人呢?搖搖頭正準備離開。
只聽那道人說了句:“即使是千裏馬,也需伯樂賞識,老馬引路,”起身象征性地拍了拍本就髒兮兮的褲腿,将手中的石頭寶貝似的塞到謝叔恒手中,道:“不經雕琢,何以知是玉是石?”說罷便欲走。
謝叔恒先是一怔,忙開口攔住:“道長留步!”
繞到那道人前頭,一臉誠懇,拱手問道:“可否請道長指點迷津?”
颠道士意料中似的,笑而不語,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謝叔恒腰間的香囊。
這香囊是陸黎做的,去年齋食節的時候在金光寺祈過福,本香囊乃是貼身之物,又是自家妻子繡制,不應随便贈與別人。可此時見這颠道士似是喜歡的緊,謝叔恒猶慮了半刻便取下遞給他。畢竟與兒子的前程相比,那惹得庸人自擾的陳條法規是可以暫時忽略的。
“嘿嘿…”那道士接過香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神秘道:“妻賢猶勝千畝田!”說了便自顧自地走了。
“賢妻…”謝叔恒回過神來時,見那颠道人已經走出好幾步了,趕緊提了聲問:“那道長可知是哪家千金?”
颠道士也不回頭,只留下一句“時到便知!”似有若無地回蕩在河堤上。
謝叔恒低下頭,攤開手,一塊蠟黃的石頭正乖乖的躺着。
剛剛在祖宗祠堂聽了陸黎成家立業的一說,想起今早的事,想了一天的事兒,心下更是确定了,是時候該給兒子娶親了!
“如兒呢?”謝叔恒這時才突然想起今天晚上竟完全沒見到謝如兒的蹤影,晚上才回來便聽到謝禾又氣走了先生,便只顧着教訓謝禾,晚膳也是陸黎端到房裏吃的,這丫頭,平時教訓她哥哥的時候不是都愛在旁邊看熱鬧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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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兒…”陸黎結果謝叔恒喝過的茶杯,放在桌上,避重就輕地說了下午的事,也不忘誇明因謝禾事情處理得當,最後道:“如兒見明因腳傷了,便留下幫忙照顧她。”
即使少說了許多重點,謝叔恒聽罷還是氣的鼻子冒煙,手掌重重地拍在書案上,把一旁的陸黎吓了一跳。沉默了一陣,道:“如兒回來,讓她抄女訓百遍,最近也別出門了,就在家學學該怎麽做個女子。”
陸黎先是一怔,随即道:“知道了。”不知為何,陸黎總覺得不論謝如兒犯了什麽錯,謝叔恒總是特別寬容,前些年問他時,卻只笑道:“如兒是女兒家,自然不能如對男子般打罵。”今日這事,想必謝叔恒是真的很生氣,輕嘆口氣,寬慰道:“老爺也別太生氣,身子要緊。”
陸黎其實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謝禾謝如兒兄妹倆在外會有這樣的名聲,在她看來,這兩個孩子雖算不上才華能幹,卻也都是好孩子啊!
……
連着好幾日,謝府門庭若市,為的是謝夫人準備為謝家少爺娶妻了,樊城的各個媒婆使出渾身解數都要湊成這門親事,誰讓人謝家財大氣粗,光是辛苦費就給了不少,要是成了,不定還拿多少呢!
此消息一出,在樊城算是炸開了鍋。
“那謝少爺要娶親了?”
“是啊!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那麽倒黴,這要是給謝家做了媳婦兒,可就有得罪受了!”
“那謝少爺既是不學無術,又還橫行鄉裏,這還有哪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我可聽城南的瞎挂子說了,謝少爺那生辰,可是個疼媳婦兒的主兒,那也許娶了媳婦兒就變好了呢?”
“哎喲!那瞎挂子可真是瞎扯的,不定是收了謝家的錢亂說的!你知道他那眼睛是怎麽瞎的?都是算假挂給算的!騙人的!”
“哎呀!怪不得!我兒子娶媳婦那八字就是他給算的,說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兒,現在可倒好,成親三年連個蛋都沒給我下下來!”
“哦…”
“不過那謝家家底厚,就算是丈夫不頂事兒,不還有那家産呢嗎?謝家可就那一根獨苗,怎麽着都得把那錢啊地啊什麽的留給謝少爺吧!”
“喲,您可別瞧錯了!那還一小姐呢!別以為小姐不頂事兒,那才是謝夫人親生的!要說那謝夫人可是個厲害的了!”
“怎麽說?”
“都這麽些年了也沒見謝老爺納妾,這可不是厲害麽?”
“哦,也是也是!”
“快散了散了!謝少爺往這邊過來了!”
“少爺,這些東西不是昨天才送給表小姐了嗎?怎麽今天還送這個啊?”馬青手裏拎了大包小包的,跟在謝禾身後走。
“娘說給明因的,那就給呗,反正這東西吃多了也沒壞處。”謝禾這幾天就往陸家醫廬跑了,謝如兒在大街上與人争吵打鬧的事被謝叔恒知道了,兩個月都不準出門,陸黎每天忙着給他選媳婦兒的事,也沒有辦法天天去,就只好由他代勞了。
“少爺,你這就準備娶親了?”馬青也說不上好不好,只知道娶了親,少爺就不可能像現在這麽無拘無束了,那他馬青,自然也就沒有那麽自由了,可少爺都已經十七了,趙家的大少爺十四就娶了,那個可惡的趙元也是去年就娶了親,他可是和少爺同歲呢!少爺這年紀娶親,也是夠老的了。
謝禾低着頭,邊走邊踢着腳下的小石塊,沒有開口。
馬青繼續道:“少爺要是成了親,可就不能常常到荟萃樓了,就沒法子天天見着鳳兒了,馬青也就沒有辦法常常見着香兒姐了…”
謝禾聽着頓了一頓,轉身走了。
“少爺!少爺你去哪兒啊!”馬青被他沒頭沒腦地轉身驚到,趕忙撒開腿追了上去。
荟萃樓。
“這幾日,我倒是聽了些消息了,只道是人胡傳的,沒想到是真的。”說話的人對着鏡子,拿着筆在臉上比劃着,精致的臉上還帶着妝,那長相,竟是找不着字詞來表達,這怎一個傾國傾城形容得了!只是這看着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卻實實在在是個男人,看着颀長的身上也只着中衣。
“鳳兒,你說我該怎麽辦?”謝禾手裏把玩着鳳兒上臺用的扇子,整個人斜靠在擺滿道具的箱子上,“我爹娘這回可是來真的了,你都沒瞧,這幾日我們家的門檻都快被那些媒婆給踏爛了!”
“該怎麽辦怎麽辦!”鳳兒放下手裏的筆,拿起首飾盒裏的簪子,比劃着該插在哪撮頭發裏,“你不也十七了,不算小。”
“你倒是能說,哪天你爹要給你娶媳婦兒了,你可別來我跟前哭號。”謝禾有些不平,不是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麽,怎的這事兒就他一人受着?
鳳兒微眯着督了他一眼,“你可是謝家大少爺,樊城人盡皆知,謝夫人捧在手裏怕摔了,還在嘴裏怕化了,我卻是個多餘的,還是個戲子,怎的能相提并論?”
望着鏡子裏的鳳兒,謝禾微覺有異,深知鳳兒對他爹心有芥蒂,也不去應他,只轉了回來道:“我倒是無所謂,只怕娶了悍妻,可就沒法子想玩就玩,大約連這荟萃樓都得少來了。”
“喲,現在就開始想着不來荟萃樓了,你說你這是懼內呢?還是嫌棄我們這荟萃樓微小,容不下您謝大少爺和未來的謝少夫人呢?”鳳兒這一番話夾槍帶棒,說的好不利索,連氣都沒帶喘一口的。
“你這小子…”謝禾本想諷幾句回去,可看鳳兒這樣子,怕是在家又受了什麽氣,便也收了嘴,不再說下去,反倒問了句:“你這是又打算幾日不回了?”
描眉的手一顫,畫的線推出一些。鳳兒拿起一邊的幹手巾拭淡了顏色,再往上多敷了層粉,算是把那小小瑕疵蓋住了,可似乎還是不滿意,小小的一角折騰了好一會兒。
謝禾看着坐不住,幾乎要起身走了,才聽得鳳兒慢騰騰地開口道:“不知,看心情。”修長的指輕撫過早已畫得看不出半點瑕疵的眉,這才離了鏡子。轉過頭看着謝禾,未曾開口眼中已是波光流轉:“不過,要是能娶個知根知底的,也好過瞎子摸燈了。”說完站了起來,把謝禾推開,取了件桃紅的衫裙便套上了,“我上臺了,您就自便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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