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來人!速速讓善秋堂的廚子去做圓形桂花糕!”
陸靖庭不問緣由, 當場下令吩咐了一句。
魏琉璃既然覺得方形桂花糕與圓形的不一樣,那便是不一樣了。
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陸靖庭潛意識裏開始懂得, 如何與小姑娘相處了。
哪怕魏琉璃此刻說太陽是從西邊升起, 他也會說她是對的。
果然, 小妻子情緒平複了不少。
但兩個人心理上相差甚大, 忽然之間又無話可說,只剩下大眼瞪小眼。
孩子的天性就是玩鬧,魏琉璃的身子骨雖然還沒有完全康複,但并不覺得乏力。
魏琉璃身上出了薄汗, 鬓角發濕, 雪膩肌膚上隐現出薄薄的粉色。
宛若晨間嬌花初綻。
其實,她完全有使出美人計的資本。
事實上, 陸靖庭早就在不知不覺之中,心甘情願的中了美人計。
陸靖庭擔心她傷了身子,加上漠北酷暑炎熱,就不讓她再到處亂跑了,“坐下, 別亂動。”
魏琉璃正做出了離開的姿勢。
她在魏家那會, 爹爹時而寵着她, 但時而又會突然對她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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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對她的态度, 甚是古怪。有時候還會抱着她大哭。
不過,她到底是魏家嫡女, 自幼長在蜜罐裏。
故此, 脾氣倔強, “你要怎樣?”
她昂着胸脯。
這個莽漢是永寧侯, 她聽說過此人, 是傳說中的鬼面将軍。
人倒是不像傳言中那般粗鄙,可眼眸過于深邃,給人深沉冷硬之感。
陸靖庭,“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丈夫,可聽明白了?”
男人再次強調。
這一下,魏琉璃聲音哽咽,看樣子又要哭了。
陸靖庭不會哄孩子。
陸無顏兄弟三人是他親手帶大的,但男孩方便照料,直接扔在校場丢沙包即可。
陸紫嫣也從不矯情,與男孩無異。
陸靖庭只知道魏琉璃喜歡桂花糕,至于旁的,他并不太了解。
到了現在他才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小妻子并不是很熟悉。
陸靖庭正要說到嘴邊的“我想讓你待在我身邊”,又咽了下去,他道:“那你想怎樣?你想要什麽?我都會依你。”
他會這麽好?
魏琉璃狐疑的看着陸靖庭。
她雖然丢了十年的記憶,但腦袋機靈,“那……倘若我要回京城呢。”
“不可以!”
男人突然低喝一聲。
魏琉璃吓了一跳,她癟嘴,将哭未哭,模樣倒是比哭起來還要可憐。
“可你剛才還說會依我!你怎的不講理?”
陸靖庭,“……”
倒成了他不講理了麽?
行吧,他不講理,她有理總行了吧!
陸大将軍突然覺得戰戰兢兢,稍稍不慎,就會說錯話。
這時,阿緣提着攢盒從小徑飛快走來。
善秋堂的小廚房有現成的作料,做出一碟子圓形的桂花糕并不是難事。
阿緣喘着氣,“侯爺,桂花糕來了!”
陸靖庭點頭,親手端出了桂花糕,對魏琉璃說,“吃吧。”
這下,她總該滿意了。
魏琉璃只覺得熱,她又不想吃桂花糕了,遂搖搖頭,“我不吃了。”
陸靖庭,“……”
這要是換做陸家的幾個公子與小姐,早就被他狠狠揍一頓了。
陸靖庭忍了忍,他對這些事都可以忍受,他最難以承受的是,魏琉璃不記得他了,反而惦記着太子蕭珏。
陸靖庭深呼吸,“不吃也罷,我帶你去軍營騎馬,你可想去?”
騎馬呀……
總比困在宅子裏好。
小姑娘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她只是想出去玩耍而已。
大周民風還算開化,高門貴女們打小就學六藝。
魏琉璃點頭,勉為其難道:“那好吧。”
陸靖庭朝着她伸出了大掌。
其實,陸靖庭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但由于常年習武,掌心早就磨出了繭子。
魏琉璃猶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她腦子裏沒有男女之防。
她的心智只是一個孩子。
就這樣,陸靖庭牽着魏琉璃,兩人走出了薔薇苑。
趙嬷嬷等人站在後面看着,只覺得是一個大人牽着一個小孩子。
到了府門外,小厮牽着一匹汗血寶馬過來,這駿馬個頭高大,雙眼晶亮有神,頭心一撮火紅色毛發,雄赳赳氣昂昂。
魏琉璃有點慫,身子往陸靖庭身側縮了縮。
陸靖庭注意到了她臉上的表情變化,他被取悅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眸光異常溫和,“不用害怕,它叫閃電,極通靈性,你是侯夫人,它不會排斥你。”
“你沒騙我?”魏琉璃天真的問。
陸靖庭覺得機會來了,稍一低頭,“我抱你上去,它就會順從于你。”
一言至此,也不等魏琉璃是否答應,直接抱着她的細腰,雙臂稍一用力,抱着她上了馬背。
随後,陸靖庭自己也上了馬,他坐在魏琉璃身後,雙手拉着缰繩,魏琉璃整個人都在他懷裏。
駿馬的确沒有反抗。
魏琉璃樂呵呵的笑了,“那還等什麽,速速去軍營吧!”
陸靖庭應了一聲,踢了馬腹,兩人離開了巷子,後面的幾個随從讪了讪,也随後跟上,但很機智的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天知道,看見侯爺哄女子開心,他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說服自己。
同一時間,老太君得知了消息,立刻命人去軍營送信,“去告訴白練他們,若非是十萬火急的大事,莫要打擾了侯爺夫婦兩人。”
魏琉璃僅僅是暫時失了心智。
她又并非是真的小孩子。
成婚幾個月了,也該有個孩子了。
老太君吩咐過後,又盤算着淮陽王那邊幾時能收到書信。
另外,朝廷幾時會降罪陸家。
金箔又幾時會來讨伐。
陸無顏此刻就在老太君跟前,他道:“祖母,那百裏墨的屍首早就骨、肉分離,加之天氣炎熱,已經開始腐爛,那屍首……到底要不要送去金箔?”
老太君擰眉思量,“青蓮是雙面細作,又曾是你兄長名義上的妾室,即便咱們如實告知金箔王室,金箔人也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只怕會借題發揮,屍首……扔了吧。”
陸無顏明白老太君的意思了,“總之,無論怎麽做,都可能要變天了。”
老太君點頭,随即又笑了笑,“哎呀,變天歸變天,你兄嫂的事情也很重要。這陣子你多擔待一些,讓你兄長好好陪你嫂嫂。”
陸無顏,“……”
他倒是很敬重兄長,可兄長當真會哄嫂嫂麽?
對此,陸無顏心中沒底。
軍營,廣袤的馬場之上,騎在馬背上,迎着風馳騁,是讓人覺得無比暢快的一件事。
魏琉璃歡快極了。
她膽子很大,即便陸靖庭加速了,她還樂呵呵的。
兩個人挨得很近,陸靖庭幾乎把她抱在懷中,男人的下巴就在魏琉璃臉側,如此親密無間。
魏琉璃卻是絲毫察覺不到,所有注意力都在疾馳的駿馬上。
陸靖庭卻是心思萬千。
他又進一步動作,一條長臂圈住了魏琉璃的腰肢,又細又柔,讓人愛不釋手。
魏琉璃依舊沒有反應。
陸靖庭意識到了這一點,附耳道了一句,“好玩麽?”
他的聲音在風中很快消散。
但因着靠得很近,魏琉璃聽得真切,她點頭如搗蒜,“好玩好玩!”
陸靖庭像是受了某種啓發,又附耳說,“你一直當侯夫人,我就經常帶你過來騎馬。”
他抛出了誘餌,就等着小魚上鈎。
說實話,魏琉璃動搖了。
廣袤的草原,令人心曠神怡,是京城的四方天無法比拟的。
魏琉璃猶豫了一下。
陸靖庭趁熱打鐵,“我有三十萬大軍,還有金庫,你是我夫人,等同于這些都是你的。”
男人不知道自己還能拿出什麽誘惑出來了。
金庫是秘密,除卻老太君之外,無人知曉。
他都把家底都掏出來了。
魏琉璃又猶豫了一下,她一個小姑娘,要三十萬大軍,以及金庫,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
她實話實說,“可是我想阿姐了。”
陸靖庭知道,魏琉璃有一位早就出閣嫡姐。
有一樁事,其實陸靖庭已經猜出了幾分。朝廷會對陸家下手,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撕破臉皮。
不出意外的話,陸家用不了多久就要舉家搬回京城了。
陸靖庭故意說,“為夫可以為了你回京,但你要耐心等一等。”
這麽好說話?
魏琉璃狐疑。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到底心智不足,想不到那樣多的彎彎繞繞,“可……我暫時不想給你生娃娃。”
她以為,陸靖庭對她好,是為了想要生孩子。
陸靖庭一噎。
他又不是禽獸,即便再怎麽想……也不可能對一個六、七歲心智的小姑娘下手。
“好。”陸靖庭啞聲應下。
駿馬還在疾馳,這時,一穿着兵卒服飾的男子一路跑了過來,“報!侯爺!太子殿下來了!”
陸靖庭注意到,懷中的小姑娘立刻來了精神,眼中忽然多了期盼。
男人心頭一緊,有些酸澀與不适。
“我知道了。”陸靖庭道了一句,調轉馬頭,放緩了速度,帶着魏琉璃緩緩往營帳方向駛去。
魏琉璃的确心情雀躍。
打記事開始,太子表哥就對她極好。
她在漠北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想要見到故人。
而且,對她而言,她對太子的記憶,還十分熟悉親切,就好像上次見面就在昨日一樣。
陸靖庭将她的一切小表情皆收入眼底。
到了營帳,還沒下馬,隔着數丈之遠,魏琉璃就對蕭珏揮手,“太子表哥!”
衆将士們,“……”
夫人對太子好生熱情。
侯爺他怎麽也不制止?
如此以來,夫綱何存?!
陸靖庭将魏琉璃抱下馬背時,故意勒了她的腰。
疼得魏琉璃直皺眉。
一站穩,魏琉璃就想要奔赴太子。
這一幕太過眼熟,陸靖庭記得,她剛剛嫁給他時,也是如此主動奔赴于他的。
眼下,魏琉璃對旁人如此,陸靖庭心裏十分不好受。
兩個月前,他還不以為然的東西,到了此刻卻是彌足珍貴。
魏琉璃正要往前走,陸靖庭一把抓住了她的後衣領,迫使她無法繼續往前。
魏琉璃懊惱,可她的那點力氣,根本無法與陸靖庭抗衡。
折騰了幾下,無果後,她只好氣呼呼地放棄。
“太子表哥!”她委屈的喚了一聲。
蕭珏也有自己的線人,他只是打探到了魏琉璃失了心智,不成想是真的。
他心中燃起了一絲狂喜。
“表妹。”他喊了一聲。
就見魏琉璃看着他的眼神,也同樣透着歡喜。
兩人四目相對,陸靖庭成了一個局外人。
他依舊拉着魏琉璃的後衣領,不允許她再繼續靠近蕭珏。
陸靖庭神色極淡,“太子殿下有何事?我還要陪着內子騎馬,還望太子殿下長話短說。”
陸靖庭從不阿谀奉承,說話也是直來直去。
蕭珏今日的确是有備而來。
見魏琉璃如幼時一樣牽挂他,蕭珏又有了失而複得的信心。
蕭珏笑起來,如沐春風,容貌的确是公子朗朗如玉。
陸靖庭危機感倍增。
蕭珏虛手一請,“侯爺若是方便,你我二人私底下說吧。”
陸靖庭看了一眼身側的魏琉璃,把陸無景與陸無昌叫了過來,吩咐兄弟二人,“陪你們嫂嫂在軍營四處轉轉。”
陸家兄弟兩,“……是,兄長。”
因着陸家的女眷,都是巾帼女英雄,故此,軍營沒有女子不可踏足的規定。
但魏琉璃完全不是巾帼女英雄,換做以往,她這樣的女子早就被驅趕數次了。
魏琉璃一步一回頭,不太情願的與蕭珏分開。
蕭珏一直在對她笑,笑容溫和。
陸靖庭看着這一幕,垂放在身側的手掌握了握,不過男人面上不顯。
蕭珏與陸靖庭單獨進了營帳。
營帳內甚是悶熱,案臺上擺放着一把将軍障刀,另外就是一本兵書,十分簡陋。
讓人難以相信,這就是一軍主帥的營帳。
對陸靖庭的品行,蕭珏是無話可說的。
無論從能力、性情、人品,陸靖庭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将。
然而,也正因為他太過優秀,功高過主,朝廷才會忌憚陸家。
有時候,一個過于精明優秀的臣子,才愈加無法讓上位者心安。
尤其是,蕭珏上輩子,是死于陸靖庭之手。
被砍掉頭顱,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麽有顏面之事。
故此,不管是從哪個方面,蕭珏暗暗發誓,一定要弄死陸靖庭。
卸掉僞裝,蕭珏與陸靖庭都露出了原本的神色。
互為敵視。
是政敵,也是情敵。
陸靖庭語氣微冷,“殿下有何事?”
蕭珏從袖中取出一封手箋,“侯爺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這次百裏墨一死,會引起多大的轟動,父皇一直崇信仁德之政,金箔一旦對大周發動攻勢,父皇必然會降罪于陸家。只要孤上書一封,陸家即刻面臨危機。孤可以幫你,也可以毀了你。陸家的下場如何,就全憑侯爺自己定奪了。”
蕭珏是在威脅。
但陸靖庭早就考慮過這些事。
面對皇權——大周下一任的帝王,陸靖庭此時此刻表現出過分的冷靜。
冷靜的俨然不将蕭珏放在眼裏。
悶熱的主帥營帳內,豆大的汗珠從男人額前滑落,潤濕了胸前衣襟。
氣氛僵凝。
有什麽危險的氛圍在他二人之間回旋。
陸靖庭忽的勾了勾唇,罕見的笑了笑,“那麽,太子的條件是什麽呢?”
蕭珏不打算拖延,直接道:“孤要琉璃。”
孤要琉璃……
這四個字如同魔音灌耳。
即便已經猜出了太子的意圖,但親耳聽見之後,陸靖庭依舊是盛怒難消。
他的妻子,容不得旁人觊觎!
就算是儲君,也不可以!
任何人都不行!
魏琉璃是他的。
就好像十幾年前,他寧願殺了自己心愛的寵物,也沒有将它讓給任何人。
他就是如此自私,獨占欲甚強!
陸靖庭面容冷硬,有種不可抵擋的氣度,“琉璃是我的妻子,我與她是禦賜的婚事,太子殿下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其實,這樁婚事其中就有你的手筆吧?且不說琉璃已經嫁給了我,單是太子殿下的這份算計,你就配不上琉璃!”
蕭珏猛然間身子一晃。
他後悔了,早就悔了!
可當他夢見前世時,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他沒想到,陸靖庭知道一切!
蕭珏收斂笑意,“這麽說,侯爺不打算把琉璃還給孤?侯爺可知,這一次的事情對陸家而言會是怎樣的災難?難道侯爺不應該為陸家考慮?”
陸靖庭面不改色,“陸家我護。我的妻子,我也要護!太子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陸某奉陪到底!”
一言至此,陸靖庭又加了一句,“另外,還望太子自重,莫要惦記旁人之妻,否則……我陸某也不會善罷甘休。”
蕭珏反被陸靖庭威脅了。
陸靖庭這是軟硬不吃!
蕭珏深吸了幾口氣,盡可能排解了想要殺人的狂怒,“侯爺當真不肯割愛?”
陸靖庭不想再忍了,再一次強調,“她是我的妻子!”
誰會把自己的妻子讓出去?!
陸靖庭又道:“太子殿下要說的話都說完了,那就請離開吧。”
蕭珏腮幫子鼓動。
他就知道,陸靖庭是他的勁敵!
上輩子是,這輩子亦然。
走出營帳,陸靖庭直接逐客,“來人!送客!”
不遠處,魏琉璃正玩的歡快,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狀況。
蕭珏還想繼續往前走,便有士兵擋在了他面前。
蕭珏快要氣笑了,看向了陸靖庭,“侯爺,孤是軍監!是朝廷欽差!”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體面需要保留?
陸靖庭非常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陸家軍營,我說了算。”
蕭珏,“……!!!”
作者有話說:
陸狗子:我的我的!一切都是我的!老婆是我的!江山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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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哈,晚上還有一更哦,麽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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