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到了晚上，林靜遠才下班回來。

“昨晚住得還習慣吧？”他一回來就關心楚授。

“嗯嗯。”楚授站在房間門口，指了指電腦，“我剛剛用了你的電腦。”

“沒事，只管用。”林靜遠很大方。

他還想說什麽，眼神朝陽臺一瞥，臉色忽然變了。

“你、你幫我洗衣服了？”林靜遠整顆臉蛋一下子爆紅，快步走到陽臺上面，不敢置信地仰起頭。

“呃……”楚授被他這個反應吓了一跳，“怎麽了？我洗得不對嗎？”

他明明是認真按照光腦給的操作流程來洗的啊！

甚至讓光腦用微生物掃描儀掃過一遍！潔淨率超高的好嘛！

“不、不是……”林靜遠說話有些結巴，眼神飄忽起來。他飛快地低下頭，不敢看楚授，有點委屈似的小聲抱怨道，“你怎麽連我的內褲也一起洗了啊……”

楚授：“？”

楚授沒明白林靜遠糾結的點在哪裏，林靜遠只是說以後不用幫他洗衣服了。

楚授：“！！！”

難道我洗得有什麽不對嗎！

嚴格按照教程來洗，結果還是洗得跟本土藍星人不一樣嗎！

是哪裏做錯了！他哪個步驟做得不像藍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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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授深受打擊，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林靜遠瞥見他的受傷神色，心頭一顫，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吃了嗎？”

楚授還處在自我懷疑中，聞言茫茫然地擡起頭：“……啊？”

林靜遠望向廚房。廚房用具幹幹淨淨，纖塵不染，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垃圾桶也空空如也，沒有外賣包裝袋。

他立刻得出結論：“你還沒吃晚飯吧？走，咱們出去吃。就當慶祝你搬家，也謝謝你幫我洗衣服。”

楚授其實已經喝過營養液了，不過林靜遠盛情難卻。

此外，他其實對外面的世界也有點感興趣。

上次林靜遠給他吃的紫菜包飯，讓他産生了奇妙的滿足感。因此這次他也很期待，林靜遠會帶他去吃什麽好東西呢？

此時是晚上八點鐘，夜市已經熱鬧起來了。

小吃攤上人來人往，煙火氣十足。林靜遠帶着他在夜市攤上穿行，問他想吃什麽。

道路兩旁的攤位上擺滿了各色食物。有章魚燒、關東煮、煎餅手抓餅、冰淇淋……楚授看得眼花缭亂。

光腦不斷地進行掃描，把食物資料發給他看。楚授根本來不及看，兩只眼睛貪婪地在小吃攤上逡巡，對什麽都充滿好奇。

啊，這些東西都長得好奇怪啊。

這個圓圓的東西就叫章魚燒嗎？手抓餅明明是用鍋鏟抄起來的，為什麽叫“手抓”餅？還有冰淇淋，“冰”字他能夠理解，淇淋又是什麽？

楚授什麽都想吃，久久無法做出決定。

最後還是林靜遠笑着問他：“要不，每樣都買一點，然後咱們去吃燒烤？”

楚授瘋狂點頭。

沒過多久，他的手裏就拎滿了各色食物。左手是熱烘烘的章魚燒和手抓餅，右手是涼絲絲的冰淇淋。

他都嘗了一口。

作為B512星人，他雖然擁有味覺，但并不能直接從進食中得到快樂。

不過，他挺喜歡冰淇淋涼涼甜甜的口感的。

他忍不住舔了好幾口。

“你喜歡吃冰淇淋啊？”林靜遠看着他，眉眼彎起來。像一個終于弄清楚小動物口味的飼養員。

楚授點點頭。

兩人在一個燒烤攤前坐下。楚授把零食都放在桌子上。

這個燒烤攤人氣很旺，幾乎坐滿。六月的天氣，晚上還不算太熱，老板卻已經打起了赤膊。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熱火朝天地在烤爐前忙活。

老板娘端着餐盤，穿梭于桌子間。一會兒收錢一會兒點單，忙得不亦樂乎。

好一副熱鬧的夜市景象！

這就是所謂的，人間煙火嗎？

楚授一邊舔着冰淇淋，一邊睜大眼睛，看着周圍的這一切。

他心中有所觸動。只覺眼前的景象，遠比一切視頻資料、虛拟現實都來得更加真實，更加生動，更加鮮活。

是他在母星上不曾有過的體驗。

“看看吃什麽？”林靜遠拿來一張菜單，給了他一支筆。告訴他想吃什麽就自己在上面打個鈎。

讓他自己點？這可有點費勁了……

菜單上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是組合起來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只能知道個大概。

比方說，茄子、韭菜、香菇、金針菇，他知道是蔬菜。

而羊肉串、雞翅、雞心、鲳魚什麽的，他也知道是肉類。

但具體是哪一種蔬菜哪一種肉類……

楚授的視線掃過菜單，光腦盡職盡責地把每一種東西的相關資料都調閱出來，展示在他面前。

楚授立馬被層層疊疊的資料框給晃暈了。

“……我不會點！”他趕緊把菜單推回去，“你來吧！”

“也行。”林靜遠接過筆，心想：小少爺在家裏一定是飯來張口，什麽都不用他動腦子的。現在讓他點菜，他或許會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更有可能，他根本從來沒吃過路邊燒烤！

——等等，以小少爺的脆弱腸胃，吃這種東西不會拉肚子吧？

林靜遠突然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實在是考慮不周，怎麽會帶他來這種地方。

他點了幾個燒烤，特意勾選了“不辣”，一邊選還一邊問：“你有沒有什麽忌口？”

楚授：“沒有。”視線已經在四處游移了。

他好好奇啊！其他人桌子上那些油油亮亮的燒烤是什麽？燒烤架上那滋滋的烤肉聲也好好聽，他很想湊過去仔細聽聽！

“那，烤鱿魚你吃嗎？這家店的特色就是超級大的鱿魚……”林靜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帶他來這裏的初衷說了出來，“很有名的！真的超級大，比臉還大，據說是每天從海上空運過來的，非常新鮮。”

“鱿魚？”楚授只顧着看別人桌上的東西，下意識地反問。

“喏，就是那個。”林靜遠伸手一指，覺得還是讓他自己看比較直接。

楚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瞬間驚呆了。

直接老板娘手裏拿着兩根巨大的烤串，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足有三十公分長的粗粗的竹簽上，串着一個扁扁的、被烤得焦香撲鼻，還抹上厚厚醬汁的東西。

那毫無疑問是種肉類。

但是這個圓扁扁的腦袋，這長長的、一根根的觸須，這一看就軟軟嫩嫩、一口咬下去會流出汁水的生物……

怎麽跟他長得這麽像！！！

楚授的臉瞬間就白了。

“這、這就是鱿魚？”他聲音發抖，不敢置信。

“對。”林靜遠笑道，“超級大，對吧。我第一次看見也吓了一跳。簡直像外星生物一樣。”

楚授：“……”

完蛋了！

藍星人怎麽什麽都吃啊！

長得像外星生物還吃？！那要是真的抓到他這個外形生物，是不是也會一幫人圍在一起把他烤烤涮醬分了吃？！

楚授一時情緒失控，淩亂地咆哮道：“鱿魚這麽可愛！你們怎麽可以吃鱿魚！！！”

林靜遠：“……？”

周圍其他食客也被這發言給驚到了，紛紛望過來，驚得連嘴邊的烤串都掉下來了。

楚授：“……”

糟了，他是不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楚授臉上瞬間爆紅——這是腎上腺素充斥血管的結果。

他勉強咬着牙關，才能不讓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從嘴巴裏傳出來。

此刻他只覺得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觸手須須，他在人類眼裏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只巨大的待烤鱿魚！

林靜遠也被他這語出驚人的一聲吼吓了一跳。

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原、原來，你是……”

楚授：“！！！”

果然被看穿了嗎！

楚授驚恐地看着他，餐桌下的觸手已經忍不住從襯衫下面鑽了出來。只等林靜遠爆出他的身份，他就十八觸手并用，落荒而逃！

——以他的能力，他當然可以在轉瞬之間把整個燒烤攤、乃至整個夜市的人類幹翻的。

他們B512星人雖然愛好和平，但戰鬥能力也非常強。身體反應速度、觸手的數量和力量，都遠遠甩開人類一大截。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半分鐘內把視野範圍內所有人都擰成麻花。

可是……他有點不舍得。

他不舍得這些香噴噴的很好吃的食物，不舍得能做出這種誘人食物的人類。

他更不舍得，帶他來夜市攤上，只為了給他慶祝搬家的林靜遠。

——如果林靜遠真的戳穿他的身份，他會殺了他嗎？

幾乎不用思考，楚授就有了答案。

不會。

他不會的。

所以，如果他真的暴露身份，他只會做一件事。

那就是，落荒而逃。

短短幾微秒間，楚授思緒如電，已經前前後後想通了一切。他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安詳地等待林靜遠的答案。

而對林靜遠來說，這幾微秒近乎于不存在。

他只是睜大眼睛，惶恐地看着楚授，然後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道：

“原來，你是……海鮮保護協會的嗎？”

楚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