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更)探明

第51章 (一更) 探明

姬姮收起扇子, 輕蔑的飄過他,兀自要走。

陸韶踏步晃身,轉到她跟前, 微俯身道,“別去。”

他的嗓音裏含着卑微, 姿态放的這般低,只求她能想想他。

姬姮臭着臉道, “把你腦子裏那些龌龊都給本宮倒幹淨。”

陸韶神色陰厲,低聲說,“您想收用安雪麟, 臣來給您辦, 您別去見他, 臣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當當。”

“你當本宮死了?本宮已經縱容你許久, 你還想讓本宮不見其他人, 你真以為你是誰?”姬姮笑他,論起來他不過是她消遣的玩意兒,他是成了氣候, 但不代表她真怕他。

陸韶苦笑兩聲, 朝她伸胳膊,“是臣不對,臣随殿下一同走。”

姬姮半冷不熱道, “你若敢再像那晚,往後不用再來公主府。”

陸韶心口生出殺性, 面上一派溫軟,兩眼彎彎,溫柔的對她笑,“臣給您當奴才, 今兒一路斷不下您的面子。”

美色确實能叫人心生愉悅,姬姮看着他這副讨好樣貌,很是受用,搭着他的胳膊出了門。

——

這回他們沒去流書居,進的是一家書舍。

這家書舍開在偏僻的胡同裏,環境也安靜,舍主是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瞧他們進來,便讓小厮上了茶水。

“兩位客官是來賣書還是來買書?”舍主問道,他開書舍不僅僅為了閑情雅致,收到珍貴書籍轉頭再高價賣出,賺的是個差價,舍內常有書生寫手坐鎮,客人過來提要求,舍主根據要求定價,三方都滿意。

舍內寬敞,隔着五六個獨間,用布簾遮擋,間或聽見磨硯聲,從那布簾縫隙中能窺見,寫手們都在專注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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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安雪麟寫書,”姬姮收回視線道。

舍主端詳她,忽然臉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安公子還沒來,這位小,公子不然等等?”

他一眼就看出姬姮是個姑娘,只怕是打着來買書的名頭見情郎。

陸韶眼中陰晦積聚,驀地從腰間掏出一枚銀錠子給舍主,嘴邊落笑,“勞駕引我們去客房。”

舍主得了銀子連忙引兩人上二樓。

客房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裏頭擺着香幾書架,牆邊挂着幾副字畫,倒是清雅。

“殿下急着過來,臣忘了樁緊要事兒和您說,”陸韶扶她坐到香幾旁,瞧那香爐裏的香熄了,便引些火星放進去。

霎時沉香撲鼻,遮了她身上的味道。

姬姮意興闌珊道,“那肯定也不算緊要。”

“今兒一早,英國公将他的小女兒送進宮了,對外傳是雪妃娘娘身子不爽,要妹妹進宮做陪,這倆姐妹現下都住在佳芙宮,可別提有多熱鬧。”

姬姮嗤聲,“英國公把他所有的女兒都送進宮,父皇也不會打消對他的忌憚,他女兒們真要是生下皇子,父皇就算立儲,也會先滅了杜家。”

陸韶笑一下,搬了杌子坐到桌邊,給她剝石榴。

他手裏的石榴皮薄肉多,紅燦燦的喜人,他剝開皮子,手指靈活的将石榴捋到小碗裏,這些石榴顆顆飽滿,手稍微按重些,甜汁都能沾一手。

他舔掉那些甜水,拿帕子抹淨手,才将小碗端到香幾上,擺好勺道,“這石榴新鮮,味兒也甜,殿下嘗嘗看。”

姬姮的眸子從那張薄唇定到修長手指上,從骨髓裏湧出麻,她沒碰石榴,挪過眼道,“拿本書過來。”

陸韶眉尾輕輕上挑,若無其事般起身到書架旁,随手挑了本《撫君集》,遞給她道,“這地方的書多是這樣了,約莫是賣給閑人打發時間的,胡謅八扯多的是,殿下看個樂。”

姬姮翻了兩頁,直接把書扔開,裏頭寫的多是些才子佳人,夜半私奔的故事,情情愛愛,看着人膩煩。

“安雪麟竟也是這般庸俗之人。”

陸韶撿起書放回架子上,屋外下起了雨,過窗飄進來,他踱過去拔下木栓,将窗戶合上,“臣得為安解元說句公道話,讀書人是要有氣節,但他也要活命啊,前頭臣看到他爺爺在路邊擺攤賣梅醬,梅醬幾個人會吃,根本賣不出去,他若是不出來寫寫書,臣估計還沒秋闱爺倆就得餓死。”

姬姮抿着嘴唇,她自小錦衣玉食,體會不到吃不飽飯的境地,陸韶一說她才想起來安雪麟祖父祖母,算得上窮苦,在書舍這裏靠寫書掙錢,大抵上也不是他所願的。

人被逼到絕境總得妥協,這點上她深有感觸。

姬姮斂起眸笑,“本宮還當你瞧他不順眼,沒想到你竟替他說話了,你今兒個變成好人了?”

“臣和他是老鄉,再看不順眼,也敬他正直,殿下想拉攏他,臣又何必為了他跟殿下争吵,無端傷感情,”陸韶老實說。

姬姮沒什麽表情,望着碗中鮮紅石榴,捏勺舀起來吃,确實甜,汲盡石榴汁,她張口想吐籽。

陸韶從容蹲到她腿邊,鋪開帕子放手上,說,“地上髒,殿下吐這裏。”

姬姮側眼望他,他面上恭敬,一如往常般愛伺候她,但又好像不同了,他不強勢,也不瘋魔,沒讓她感覺半點膈應。

她還是吐下籽,陸韶将籽包好放到地上,旋即看她嘴角挂着紅水,指腹輕拭掉水漬。

她就該這樣幹幹淨淨,除了他以外的東西都不配碰她。

姬姮的眸光閃動,燥氣在心上亂竄,她有些發愣,視線落在那根手指上舍不得轉。

“殿下是困了嗎?”陸韶裝傻道。

姬姮閉眼靠着牆,眉心打了結,終究抵不住那層火,空氣裏的香越來越濃,蓋住了沉香味,席卷而來,她支開腿,唇低低的發出聲。

陸韶咽着喉結,眼底凝聚出幽暗,湊近她問,“殿下要什麽?”

姬姮擡起雙手抱住他的肩膀,“侍奉本宮。”

陸韶臉上劃過得意,撈起那截細腰背身仰靠在香幾上。

香爐掉地上,撒了一地香灰。

——

屋裏的香隔窗溢出,京墨就站在門口聽着裏頭,耳朵通紅,她小心關好門,蹲在窗邊郁悶,說好的來見安雪麟,這人還沒見上,屋裏倒不消停,她總覺得殿下變了。

自從陸韶夜宿殿下屋裏後,殿下似乎就離不開他了,分明殿下對他很厭煩,非打即罵,可是在這種事上,她幾乎被陸韶牽着鼻子走。

她還沒成婚,卻終日跟太監厮混,更是沉迷其中,也不知何時到頭。

正這般想着,安雪麟上樓來,一眼見她便溫笑,“姑娘找我?”

“不,不是,是我家主子找公子,”京墨連忙搖頭道。

說完她趕緊拍門,屋裏立時一靜,她漲紅着臉道,“主子!安公子上來了。”

姬姮勉力摳陸韶頸窩,陸韶戀戀不舍的深吻着,未幾克制放開,翻身起來擁她坐到那張松紅林木圍榻椅上,當先給她穿回藕荷色團花暗紋斜襟直裰,她還在暈,看臉色有點耐不住,陸韶沒敢給她套亵褲,只将她腳放進長靴中,下擺将好勾在他手上,他看着直綴內裏舍不得放手,但到底松開了,任它垂落到靴子上。

他急忙取來墊子放她坐倒,一松手她就皺眉。

陸韶邊穿衣裳,邊撫她臉,哄她說,“難為殿下收着些,等見完安解元,臣再給您洗掉。”

姬姮睜開眸,揮手打到他臉上,他被打也沒生氣,笑着給她綁好發髻,自桌邊端一杯茶讓她喝完。

她咕完茶才冷靜下來,低頭瞧他跪在腳邊給自己理衣裳,将腿遮的嚴嚴實實,她突然就恨死這個畜牲,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成這副模樣,即使見了安雪麟,她也不敢亂動。

她氣的伸腳往陸韶背上踩,陸韶眼睛順上看,喉間幹的快冒煙,“您乖些。”

姬姮一腳踢到他腿,旋即并到地上坐好,她揚聲朝外道,“進來。”

陸韶趕忙推開窗,驀地跪回她腿邊,把邊角縫都理的平整,不讓露一點空隙。

恰好門推開,安雪麟走進來,迎頭就看到陸韶跪着,椅子上坐着個書生打扮的人,那臉赫然是他上次見過的那個美人,她臉色有點差,但神态散漫,矜貴傲氣,一眼就看出和尋常平民女子不同。

她才是貴人,地上跪着的是她的仆人。

但哪有仆人和主子這般親密,倒像是……兩人的趣味。

陸韶站起身,退到姬姮後方。

姬姮交疊着手,朝他笑道,“上次和安公子見過後,我對安公子的氣節甚是佩服,所以特地來書舍,想再找安公子一敘。”

她笑起來時,整張臉豔的灼人。

安雪麟瞧過,當即心跳加速,他稍稍挪眼,正和陸韶的目光對上,對方含着笑,笑裏隐藏警告。

安雪麟心下明了,這位佳人确實有主,他的念頭都得掐斷。

“我不過一介書生,姑娘想找我聊什麽?”

姬姮示意他坐。

安雪麟便就近坐到竹椅上。

“明年這個時候,安公子或許就能入朝為官了,前頭瞧安公子很不屑跟那些朝官交流,那為何還要考取功名呢?”姬姮問他。

窗外吹起風,姬姮的衣擺晃動,陸韶眼尖,幹脆褪掉裘衣将她腿蓋住,果然就遭她兇狠一瞪。

陸韶咧咧唇,安安分分站好,不再動。

安雪麟看着他們互動,心內難免驚奇,他們好像不似表面那般恩愛。

“我參加科考并不是為了結黨營私。”

“不為名不為利,你考什麽科舉?”姬姮不信他說的,有氣節是珍貴,但她一點也不信他所說的,水至清無魚,什麽地方待久了,都會有團體出現,根本不可能孑然一身。

安雪麟被她一嗆,照往常定會嗆回去,可對方是個女人,還生的那般豔色,他想嗆也嗆不出口,但仍沒好氣道,“功名利祿誰不想,我不願跟那夥向徳黨為伍,我也能靠自己雙手掙來。”

姬姮叫這話挑起了興致,“安公子為何不願意和他們為伍?”

“我的老師曾說過,國賊當屬向徳黨,他們占據朝堂,蒙蔽陛下雙眼,整天只知道高談闊論,毫無建樹,”安雪麟直截了當道,他不怕對面的女人也是向徳黨,畢竟向徳黨最痛恨女人,成日裏指天指地給女人按規矩,像她這般抛頭露面,還和男人公然親密,顯然為向徳黨不恥。

姬姮翹唇淺笑,半晌擡手鼓掌,“說得好。”

安雪麟揚起首,與她輕笑,“姑娘來找我就是要聽我說這些?”

姬姮眼尾掃過陸韶,陸韶笑一聲,“安公子頗有遠見,那你怎麽看儲位的?”

安雪麟伸直腿,還真思索起來,他才中解元,皇帝立儲這種事離他太遠,倒沒細想過,不過皇帝只有一位皇子,這儲位理所當然應該是那位小皇子的。

奈何這幾年局勢動蕩,朝堂內外沒得安寧,皇帝立儲的事?一直耽擱,他曾聽老師說過,朝臣并不贊成立皇子,他們擁立藩王,只痛批小皇子非正統出身。

正統不正統就是他們嘴裏的一句話,當真說起來,就憑他是皇帝的兒子,他最有資格入主東宮,藩王終究算皇族旁枝,道理上也輪不到他們當皇帝。

橫豎就是這些大臣給皇帝使絆子,皇帝要做什麽,他們站出來第一個反對,皇帝沒有立儲,他們便也想插手儲位,說不定往後能挑個傀儡,任他們擺布。

“儲位我不好定論,這不是我該議論的事情,陛下擇選誰為儲君,我覺得自有陛下的道理。”

這意思便是他向着皇帝。

姬姮微微觑着眼,這人忠君,她不能貿然說明來意,以免往後他跑到父皇跟前揭露,她得不償失。

她伸胳膊去搭陸韶的手,陸韶握着她,跟安雪麟笑道,“安公子有一片赤誠之心,叫人敬仰,上次是我不會說話,倒惹得安公子發急。”

安雪麟看着他手裏的那只白腕,心下揣測他們要走了,便溫聲淺笑,“不妨事,不過你們付錢給舍主,真不要我寫書?”

“明人不說暗話,我想接濟公子,但是怕公子拒絕,所以才一再找來,”陸韶直白道。

安雪麟笑着搖頭,“無功不受祿,多謝老爺美意,我過慣了苦日子,就怕得了銀錢心生貪婪。”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陸韶是真的佩服他,排除他對姬姮有那點意味不明的心思,這人值得深交。

陸韶躬身抱起姬姮,沖他點過頭走出去了。

安雪麟跟到二樓,低頭瞧見姬姮的頭搭在他肩側,面上有疲倦,看起來萎靡不振,安雪麟才清楚她先前鎮定的樣子是端着的,但都累成這般了,為何還往出跑,那位老爺想來也不是真心待她好。

——

陸韶放姬姮進馬車後,她趴在軟榻上,上手要扇他,他捏住手放回褥子裏,小聲說,“您怪臣過分,可臣也是緊着您快樂,您開心過後就翻臉,臣到哪兒說理去?”

姬姮耷拉着眼,她心裏是明白的,陸韶确實引誘了她,但她的身子不對勁,她是縱情歡樂,可那是享受,現在的情形是她控制不了自己,陸韶比她了解這具身子,他可以随意撩撥,就能讓她難以自控。

随時随地想要他侍弄。

簡直是有病。

她得讓胡蓉看看。

陸韶瞧她沉默,以為惹她難過,便憐惜的摸了摸那頭濃長墨發,“您別氣,您想怎麽打臣,臣都樂意,只您別氣壞了身子,臣瞧着揪心。”

姬姮打開他的手,側過身不打算理他。

陸韶小小的嘆口氣,只得拍她背道,“好不好的,您給臣吱一聲,您鬧起別扭來,臣也心慌,總怕是臣哪裏沒伺候好。”

姬姮猛地轉身,揪起他的衣領,急怒道,“本宮真恨不得掐死你!你得意什麽!以為本宮沒了你活不下去嗎!”

陸韶薄唇微并,将要說話,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口。

王歡尖細的嗓音隔着窗簾傳進來,“總督、殿下,陛下夜裏着了寒,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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