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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未盯着這行字看了一會兒,聽見洗手間外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她合上日記,收回包裏,撫了把臉,用小指抹去眼角濕潤,從洗手間出來和前來找她的周曉曉彙合。

“你沒事吧?”周曉曉擔心道。

這個看似神經大條的老同學心思細膩得讓顏未有點吃驚,見顏未不說話,周曉曉走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家難得聚一下,不要想不開心的事情。”

“嗯。”顏未點頭,“我沒事,可能最近天太冷了,有點感冒。”

“那你還穿那麽少啊?”周曉曉像個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顏未無可奈何,任由她拉着自己走了。

KTV包廂裏,顏未喝了點酒,其實這點酒根本不算什麽,而且她只喝了兩杯就被周曉曉攔下來了,周曉曉毫不客氣地趕走試圖繼續勸酒的男同學:“去去去,一邊兒去,女神感冒了喝不了酒!”

說完男同學她回頭放了一杯蜂蜜水在顏未面前:“你說你,身體不舒服還喝什麽酒啊!喝這個!”

顏未應聲,周曉曉點的歌到了,被她老公叫走,顏未聽着耳邊喧嚣,突然覺得有點困。

她靠在沙發角落休息,沒想到閉眼就睡着了。

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陌生又遙遠,像高中時期的起床鈴。

顏未翻了個身,順手扯起被子蓋住腦袋。

……

…………

被子?她不是在KTV嗎?

顏未睜眼,入目是斑駁的天花板,為了文藝寝室特地貼的心形紙片和用卡紙裁剪的星星月亮,一切都那麽熟悉,卻又叫顏未覺得陌生。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她竟然可以清晰看見牆角沒來得及清理的蜘蛛網和不知哪一屆學姐在床頭寫下的數學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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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的呆有點久,直到有室友叫她:“顏未,再不起早讀要遲到了。”

還有早讀?

顏未攀着床沿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床下忙活的舍友。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一邊收拾自己的小包包,一邊擡頭看上鋪的顏未,那張稚氣未脫的小圓臉帶着可愛的嬰兒肥,熟悉的眉目和長大後的周曉曉重合起來,顏未一陣恍惚。

明明前一個小時周曉曉還在和她談論自己的婚後生活!

她們高中一間寝室八個人,七人都起來了,各自忙活着收拾東西,其中兩個人起得早,這會兒已經去教室了,只有以往最早出門的顏未至今還在床上。

學霸如此反常,舍友終于感到奇怪,周曉曉看見顏未奇差的臉色,擔憂道:“顏未,你是不是生病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我們幫你請假你就在宿舍休息一下?”

真實的場景,熟悉的環境,簡直像真的一樣。

顏未猛掐了一把指腹。

會疼。

“不用了,你們先走,我馬上起來!”後知後覺的回答因為驚慌變了調。

周曉曉突然站起來,踮起腳尖,伸手探了一下顏未的額頭。

顏未:“……”

“還好,沒發燒。”周曉曉松了一口氣,“不要逞強哦,如果不舒服你就請假休息。”

原來周曉曉以前讀書的時候就那麽照顧她嗎?不對,這明明就是一個夢啊!

舍友走完之後,顏未迅速下床,去洗面池撲了把水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透過布着水痕的鏡子,顏未看見一張秀氣的瓜子臉,濃密的睫毛載着水花,有點青澀,眼神懵懂,劉海上也沾了點水,水珠順着發尖一滴一滴往下淌。

顏未擡頭四顧,晾衣杆上用好幾種不同衣架晾着花花綠綠的衣服,窗戶外邊設了生鏽的鐵絲網,學生三三兩兩笑着鬧着從樓下經過,空氣中混雜着洗衣粉的味道和早春花草的芬芳。

不是夢。

她在學校,讀高中。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她高考失利、複讀、研二時和同學聚會這些事,才是一場夢嗎?

不可能,如果是夢,怎麽會記得那麽清晰?

那現在又該怎麽解釋?

顏未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遇到了宿管阿姨清人,阿姨正要關門,突然發現屋裏還有人,驚訝之餘把顏未叫了出來,讓她快點去上課。

顏未不記得今天上午是什麽早讀,她回去穿上校服外套,拿了自己立在枕邊的保溫杯和壓在枕頭底下的幾本書準備走,臨行前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課本封面。

高二下冊。

去教學樓的路上渾渾噩噩,擔心遲到的同學加快腳步,陸陸續續超過顏未,有個男同學認出女生的背影,笑嘻嘻地跑上來,欲從左側經過,卻故意拍了一下顏未的右邊肩膀:“顏未!”

顏未手裏拿的書嘩啦啦掉在地上。

男同學吓了一跳,趕忙道歉:“哎呀,抱歉抱歉,我幫你撿!”

顏未卻沒看他,她頓在教學樓前,看着上面LED橫幅上滾動的時間。

2013年3月28日。

“顏未?”男生伸手在顏未眼前揮了揮,“你怎麽了?”

顏未從他手裏接過書,悶聲說了句“謝謝”就匆匆走了,連人是誰都沒看清。

踩着上課鈴聲走進教室,早讀課老師還沒來,顏未站在教室門口,花了幾秒鐘回憶自己的座位在哪裏,同時看向教室裏鬧哄哄的學生們。

就像冥冥中有所安排,顏未的眼神掃過後排座位,不經意間和靠窗角落位置上的女生交彙,然後錯開。

剪着乖巧學生頭的女生迅速低下腦袋,拿着筆在稿紙上裝模作樣地寫着什麽。

剛才那名男生跟上來,一臉迷惑,正想開口,高跟鞋鞋跟叩擊走廊地面清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顏未回神,看了眼擋在面前的男生:“讓一下,謝謝。”

男生下意識地讓了一步,顏未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愣在這兒做什麽?”英語老師出現在男生身後,嚴厲地皺起眉,“課文背好了?待會兒你第一個檢查。”

男生:“……”欲哭無淚。

顏未的座位在前三排視野最好的位置,同桌周曉曉看着她走過來,順手替她拉開椅子:“你沒請假啊?早飯吃了嗎?”

“沒有,時間來不及。”顏未放下書和保溫杯,坐好後又回頭向後排窗邊看了眼。

江幼怡保持着寫字的姿勢,沒有擡頭。長長的齊劉海擋住了她的眼睛,顏未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再回頭,桌上多了一顆阿爾卑斯。

“新出的口味。”周曉曉說完就繼續埋頭背書。

顏未道了謝,剝了糖紙塞進嘴裏,可樂味的阿爾卑斯,很久遠的味道。

學生時代有做筆記的習慣,顏未在要背的課文章節序號前面都加了特殊記號,雖然內容已經忘光了,但英語一直到研究生還在用,撿起來倒不是很難。

聽見同桌背課文,周曉曉表示非常震驚。

“怎麽了?”顏未嘴裏含着糖,話音含糊。

“哦,沒有,就是學霸居然沒提前準備好課文,有點驚訝。”周曉曉低頭在書上勾勾畫畫。

顏未笑了笑,沒應聲,視線落回課本。

一上午顏未都心不在焉,挨了兩節課才漸漸緩過來,期間她數次試圖讓自己脫離夢境,但頭磕在桌上會痛,牙咬着舌尖也會痛,越痛反而越清醒。

周曉曉看着精神失常的同桌憂心忡忡:“顏未,發生什麽事了?你別想不開啊!”

上節數學課随堂小測,周曉曉眼睜睜看着顏未把空了大半的試卷交上去,整個人都不好了。

顏未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不知道第幾次回答周曉曉這個問題:“我沒事。”

她只是被迫接受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事實。

她回到了過去,帶着記憶回來的。

今天是江幼怡生日第二天,昨天晚上她才拒絕了江幼怡的告白。

距離高考還有一年零三個月。

除了忐忑,還有點……

僥幸。

大課間,離上課還有十來分鐘。

顏未做好心裏建設,起身。

江幼怡正好路過,看着突然站起來擋路的女同學,臉上表情有點微妙。

“讓讓。”江幼怡開口。

顏未沒挪步,她動了動嘴唇,幹巴巴地問:“你去哪兒?洗手間嗎?”

江幼怡終于擡起頭,黑色玻璃珠似的眼瞳看過來,視線和顏未對上。

顏未一只手扶着課桌,拇指緊張不安地按着桌沿線。

半分鐘後,化學老師端了個茶缸走進教室,将測驗卷放在講臺上,朝不遠處的女生招手:“學委,把卷子拿去發一下。”

“學委,老師叫你。”這是江幼怡說的第二句話。

顏未洩氣讓路,江幼怡越過她走上講臺,掃了眼化學測驗卷。

最外面一張就是顏未的。

滿分,啧。

江幼怡出去了,顏未拿起講桌上的試卷,幾個男生争先恐後要來幫忙,班長也過來領了一小疊,他似乎想和顏未搭話,但顏未沒注意到他。

第四節 是體育課,學期初,難得沒有老師占課,體育老師讓體委組織同學們跑圈,跑完就解散自由活動。

一共三圈,剛跑了兩圈,女生隊伍裏有個人突然倒下,引起一陣騷亂。

“是顏未,顏未暈倒了!”

呼聲剛落,一道人影像陣風似的奔過來,趕在所有男生之前背起顏未,沖向校醫室。

顏未醒的時候陪在床邊的是同桌周曉曉。

“你可算醒了!”周曉曉站起來,“頭還暈不暈?我幫你叫校醫過來看看?”

“還好,不用。”顏未回答着,視線在空蕩蕩的校醫室繞了一圈,問,“是你送我過來的嗎?”

“不是我,是江幼怡,她還叫我不要告訴你。”周曉曉爽快地出賣了剛剛讓她保密的同學,“奇奇怪怪的,又不止我一個人看到,做了好事還不讓人說?!我偏不!”

顏未心情豁然開朗,沒忍住笑了:“你好叛逆啊。”

“你才叛逆!”周曉曉翻了個白眼,“有低血糖早上還不吃飯?”

顏未笑笑,不以為意:“沒那麽嚴重。”

“都暈倒了還不嚴重?”周曉曉怒了,“你是不知道剛才班裏那些男生急成什麽樣!我跟你打賭明天開始一定有人給你送早餐!”

“哪有那麽誇張。”顏未覺得自己休息好了,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走吧,午飯刷我的卡。”

剛下體育課,她們比其他班的同學早幾分鐘來食堂,顏未和周曉曉打好飯菜,一眼就看到孤零零坐着吃飯的江幼怡。

顏未端着餐盤過去,江幼怡放下筷子起身,沒給顏未說話的機會,直接走了。

她盤裏的飯菜還剩一多半。

顏未:“……”可能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不至于,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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