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卧室裏安靜下來,江幼怡沒再說話,沉默的黑暗中只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顏未有點難以入睡,鼓動的心跳在胸腔裏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她用力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産生困意,可她越調整,反而越清醒。
每到深夜,如果不能及時睡着,思緒就變得非常駁雜,好的壞的全都在腦子裏過一遭,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她的胳膊放在身側,指骨碰到另一個人手背微涼肌膚。
江幼怡沒動,顏未猜她已經睡熟了。
注意力集中在手背方寸間,顏未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面朝江幼怡。
窗簾遮光效果很好,小區路燈的光只能從縫隙間零散地透進幾縷,朦胧的視野中,顏未看見江幼怡側臉模糊的輪廓,依稀和她記憶裏那日星空下的側影重合。
胸口鼓噪的喧嚣漸漸安靜下來,顏未閉眼,借這一抹夜色,偷偷抹去眼角濕潤的痕跡。
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是醫院空蕩蕩的走廊,空氣中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刺鼻的味道,耳朵裏全是儀器嘀嗒嘀嗒的警報聲。
她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手裏翻着日記,和日記的主人隔了一層透明的窗玻璃。
普普通通的病房突然亮起急救燈,護士一拉簾子,玻璃窗後的人就不見了。
場景一轉,穿白大褂的醫生戴着和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拉開已經被汗水和呼吸濕透的口罩,神情哀默地對她說:“我們盡力了。”
顏未猛地驚醒,卧室裏不知什麽時候開了燈,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大腦空白好幾秒才漸漸恢複知覺,她看到江幼怡焦急的神情,随後才聽到聲音:“顏未!你怎麽了?快醒醒!”
“幼怡?”顏未恍恍惚惚地找回神志,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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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在醫院裏嗎?
江幼怡擔憂地望着顏未,一只手還按在她的肩膀上:“你哭得好大聲,做噩夢了嗎?”
噩夢?
如果真的只是一場夢就好了。
顏未看清江幼怡身上那件兔子印花的睡裙,終于想起來她現在是在顏初家裏,和江幼怡一起過周末。
她剛才在夢裏嚎啕大哭,把江幼怡吓了一大跳。
顏未揉淨眼角的淚水,胸口悶悶的,有種劫後餘生的悵然情緒久久不能平息。
“你還好嗎?”江幼怡有點擔心,顏未現在臉色很差。
她從床頭櫃上取來顏未睡前沒喝完的半杯水,耐心溫柔地勸她:“喝點水吧?”
顏未雙手接過水杯,卻只把杯子抱在懷裏,一雙眼睛直直地望着江幼怡,沒有別的動作,把江幼怡盯得極不自在。
“怎麽這是了……”江幼怡抿起唇,不知所措,“要不你起來坐一會兒?”
顏未一口氣喝完杯子裏的涼開水,放下水杯,突然毫無預兆地朝前一撲,抱住江幼怡。
江幼怡猝不及防,被顏未這一下打破平衡,身體仰倒,肩膀嘭的一聲抵住床背板,磕得有點疼。
顏未死死抱着江幼怡不撒手,吊帶裙松松垮垮,一根肩帶沿着肩線滑下來,要落不落地倚着江幼怡的胳膊。
女孩子年輕的身體隔着兩層薄薄的衣料緊緊相貼,無法阻止對方的體溫從衣料間傳遞過來。
這溫暖來自一個鮮活存在還未消逝的生命。
夢裏的曾經,她不想再經歷。
江幼怡徹底懵圈,左手撐在身側,右手撐着顏未的肩,想推不能推,想躲不好躲,怎麽放都不是。
要了命了。
“你到底怎麽了?”江幼怡聲音幹巴巴的,眼睛不敢看着顏未,只好仰頭看着天花板。
她以故作鎮靜的倔強掩飾無所适從的慌亂,試圖藏起緊張,可左手五指又将薄薄的被單攥得變了形。
顏未像對空氣中的暧昧毫無覺察,哽咽着将臉埋進江幼怡的頸窩,火上澆油地說:“我夢見你跟我鬧脾氣,然後永遠都不理我了。”
“你怎麽能不理我啊……”顏未小聲控訴,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溫熱潮濕的觸感在江幼怡脖子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江幼怡噎得說不出話,心跳快得像是剛剛跑了一趟一千六百米,明明臊得不行,又為顏未那麽直接地坦白對她的在意而竊喜。
竊喜中,還夾着失落與惆悵的複雜心情。
“為了這個就哭成這樣啊?”江幼怡試圖推開顏未的肩膀。
可顏未抱得太緊,不僅不退,還更加用力,伴随着一疊聲的質問,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這樣還不夠嗎?江幼怡你是不是太殘忍了?”
江幼怡無話可說。
她心裏清楚,顏未的在意和她所希望的隔了十萬八千裏,這份友情會叫人引火燒身,嘗遍所有暧昧,走的時候也幹淨決絕。
在她一腔孤勇捅破窗戶紙之前,顏未未必沒有覺察到她的心意,但女孩子的友情太容易模糊界限,讓人分辨不清心裏想占有對方一切的欲望是出于人性的自私還是純粹懵懂的心動。
被拒絕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自作多情,欣喜與難過都與對方隔了一層不透風的牆,真正想得到的,卻遙不可及。
江幼怡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她的确曾經下定決心永遠不要再搭理這個人。
即便告白失敗,她也不想讓自己表現得過于難堪,趁泥足還未深陷就完完整整地抽離出來,從此對方的一切事不關己,就算還在意,也要強迫自己漠不關心。
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頹然地認清現實,她做不到她預想的那麽勇敢潇灑,進退自如。
江幼怡別扭地撇開臉,盯着窗簾上流動的車燈,小聲說:“我不會不理你。”
顏未擡起頭,兩只眼睛像兔子似的,倔強地問她:“真的?”
“嗯。”江幼怡點頭,“真的。”
顏未:“那你怎麽不看我?是不是只是哄我開心才這麽說,事實上你根本不這麽想?你恨不得躲我躲得遠遠的。”
江幼怡:“……”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被我猜中了?”顏未化身作精,咄咄逼人。
江幼怡舉手投降:“你到底想怎麽樣?”
顏未直愣愣地看着她,幾秒鐘後語出驚人。
“抱我。”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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