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回到房間, 顏未身心俱疲。
她開了臺燈,借着冰涼的燈光從書包裏拿出筆袋,小恐龍的身體埋在筆袋裏, 沒有完全合攏的拉鏈盡頭露出一小截灰綠色的尾巴。
她把小恐龍抓在手裏, 埋頭伏在桌子上。
五一節三天假,她只出了一趟門, 是去樓下的小賣部幫何萍買一瓶醬油。
她借小賣部的座機給江幼怡撥了個電話過去,對方聽到她的聲音就立即挂斷, 然後又是關機,一副完全拒絕和她溝通的态度。
顏未沒辦法, 只能等假期結束。
度秒如年地挨過五一,顏廷樾開車送顏未回學校, 何萍提前給徐老師打了電話,雙方約定見面時間,到了學校, 連行李箱都來不及放,顏未先跟着父母去了辦公室。
顏未認錯态度良好, 徐老師關切地鼓勵她加油努力,答應顏廷樾夫婦好好照顧顏未,有異常情況立馬告知, 雙方達成共識, 談話過程愉快。
除了顏未。
好不容易送走了顏廷樾和何萍, 顏未第一時間去了江幼怡的寝室, 卻被告知江幼怡還沒回校。
繞了一圈回到宿舍,顏未站在床邊,感覺視線一陣模糊。
拿手揉了揉眼睛,放下來還是有點看不清楚, 她可能需要去配一副眼鏡了。
上輩子她高中時期用眼過度導致視力下降,因為一直坐在第一排,看黑板上的板書沒有明顯的感覺,還是高三沖刺階段,何萍發現她看書低頭越來越厲害,帶她去測了視力,才知道她原來已經有兩百多度的近視。
在等江幼怡回來的這段時間,顏未把行李箱打開,幹淨的衣服和何萍給她準備的水果、牛奶之類的東西全部拿出來,鋪好床,又默記了半個小時理化知識點,做了會兒題,時間就過了五點半。
六點鐘得去一趟教室點名,晚上要上自習。
顏未整理好書包,五點四十從宿舍出來,又去了一趟走廊盡頭的寝室,江幼怡還是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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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又像以前一樣,得到了第二天上課她才會回學校。
她努力維系的關系就像一串泡影,她想保護的人,總是被別人刻意傷害。
敏銳地感覺到江幼怡的疏遠,顏未心裏說不出的失落,像上輩子她拒絕江幼怡之後那段時間,甚至比那時候更糟糕,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何萍對江幼怡說了多麽過分的話。
晚自習的時候江幼怡的座位空空,下課鈴響了,周曉曉約顏未一起回宿舍,但顏未沒聽到她說話,拿起書包就走。
顏未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給江幼怡打電話。
嘟聲響了很久,在自動結束前幾秒,電話通了。
“幼怡,是我,顏未。”顏未說完這幾個字就閉上眼,像等待裁決似的,等那一聲異響。
她以為還是會和假期時一樣,江幼怡聽到她的聲音,立即就會挂斷電話,然後關機,她再也聯系不到她。
可這次沒有。
“嗯。”顏未聽見江幼怡回答,“有事?”
簡短的兩個字,經過轉換處理,比面對面說話聽起來低一些,也更冷漠。
心提起來,顏未左手拿着聽筒,眼睛盯着斑駁的牆面上,不知誰寫的兩串意義未明的字母,小心翼翼地問道:“明天收假,你要回來上課嗎?”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兒,顏未好像聽見了江幼怡有節奏的呼吸。
大約過了兩分鐘,誰也沒有說話,但通話還在繼續,就在顏未堅持不住,想結束這次無意義的溝通的時候,卻聽江幼怡開口:“我已經到宿舍了。”
與此同時,顏未身後響起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回頭,看見江幼怡右手舉着手機站在樓梯口,左手上還提着一只塑料袋,裏面裝着個白色的飯盒。
顏未有點懵,江幼怡按斷通話,聽筒裏傳來快節奏的嘟嘟聲。
“吃燒烤嘛?”江幼怡把手裏的塑料袋裏朝顏未揚了揚,“我買了泡椒牛肉和烤五花,打車回來的,應該還沒涼。”
顏未突然不知道怎麽接這句話。
“傻站着幹什麽?五一放個假怎麽魂都沒了?”江幼怡反常地比平時話多,試圖營造和以前一樣輕松的氣氛。
忍了好幾天的眼淚到底還是沒忍住,倏然落了下來。
顏未沒說話,卻不轉眼地盯着江幼怡,陸陸續續有學生回來,從她們身旁走過,看見顏未在哭,都投來奇怪的視線。
江幼怡望見顏未臉上兩行眼淚,突然語塞,提着燒烤的左手慢慢落回身側。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顏未質問她。
壓在心裏的委屈像決堤的洪流,逐漸淹沒潰散的理智。
她擔心得快死了,可江幼怡卻連她問候是否還好的機會都不給。
江幼怡沉默着,明明不斷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可她看起來形單影只,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好像随時都可能從眼前消失。
這種感覺,讓顏未心悸。
——以後別找未未玩了,她還要認真學習,參加高考,你想想,如果不是你,未未會受傷嗎?會打架鬧到人盡皆知嗎?成績會下降得這麽離譜嗎?
——你別怪阿姨說話難聽,阿姨相信你也是個好孩子,但我們家未未和你是不一樣的。
——未未以後會上菁華邶大,還會繼續讀研究生,博士,甚至出國留學,你們未來的發展方向完全不同,阿姨是過來人,高中時期再好的朋友,到了大學也會漸漸減少聯系,你們年紀還小,更多的精力應該放在學習上,你說是不是?
——我們未未不需要朋友,她只要成績足夠好。
那天下午,江幼怡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離開學校的,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脫離了喧鬧的人群,站在大馬路上。
她站在車流之間,不斷有車從她身邊經過,司機破口大罵,然後遠遠繞開她。
那時候她曾想,倘若有一輛車就這樣朝她沖過來,她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活着的折磨。
可最後,她想起顏未,那個寧肯被江康國誤傷也要護在她身前的女孩子,曾摸着她腦袋對她說“不要怕”。
她們總會擁有天高地遠的未來。
她還想到被她連累的司機可能會坐牢,但真正讓她痛不欲生的人好端端地活着,還會繼續傷害其他人,她就不想死了。
她沿着這條街道往前走,抵達網吧的時候,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沒接家裏的電話,在網吧過了一個通宵,第二天江康國找到她,當着網吧無數人的面扯着她衣領把她帶回家,回家後,她肋骨都差點被打斷。
她媽媽想攔着江康國,也被反手扇了一耳光。
那時候,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顏未媽媽說的那些話,不是毫無道理。
她和顏未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沒有和顏未成為朋友的資格,遑論肖想其他。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招
惹這位品學兼優的同學,可能現在就不會這樣了,顏未也不會因為她被江康國誤傷。
是她拖累了顏未。
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态度面對顏未,所以她懦弱地回避了交流。
可心裏難以釋懷,不能甘心,她想見她,這顆心沒法撒謊。
“我……”江幼怡的眼睛裏似乎有悲傷要溢出來。
她只說了一個字,顏未突然打斷她:“明天晚上文藝彙演結束,小松林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宿舍走廊上來往的學生很多,一些話沒辦法直說。
明天青年節的文藝彙演,高中部除了埋頭複習的高三學長學姐,所有學生都要去大禮堂觀摩演出,顏未想借着這個機會和江幼怡單獨聊聊。
她抹盡臉上的淚痕,快步朝江幼怡走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抱住她。
“你一定要來。”
在更多的視線落在她們身上之前,顏未松開手,順便接過江幼怡手裏的燒烤盒子,晃了晃塑料袋:“去你宿舍怎麽樣?”
文藝彙演,是每年青年節的必備項目,當然,像高二十一班這種只重學習的尖子班,通常都不會參報節目,但徐老師也沒有苛刻到不允許他們去觀看演出。
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周曉曉把晚上回宿舍要拿的東西收進書包,轉頭對還在做題的顏未說:“上節課課間班長來找你你沒在,讓我轉告你,說禮堂那邊他在前排占了兩個坐,讓我們吃完飯一塊兒過去。”
顏未放下筆,特地多拿了一套物理模拟卷,聞言回答:“不用給我留,你和雨桐一起去吧。”
“不是吧?你看演出還要寫試卷?”周曉曉感到十分震驚,有點難以接受,“你說你都這麽刻苦了,你爸媽怎麽還那麽苛刻?就大禮堂那個燈光,你不怕把眼睛寫瞎啊?”
雖然上個月顏未是有一點點懈怠,可是這會兒努力得也太過了,比上學期還要誇張。
“不一定寫。”顏未一邊回答周曉曉,一邊把筆袋裏的小恐龍拿出來挂在書包上,“拿上就代表寫了,圖個心理安慰。”
說不定今天文藝彙演結束,她整個人就廢了,還寫什麽模拟卷?
周曉曉沒想到是這麽個回答,沒忍住笑出聲。
她們說話的時候,江幼怡背着書包從顏未身邊走過,鑰匙扣上的小鈴铛叮鈴響了聲,顏未突然叫住她:“幼怡。”
江幼怡回頭,臉上表情有點不自然。
她嘴唇緊緊抿着,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好像誰欠她錢沒還。
可顏未沒錯漏她吞口水的小動作,抓在書包背帶上那只手恨不得把帶子捏斷。
看見她這樣,顏未覺得好笑,怎麽,她看起來是要吃小孩嗎?
作者有話要說:嗨呀!未未快A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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