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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這又是不怕我喝酒上頭了?」
「杏花春,一壺而已,你可別這麽沒用。」
「常歡,我一杯也能醉的。你還是莫要迫我了。」溫浮祝搖了搖手中竹盒,将其重新收回袖袍裏,低下頭去翻着剛才那三個追過來殺手的屍體。
謝常歡一抖清光劍上的血跡,又就着雨水沖了沖,并未着急收,又急匆匆纏上了溫浮祝,「嗳呀你別扒拉了,一群殺手而已有甚麽好翻撿的?」
眼瞅着溫浮祝不理他,謝常歡急的提着酒壺團團轉,「老溫,今天真是我生辰!你我二人認識十多年之久,我可曾迫過你一次?今朝便算祝我一回,讓我盡了個興不成嗎?」
「不成。」
溫老狐貍回答的斬釘截鐵。
他不喝酒,是有緣由的,但暫時,他不能把這個緣由告訴謝常歡。
「溫浮祝,你知道這人活在這世上,最無趣的事是甚麽嗎?」
「是喝酒沒人陪。」
「是過生辰的壽星央了別人賞臉,這人還偏偏不肯賞臉。」
「是……」
「你既然知道,還這麽掃我的興?」
「常歡,」溫浮祝揉了揉眉心,「你早就罵過我是天下第一等無趣之人了。」
「無趣,溫浮祝你當真無趣。」
想了想大概是氣實在生的太過,謝常歡索性一甩手,憤憤将手中這滿壇的杏花春砸在了一旁石塊上,轉身便一展袖袍,看似要走了。
溫浮祝又掃了屍體一眼,無奈之下施展他那算不得太入流的輕功去追謝常歡。
繞過幾匝密林便已經丢了目标,溫浮祝攏了袖子踩着忽然漏了半張臉的月稀薄影有點無奈。
原地思索了會兒,溫浮祝忽又展顏一笑,飛快的向自己的小築方向趕去。
*******
等着溫浮祝拖着濕透又幹透的衣服趕回自己隐居的那個小竹林時,天色已經有些微亮的架勢了。
謝常歡一口口灌着難以下咽的茶葉,翹着腿坐在廊檐邊邊兒上,瞧着溫浮祝那一身狼狽的模樣回來了,便抖起了腳,咧起了笑,「老溫,你的輕功別說二流了,三流都難見得你能排的上名次。就你這樣的,暗器無雙又怎樣?知不知道暗器和輕功真配合起來了,那才叫真正的『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溫浮祝掩上了門扉,不去管他的奚落,徑自回了房間準備找幹淨的裏衣也去沐浴下的時候,才發現衣服被翻得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底褲也被人找了出來,而謝常歡就穿着一套幹淨的純白裏衣,赤着腳散着發,渾身上下看起來舒爽的不得了。
倒也不知他現在穿的裏頭那條是不是自己的……咬牙切齒的扭回頭笑了笑,溫浮祝随手撿起一套散在床上的,一邊擦肩而過謝常歡,一邊淡淡道,「後來又來了兩撥,你在我身上動了甚麽手腳?」
謝常歡是個殺手。
還是個很不入流的殺手。這也是他招恨的一部分原因。
比如他武功雖然很好,可他卻偏偏喜歡用毒、用暗器。
溫浮祝一直覺得,謝常歡能纏上自己,大抵便是因為自己是個很厲害的暗器行家。
「我把偷來的東西放在你身上了,」謝常歡伸手準備摸溫浮祝的頭發,剛想搭上又忍不住啧啧了幾聲,「瞧瞧你髒成甚麽樣子了?我都不忍心下手碰,你還是先去洗洗吧,洗完了出來我再拿走。」
溫浮祝有點不好的預感,「我一會洗頭時不會洗掉了?」
「那我陪你一起洗好了!」
「你找死麽?」三柄淬毒藍光的鋒芒已抵到自己的腹部。
謝常歡眨了眨眼,啊呀了一聲,随即往後一蹦,有點驚恐的指着溫浮祝,「你這完完全全的近墨者黑啊!竟然連你也開始用起毒來了!」
眼瞧着溫浮祝大概是氣大了,不理自己徑自往後院走去了,謝常歡又不依不饒的跟了一段路,皺着鼻子怪聲怪氣道,「我昨晚原本沒想将它放在你身上的,想着……你若是陪我喝了那壇酒,我就拿走它,接着繼續南下的。可你偏偏沒同我喝。」
溫浮祝「嗙」的一聲關上了竹門。
謝常歡靠在門板旁繼續喋喋不休道,「老溫,你我相交十來年,我本是不想把你也拖入這趟渾水裏的,總覺得,我謝常歡生平寡言少情,寥寥一生也就寥寥一生吧,能得你溫存了小半世,走時也可了無牽挂了,所以便想将這壇酒同你喝下去,覺得,哪怕此事不成,也能死而無憾了。」
「可你偏偏昨晚不肯喝,我便有着這個遺憾,有了這個遺憾,我便不想走了。想了想,只好将你一起卷進來了。成的話咱們繼續逍遙快活天涯,不成的話也能在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
溫浮祝在聽到謝常歡第一句那個『寡言少情』時就差點笑出聲了,他寡言少情?他寡言少情?!
越聽後面越瞎扯淡。
正想爆呵一句讓他快閉嘴吧!
一張嘴卻成了一句變了調子的「——啊!」
「啊呀!美人莫怕,我來救你!」
似乎便是要等着這個時機,謝常歡直接踹開了門板,匆匆奔到了水桶邊便要跳進去。
可真要跳了才發現水裏頭哪有人吶。
滴滴水珠紛紛砸在了竹桶邊緣,「咻」的一下又順着桶壁滾進了水裏,層層蕩開了微波,晃開了水面裏那一雙素白修長的腿影。
青絲亂纏,眼波微蕩,未來得及全套上的衣服只好胡亂纏在了腰部,其他□□在外的身子并不顯得羸弱,反而肌肉線條緊實,鎖骨也精致。
——啧,真是個美人,除了這美人現下臉色不太好看。
謝常歡撐着桶壁笑呵呵仰了頭,順着溫浮祝淩在空中滴着水珠的腳,目光又越過他穿着薄薄外衣勒在房梁上的屁股,繞到了平坦的小腹,胸膛,以及那人蔥白的手臂,骨節分明的手指中捏着的幾不可見的銀針,以及銀針中插着的……
謝常歡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唾沫,神情顯得有些緊張道,「老溫,手下留命呀。」
「留命?」溫浮祝好心情的晃了晃夾針的兩指,銀針尖尖上插起的那只肥嘟嘟的蟲子便也跟着晃晃悠悠顫顫巍巍的,看的底下的謝常歡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兒了——這筆買賣成不成,這只蟲子可是大關鍵!
「你把它還我,咱們有話好好說成嗎?」
「好說。」
溫浮祝顯得異常平靜,接着便松了手。
謝常歡其實到現在都沒摸得透溫浮祝的脾氣,到底是吃軟還是吃硬的,不過他現在倒這麽簡單的就松了口,下意識讓謝常歡覺得事情不妙。
眼下來看,這感覺是對的。
那銀針的下墜随度未免太快,簡直有一種要将蟲子釘入地底下的架勢了。
謝常歡一想着一會可能要眼睜睜看着那銀針飛快的射入地底,爾後那蟲子被撸了串一樣的「叽——」一聲不能跟銀針一樣輕松的鑽入地底,而被沖力擠壓的弄出濃稠的湯汁來——光想想這個銷魂的場面,他就直犯惡心的不想上前去挽救。
可他還是撲上前去了,就在以一個十分不雅的狗□□一般的姿勢趴在地上,想用內力一手在底下往上使內力頂起銀針,一手捏拿住蟲子的時候,謝常歡這才看見這根銀針早已淡定的停在了半空中。
溫浮祝翹着二郎腿,依舊沒穿好衣服,單手托腮,單手跟操控傀儡一樣又動了動伸在半空中的手指,淩空水珠滴滴而落,點滴就濕了謝常歡一臉,而那銀針也就随之輕動,蟲子「哔叽」一下,從銀針上滑下來了,恰巧落到了謝常歡的手心裏。
「這『毒愈』我還是識得的,也自知它的價錢昂貴,絕不是我能賠得起的,還是還你好了。」
像是察覺到謝常歡的不解,溫浮祝先開口做了解釋。
被銀針劃出一線傷口的『毒愈』,很快便漸漸愈合了傷痕。
謝常歡從袖子裏摸出溫浮祝慣常藏針的小竹盒,将『毒愈』扔了進去,并沒舍得抹去臉上的水滴,只笑眯眯的轉身欲行了,剛擡腳,又猛的一回頭,發現溫浮祝完全沒有脫掉衣服再重新泡進水桶裏的打算,這才摸了摸鼻子萬分哀怨的開了口,「對了,老溫,昨夜的酒錢是我墊的,你可要記得你還欠了我一桌酒錢呢……」
又摸了摸腰間,又掏了掏袖口,謝常歡摸出一個小錦囊來,那錦囊一看花式做工還是個女款的,他雙手直接毫不留情的扯開了,「嘀靈」二聲清脆,倆銅板可憐兮兮的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才滾回了謝常歡的腳邊。
「看吧,我真沒錢了。」
又撓了撓頭,謝常歡繼續揣着一張狐貍臉笑的讨好,「老溫,要不你包了我吧?」
「可千萬別。我還沒如此好的胃口。」溫浮祝也眯起那雙桃花眼來笑眯眯,眼中倏忽射出一線寒光,「現在給我立馬滾出去,我要沐浴了。」
「好吧,我就在門口,你要是水涼了要添熱水甚麽的,叫我。啊對了,你這水桶剛才泡過蟲子了吧,我要不先給你換一桶……」語畢便像是要去提了桶往外走。
溫浮祝甩了三根銀針過去阻了他的步子,「我一點也不怕蟲子。若這只不是有價值的『毒愈』,我可能會考慮将它煮了吃,或者烤了加作料。」
「好吧。」謝常歡微微收了笑,慫拉下腦袋,十分不情願的往外挪了。
将踢壞的門板重新按回了門上,謝常歡這次不敢靠着門坐了,只大大咧咧的坐石階上了,嘬了嘴開始吹哨子。
吹了有半晌,聽着裏面水聲嘩啦啦又響了半天,忽然寂寂,溫浮祝開了口,「你剛才說的『此事不成……』是甚麽事?你這次接了筆甚麽買賣?」
「啊呀,這事便是想同你一度歡宵不成罷了,這件事想必你也是早就心知肚明十分清楚的,我想上你的心思,昭告天下都昭告了無數回了。」
就差得意洋洋的在臉上貼着個字條——我謝常歡生平只求一睡溫浮祝。
溫浮祝咬着牙根笑了笑,「我問你正經的。」
「昨晚那壇杏花春,其實是叫我下了藥的。別說一壇,你就是小喝一口,一晚上也任我為所欲為了,可你偏偏一臉堂堂正正的清明,男子漢大丈夫也能睜眼說些甚麽『我喝一小口也會上頭』之類的扯淡鬼話……」
「謝,常,歡。你這次到底接了筆甚麽樣的買賣?」
「老溫,我若是說了,你能讓我在此行有命去、無回前,了了睡你這個心思嗎?」
語畢透板而出無數鋒利銀針,謝常歡卻早在溫浮祝動手前一秒狂奔至百米開外了。
唯留那人張狂又肆意的「哈哈」笑聲,笑的異常欠抽,「你好好洗吧,我不鬧你了,你出來了我再仔細同你講一講。」
聲音又是自屋檐上傳來的了。
「溫浮祝,此行你若是舍命陪我這個君子了……」
聲音又傳自窗邊,「我可是會認為,你也是喜歡我的了。」
聲音又傳回門邊,「你看,咱倆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你沒心上人,我心上人便是你,再耗下去四十多了,那時候都老頭子一個了……你倒不如現在就從了我吧?」
「好啊,那你現在便進來吧,咱倆好好做一場。」這句話未免接的太過從容,連話音裏都是能聽出壓了笑的。
溫浮祝他這人時常揣着一張溫溫和和客客氣氣的笑。
可只有謝常歡知道,這人可一點也不是看起來那麽好脾氣的。
披着羊皮的狼,披着豬皮的虎,披着人皮的怪物就是說的溫浮祝那種心狠手辣的角兒的,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唾沫,謝常歡明智的住了腳,畢竟他知道,溫浮祝要是忽然也佯裝很開心的配合起自己的玩笑了,那自己就離成為馬蜂窩的那一天不遠了。
因此謝常歡只是在門口「哈哈」了幾聲,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老溫你還是好好洗澡吧,我真的,真的不鬧你了。」語畢便飛快的施展起他那輕功逃竄回裏廳了。
畢竟此去路途遙遠,前路兇險難料,若是能有溫浮祝在陪……着實不算太寂寞。
又勾起嘴角來笑了笑,謝常歡毫不客氣的躺在了溫浮祝的小竹床上,一開始可能叫竹條編制的小床還不太舒服給硌着了幾下,猛的搖晃了搖晃,尋思着這床真不結實,一點也不适合那甚麽甚麽後,懷揣着一肚子的龌蹉心思,謝常歡平靜的打起了小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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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