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這一年,除了吳嘉榮的生活,中國也發生着巨變,波瀾起伏。

汶川大地震的發生、北京奧運會的成功舉辦,在同一個時空、同一個時代,在幾千公裏外的地方,這些巨變看似沒有波及到身邊,卻又無形之中影響了許許多多的人,将人卷入了時代的浪潮裏。

新年來得很快,要與2008告別,迎來嶄新的、充滿希望的2009。

吳嘉榮早早就張羅起了過年的事兒,以前家裏經濟狀況雖不大好,但每年都格外看重除舊迎新,總想盼着新的一年能有所改善,時常幫襯着母親的吳嘉榮,對過年改點辦些什麽格外上手。

年貨、對聯、窗花、小燈籠和炮竹,都是吳嘉榮同張姨一塊兒跑集市夠來的。

江自省許多事務都已經逐步交給了江頤鈞,因此在年關,忙得不可開交,隔三差五就得後半宿才回來。

這天難得回來早了些,見雲秋和聰聰在客廳完成了一團,東跑西嚷,王深束手束腳地站在一旁,時不時要伸一伸手,叮囑兩位小朋友小心些,可這兩位小朋友哪能聽他的話呢?只是擡頭瞥了眼進門的江頤鈞的功夫,兩人就打破了一花瓶。

“哎呀!”王深趕忙過去,兩手扒拉着小孩兒,“別踩着了,會痛的。”

吳嘉榮和張姨正在整理窗花和對聯,比劃着貼哪兒好看,琢磨好久。

“回來啦?”吳嘉榮放下窗花,看向江頤鈞。

江頤鈞朝他露出疲倦地笑容:“嗯。”

吳嘉榮招招手:“過來。”

江頤鈞聽話地走了過來,扯松了些不适的黑色領帶。

吳嘉榮順勢拿捏住領帶的尾擺,眼睛亮晶晶的,輕輕向下拉,江頤鈞便跟着俯下身體,吳嘉榮貼上前親了他一口,說:“辛苦了。”

江頤鈞揉了揉吳嘉榮的腦袋:“再親兩口。”

這下別說張姨了,連正在清理花瓶渣滓的王深都別過眼去,臉頰微紅,聰聰伸手擋住雲秋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小朋友不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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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秋拽着聰聰的手,咬了一口,聰聰樂呵地鑽進王深的懷裏,打起小報告來。

“你才是小朋友!”雲秋說着,跑向了吳嘉榮,“嘉嘉,雲秋也要親親。”

吳嘉榮和江頤鈞面面相觑,冷不丁笑出了聲。

“嘉嘉不能親你。”江頤鈞板着臉說。

“他都親哥哥了,為什麽不能親雲秋?”

“因為哥哥會吃醋。”江頤鈞又說,“嘉嘉只能親哥哥一個人。”

江雲秋坐地就撒潑打滾地哭了起來。

“你和小孩子較什麽勁兒呢。”

整個小洋樓裏變得鬧哄哄,響動要融進梧桐樹的枝幹裏。

等到了年夜飯這天,江自省、莊婉婷以及吳嘉榮的母親都沒來。

母親來電說,她沒有顏面見吳嘉榮,更沒有顏面見聰聰,她說她的人生就這樣了,也只想這樣安安靜靜地守着自己一寸土地一間老屋,不盼着吳嘉榮時常回家,只盼着吳嘉榮往後的日子一切順遂平安、萬事如意。

吳嘉榮沉默良久,不管所有的事情如何兜轉,母親永遠是他的母親。

“媽媽,我不恨你。”吳嘉榮動了動唇,低聲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愈演愈烈,那樣的啜泣聲,同吳嘉榮聽過的別的都不同。

裏面藏着來自歲月打磨過後的衰老味。

“媽媽,新年快樂。”

正在屋裏打轉的聰聰不知何時捕捉到了他這句話,一溜煙跑了過來,搶過了吳嘉榮的電話筒。

滿心滿眼的笑意,像是在吶喊似的:“媽媽!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我的孩子。”

年夜飯依舊是鬧騰騰的,這頓年夜飯是張姨和吳嘉榮一塊兒做的,香味四溢,豐盛至極。

屋內挂起的小燈籠、張貼起的紅色窗花和對聯,将每個人的臉都印得微紅。

王深給聰聰剝蝦,剛放進聰聰的碗裏,就被雲秋給夾走了。

一個小小孩兒和一個大小孩兒,嘟着嘴賭氣五分鐘,誰也不肯讓誰。

于是輪到張姨發話了:“誰表現得好,張姨多包點紅包。”

電視機正大聲播放着春節聯歡晚會。

一切都格外的熱鬧,格外的溫暖。

好似生活最美好的樣貌就該是這樣。

而熱鬧、溫暖。

這兩個詞,在江頤鈞的生活裏消失很久了,又或者說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看着面色紅撲撲的吳嘉榮,就像看到了整個宇宙。

放炮竹最開心的當屬孩子們,在花園裏點着“仙女棒”,打着圈兒,往外冒出璀璨的花火。

王深和張姨守在一邊,樂呵地看着,又得當心聰聰和雲秋燃到自個兒。

可怕什麽,就來什麽。

這不,好幾個花火把新衣裳燙出了幾個小洞來,差些要燒上眉毛。

于是王深不許她們玩兒了,改放煙花筒,将煙花筒擺得老遠,王深去點燃引子,點燃的那一刻,飛似的跑到聰聰身邊,将聰聰護在懷裏。

張姨拉着雲秋的手,指着天空說,看,煙花。

吳嘉榮則靠着江頤鈞的肩膀,江頤鈞輕輕捂住他的耳朵。

煙花在漆黑的夜裏綻放出絢麗的花火。

像一朵又一朵鮮豔的玫瑰。

“嘉嘉,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我愛你。”

“我更愛你。”

吳嘉榮彎着眼睛,轉過身,雙手勾住江頤鈞的脖頸,一左一右,搖搖晃晃。

江頤鈞低眉吻了吻他的眼睛。

身後的煙火點燃了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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