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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星期過去了,陸坤德的病情快速惡化,每天極度疲勞,坐一會兒都會累的出汗,氣息急促的吓人,陸君強整夜整夜的看着陸坤德,總怕他在夜裏猝死。每天不得已離開他一會兒也會叫護士過來。陸坤德已經很衰弱了,随時可能去世。
陸君強每天守在陸坤德旁邊,全無往日優雅的樣子,蓬頭垢面,像頭絕望的獅子。醫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心髒源,他甚至想把書房的槍拿來在街上随便殺個人取出心髒來換給陸坤德。
很多的時間裏陸坤德的神智都是不甚清楚的,偶爾清醒的時候都會緊緊的抓着陸君強的手,急促又清晰的叫:“小君。”陸君強都會伏在他耳邊,像是怕吓到他似的,小聲的回答着:“在這呢。”
得到了回應陸坤德就會很安靜,氣息也平穩很多,沒過多久就會又叫人,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絕望。
到了晚上陸坤德又開始叫人,陸君強脫了外衣輕輕的爬上床,小心的摟着他,柔聲回答着:“在呢,在這呢。”陸坤德睜開眼,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眼中盈動,抓緊了陸君強的手,不一會兒就累的氣喘籲籲,急促的說:“你答應我,答應我……”
陸君強答應着,“都答應,哥你說什麽都答應。”
陸坤德還是緊緊的抓着陸君強的手,手臂上青筋暴起,“答應我……我死以後,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敢自殺,我死後就會……”陸坤德一向溫善的眼中猙獰的可怕,一字一頓的說:“不!得!安!寧!”
陸君強眼淚掉下來,親親陸坤德的眼睛,小聲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陸坤德的呼吸變的更加的急促,幾乎是在嘶吼:“答應我!”
陸君強看着第一次這麽着急的哥哥,心如刀絞,鄭重道:“我們彼此答應,不管誰先走,留下的都要繼續活下來,如果敢自殺……先死去的人不得安寧。”
陸坤德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保證,一下子松開手,點頭道:“我答應。”
陸君強輕輕的吻着他的嘴唇:“哥哥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陸君強發下了毒誓,陸坤德最不放心的事解決了,瞬間安心下來,倚着陸君強的胸口慢慢的睡着了。
陸君強定定的看着陸坤德,眼中滿懷眷戀不舍,計算着還能這樣看多長時間。多一秒也好。
第二天陸坤德起得很早,難得的精神很好,陸君強幫他洗漱了,換了睡衣,吃了食不知味的營養餐後陸君強把他抱到了院子裏,陪陸坤德一起躺在躺椅裏。
這天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院子裏的大榕樹的影子斑斑駁駁的搖曳在兩個人身上。
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安靜的院子裏只有陸坤德揪心的呼吸聲。陸君強拿了童柯落在秋千上的書,是一本英文小說,陸君強皺着眉頭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陸坤德笑了笑,揉揉陸君強漂亮的眉眼,說:“看不懂?該讓你多讀幾年書的。”
陸君強拉了陸坤德的手吻吻,道:“是我自己不要再讀的,跟你沒關系。”
陸坤德笑笑不置可否。陸君強忍不住又說道:“哥不要自責,我以前做的混帳事太多了,是我欠你的。”
陸坤德吻上陸君強的唇,陸君強的話消失在一片呢喃裏……
一陣風吹過來,嘩啦啦的翻過秋千上的書,停留在一頁上。畫面上的是一個頭戴王冠身披華袍的男孩子和一個沙漠裏逃生的飛機駕駛員,男孩子望着男人的眼中盡是依戀與不舍。下面還有一句話—
"It was wrong of you toe. You will suffer. I shall look as if I were dead; and that will not be true…"
I said nothing.
"You understand… it is too far. I cannot carry this body with me. It is too heavy."
I said nothing.
"But it will be like an old abandoned shell. There is nothing sad about old shells…"
I said nothing.
(譯:“你不該過來看着我,你會難受的。我會像是死去的樣子,但這不會是真的……”
我默默無言。
“你明白,路很遠。我不能帶着這付身軀走,它太重了。”
我依然沉默不語。
“但是,這就好象剝落的舊樹皮一樣。舊樹皮,并沒有什麽可悲的。”
我還是沉默不語。
---《小王子》)
午夜的時候陸坤德被叫醒,幾個護士和一個醫師接了陸坤德去手術室,心髒源終于找到了,正在送來的路上。陸坤德迷迷糊糊的被折騰來折騰去的做術前準備工作,好不容易抓着了一個熟悉的醫生,問道:“于大夫呢?我弟弟陸君強呢?”
醫生拍拍陸坤德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說:“于浩峰和你弟弟去取心髒了,等你醒過來就能見到他們了,放輕松。”
陸坤德躺下來,陸君強去取心髒了?睡覺前他還恍惚的聽到陸君強一直在和他說話,什麽時候走的……
還沒有打麻藥陸坤德就已經昏迷了,失去意識前總覺得很難過,他有好多話想問又不知道問什麽。算了算了,陸坤德安慰自己,等病都好了,等病好了,就什麽都知道了。
再次醒過來已經過了30多個小時了,陸坤德覺得渾身都在痛,勉強睜開眼,什麽也看不清,呼吸罩裏霧氣模糊,隐隐約約看見玻璃牆外面的好像是童柯,陸君強呢?陸坤德再次昏睡了過去……
手術很成功,幾乎沒有排斥反應,免疫性的藥物加的少,恢複的異常迅速。才半個多月陸坤德已經可以坐起來了,雖然還不能下床,但比較其他的心髒移植手術患者幾乎可以說是奇跡。如果陸坤德的情緒能好一點的話,無疑恢複的會更快。
童柯輕輕的給陸坤德熱敷手臂上的針孔,于浩峰在旁邊柔聲道:“坤德,我說了陸君強馬上就會回來的,你知道,總有些捐獻器官的家屬會難惹一點,又聽說了君強的財力……總之處理起來很困難的。”
陸坤德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
從手術後到現在陸君強一直沒有出現過,于浩峰一直說是捐獻心髒的人的家屬在鬧事訛錢。陸坤德充耳不聞,也不會再鬧,聽話的接受治療。只是幾乎不在說話了,只有每天見到于浩峰的時候會問他:“小君還不來看我嗎?”“小君不來看我嗎?”“小君今天不來看我嗎?”
于浩峰又重複了一遍每天的說辭,自己都覺得尴尬,讪讪的笑笑,問:“今天想吃什麽?今天王教授不在,我給你犯次錯誤。”
陸坤德轉過臉,小聲道:“我想吃煎餅。”他蒼白的臉上突然爬滿淚水。
于浩峰像是被人突然梗住了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童柯忍不住哭了。陸坤德看着于浩峰,幾乎是乞求着顫聲道:“我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告訴我實話!陸君強是不是殺人了?!他到底在哪?!”
于浩峰和童柯對視一眼,童柯點點頭。于浩峰轉身出去,拿了一個信封回來遞給陸坤德。
陸坤德抖着雙手打開信封,裏面是陸君強公司印的便簽,上面是陸君強不甚好看的幾行字:心髒一直找不到,我想要是再拖下去,找到了也沒有意義了。
我決定用我自己的辦法,哥哥,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
當這個計劃在我腦海中成型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幾個月你有多害怕。
當一個年輕的人,一個對這個世界有着無限的愛與思念的人,在知道自己将離開的時候,是很害怕的。
害怕的不是死亡那一瞬間的痛苦,不是要面對未知的黑暗與不可知的未來。
而是不放心的将最愛的人獨自留在這冷冰冰的世界上。
既然知道了這種恐懼,如何忍心讓你再承受。
對不起,哥哥不要難過,我沒有死,只是換了種方式,以最接近你的方式活在了你的身體裏。
記住我們彼此發下的毒誓,我一生漂泊奮鬥了快三十年,請讓我有一個安穩的歸宿。
不要哭,我愛你。
----------小君
于浩峰看着陸坤德蒼白絕望的臉,猶豫着,說道:“那天君強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你們天壽路的別墅取心髒……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他一直跟我通着電話。”于浩峰忍不住大哭起來,“他說……他要把自己的心髒給你,讓我手術後把你的心髒……放在他的屍體裏再下葬……還說讓我能瞞你一天是一天,等我跑到門口的時候……君強開槍自殺了。”
童柯死死捂着嘴,眼淚嘩的流下來,哽咽道:“坤德……為了陸君強的心髒,你也得活下來……”
陸坤德顫抖着把紙條壓在胸口上,連日的猜測疑慮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縱然彼此深愛,陸坤德也沒有想到陸君強會以這樣壯烈決絕的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早該猜到的,陸君強辦事狠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凡是接觸過的人都有了解,只有陸坤德自己一直不肯相信。要不是親人的心髒,怎麽會和身體契合的如此順利……
現在陸君強居然以他自己的生命,撒下了套住陸坤德的最後一張網,讓他為了愛人的心髒活下去,無法自殺……陸坤德摸着自己的胸口,陸君強的心髒在努力的維續着他的生命,年輕的心髒跳動着,一下一下……
“啊!啊!啊……”陸坤德撫着自己的胸口大哭,一下下的心跳,這是小君的心跳,這是小君的心髒……陸坤德嘶啞的大哭,聲嘶力竭,雙手交疊在心髒上,仿佛是在擁抱着隔世的愛人。
城北的青山墓地裏,有一座新墳,裏面有一個年輕的男子。以同樣的姿勢,雙手交替撫在胸口,懷抱着陸坤德的心髒永遠的沉睡了。
那是他的弟弟,他再也見不到的愛人。
……
于浩峰一直在擔心陸坤德知道真相以後會崩潰自殺,但陸君強的咒語生效了,陸坤德漸漸地開始配合治療,除了那幾天情緒失控,後來都很穩定。于浩峰放下心來,童柯說陸坤德不是在配合治療,他只是在配合延續陸君強心髒的生命。于浩峰覺得無所謂,只要能活下來就好。但童柯總覺得,陸坤德也已經死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陸君強的律師來了療養院一趟,将陸君強的遺産計劃通知了陸坤德。陸君強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所有的遺産都留給了陸坤德。公司的股份已經悉數賣了,一部分存到了國外,又添置了幾處房産。
陸坤德看着房契的交易時間……居然是在于浩峰通知移植心髒的那幾天。
陸君強居然在那時候就開始計劃了,陸坤德擦去眼淚。王律師很紳士的停了一會兒等陸坤德平複情緒,沉聲道:“我很遺憾,在我的幾個長約委托人裏陸先生是我最欣賞的一位,出了這樣的事……”
陸坤德點點頭簽好幾份文件,問:“還有什麽要我做的麽?”
王律師搖搖頭,說:“暫時還沒有,後續的一些問題我會再來通知您……怎麽說呢,我很佩服陸先生的決斷,遺産委派是他自己計劃的,一個月的時間,将所有的資産以最優模式交接在了不懂經商的您的手上,沒有因任何多餘的手續浪費財産。嚴絲合縫一絲不茍,真的很讓人佩服,希望您能不辜負陸先生的苦心。”
陸坤德點頭,示意童柯送律師出去。
于浩峰進來走到床邊,裝作沒有看見小桌上的文件,笑着問:“坤德,今天天氣很好,要出去走走嗎?王教授不在哦,我可以推你去湖邊看看。”
陸坤德撫摸着胸口聽着自己的心跳,看看玻璃牆外的藍天白雲,轉頭對于浩峰笑笑:“好啊。”
我一定會好好活着,不辜負你死去的如此辛苦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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