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姨婆來訪

一個慈祥的老太太端着杯茶,  姿态優雅地抿了口，周圍人說話時她一直微微笑着，能看得出年輕時一定是位美人。

這位姨婆名叫張朝楊,  看名字有點像是個男性，她的人生經歷也十分跌宕起伏。

十八歲就外出留學,  這對當年的社會來說,  十裏八鄉都是個爆炸新聞,  更何況當年的張家還是個很普通的工人家庭。

羨慕的人很多,  但沒人敢提出異議，這可是國家公費送出去的優秀學子，是寄希望于他們學成歸國報效國家的。

和張朝楊一同留學去的六人,  四年後學成歸國的只有她一人,  其他幾人要麽沒法畢業，要麽選擇了留在異國。

張朝楊回國後就進了軍工所工作,  張家的門楣也因為她徹底改變。

不過這樣的好景沒持續多久，二十八歲的她經人介紹認識了當時的丈夫張敏,  兩人沒多久就結了婚,  日子過得也算是平靜。

可三年後,  張敏被人檢舉竊取國家機密，同為配偶的張朝楊也被抓進了監獄。

張敏罪名成立性質惡劣被判處死刑，而她經查沒有嫌疑無罪釋放。

就算是這樣，張朝楊的工作單位還是因為要規避風險而辭退了她,  失去了工作還背上了漢奸婆子的名頭。

曲仲小時候聽張朝紅說起這位姨婆時只用心性之堅韌是常人難比來形容她。

就算經常被人欺辱和丢爛菜葉,  張朝楊還是擡頭挺胸地活着，并且對于自己所學的專業從未放棄，後來還是張家老太爺把她接回了家情況這才好轉了些。

至此後，她幾乎大門不出地關在家裏研究所學,  終于在十五年後成功登上了國家權威的軍工雜志。

而她也被邀請去教授急需高科技人才的軍工學校，她的過往自此塵封沒人再敢提起。

直到退休她都在學校的一線教書，後來更是孤身一人去了國外旅游，偶爾才回到國內一趟。

上回曲仲見到她還是七年前，她到北城來演講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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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面。

“姨婆！”曲仲連忙招呼。

張朝楊放下茶杯，輕輕沖曲仲招了招手：“快來，到姨婆這來。”

曲仲快步走去，終于看清楚了沙發上坐着的其他人，除了他認識的劉大嫂和劉俞亭，還有另一個中年女人帶着個瘦弱的小女孩坐在一旁。

劉大嫂連忙把劉俞亭抱到了自己膝蓋上讓出了個位置：“曲仲，你坐。”

“劉大嫂。”曲仲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劉俞亭的腦袋，這孩子恢複得白白淨淨，正在乖乖舔着棒棒糖。

剛一坐下，張朝楊的就伸手捏了捏曲仲的臉頰：“怎麽曬黑了這麽多。”

“天天在地裏瞎忙活能不曬黑嗎！”替他回答的是張朝紅的埋怨聲，曲仲只能嘿嘿一笑算是同意。

“也瘦了不少，吃了不少苦。”張朝陽繼續捏曲仲的胳膊，最後伸手拍了拍他的頭，一臉心疼。

想必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張朝紅都跟她說過，曲仲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只是一味地笑着點頭。

“咱們張家的後輩……哎……”張朝楊收回手，神色裏滿是遺憾和痛心，張朝紅喊了聲：“大姐。”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

曲仲心裏雖然好奇不已，但也沒接着往下問，只把目光投向了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

好在段衛國也很快出聲轉了話題：“曲仲，這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段佳，那個是我的學生張任。”

女人連忙主動介紹：“我是張任的妻子，這是我女兒張黎黎。”

看人這麽主動，曲仲心裏有了幾分猜測，這女孩臉色蠟黃身材瘦弱，一條紗裙穿在身上空空蕩蕩，只能用皮包骨來形容。

段佳說完後，先是看了眼站在對面的張任有些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開口。

最後還是段衛國看不下去，主動指着小女孩說：“這孩子不吃飯，真是愁壞人了。”

有了人開頭，段佳開口就容易的多，她把女孩子的中袖撸到了肩膀上，指着一點肉都沒有的胳膊說道：“這孩子挑食太厲害，你看瘦的。”

曲仲瞟了眼

，輕輕搖了搖頭：“這可不是偏食能這樣的吧，去檢查過身體了嗎？”

“檢查過了，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就連心裏幹預也做過。”張任看到女兒的樣子，愁眉不展地插話：“都沒用，她不吃還是不吃。”

“那我看看脈象。”

張黎黎乖乖把手伸過來，曲仲手指放上。

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其他并沒有什麽問題，……竟然真是挑食引起。

女孩子一言不發，整個人沒什麽生氣地駝着背。

曲仲收回手，溫聲地問道：“你今年幾歲了啊。”

“八歲。”

“你喜歡吃學校門口的涼面嗎？”曲仲突然又問。

張黎黎一臉茫然：“涼面，我沒吃過。”

“那小賣部的烤腸呢，我覺得超級好吃。”

張黎黎使勁搖頭：“我媽說外面的飯不幹淨，不準我吃。”

“那你不吃家裏的飯肚子不餓嗎？”

“餓！”張黎黎點頭，慎重思考了片刻後她忽然靠近曲仲，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可我們家的飯好難吃，沒味道。”

“沒味道？”

“嗯，我奶奶說少吃鹽健康。”又看了眼段佳後，她回憶道：“肉好腥，菜也苦。”

聽到這，曲仲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真是辛苦你了。”說完，擡頭對段佳夫妻說道：“孩子沒病，應該是嗅覺和味覺比一般人強些，你們家的飯菜又淡，所以她形成了生理性的厭惡。”

兩人都是一愣，根本沒想到竟然得到這麽個答案。

曲仲站起身，從他帶來的框子裏拿出個雞蛋直接鑽進了廚房。

廚房裏的竈臺上還炖着雞，曲仲舀了碗雞湯，直接用雞湯燒了碗蛋花湯，湯上除了幾顆蔥，只放了點點鹽。

他再次端着碗出來時，張黎黎忽地聳動着鼻子，嘴裏一直喊着：“好香。”

“你嘗嘗！”曲仲把碗遞給她，就在張任兩人震驚的目光裏張黎黎很快就把這碗湯喝得幹幹淨淨。

“我還想喝。”

“馬上到飯點了，一會還有很多好吃的。”

曲仲看向段佳，無奈地笑道：“看來你們家以後得給這孩子專門種些有機菜才行。”

“竟然是這樣……”張任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轉來轉去最後的問題竟然是出在自家。

“好了好了沒事就好。”段衛國站出來收尾：“曲仲，今天你下廚給你姨婆嘗嘗你的手藝。”

“沒問題。”曲仲站起身，挽着袖子就要進廚房，張黎黎見狀，完全是立刻就蹦了起來：“我去幫忙。”

“你這孩子……”段佳笑着拉住她：“你是嘴饞了想偷吃東西吧。”

曲仲回頭：“這框子裏有很多好吃的，你和劉俞亭自己找找。”

客廳通往飯廳的地板上堆滿了十幾個框子，曲仲進廚房後，段衛國幹脆站起來打算把東西分一分。

“劉彬，張任，你們來。”

客廳裏的人都圍了上去，就連張朝楊也因為好奇起身走了過去。

“這些都是水果，你們自己拿了吃。”段衛國揭開兩個框子的繩子，把裏面花花綠綠的果子推到了兩個孩子旁。

張黎黎看到那神仙果，一雙眼都亮了起來，劉俞亭也認識裏面的好幾種水果，兩人各自趴在一個框子前，開始往外搬着喜歡的果子。

飯做好，東西也分得差不多，兩大堆蔬果被推到了門前，段衛國夫妻只留下了一點點。

“吃飯了。”曲仲喊。

“我來幫忙。”放下心事的段佳格外熱情，劉大嫂也不甘落後，兩人幫着端菜擺碗，忙得不亦樂乎。

等人一坐下，段衛國把目光投向了張朝楊，她今天是在座年紀最大的人，大家等她提筷。

“吃吧吃吧，別客氣。”張朝楊夾了筷子面前的番茄魚片，大家這才開始動筷。

曲仲全程只能看到張黎黎腮幫子鼓鼓的模樣，幾乎嘴裏的還沒咽下去，筷子上就已經夾了新的食物。

段佳在旁邊不停地讓她慢些，演變到最後只能使勁給她吹涼。

張任心裏的包袱一除，整個人都有些飄，兩口酒下肚後更是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劉彬一家則是埋頭吃飯，徐桂更是連杯子裏的酒都沒動過。

就算如此，張朝楊還是緩慢地夾着菜，偶爾和張朝紅說上兩句話，或者時不時用打量的目光看幾眼曲仲。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飯畢，張任塞來的紅包被段衛國又塞了回去，一家子這才千恩萬謝地離去。

送走劉彬後，屋子裏終于只剩下家裏的幾人。

曲仲起身要去洗碗，張朝楊擺手讓他先到客廳來，就連張朝紅也是一臉疑惑。

段衛國一聲不吭地打了瓶曲仲帶來的泉水，倒進茶壺後也跟着坐了下來。

這下子，客廳裏只能聽到張朝楊一個人的聲音。

“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剩下的至親。”張朝楊手搭到了張朝紅手背上，語氣有些沉悶：“張家的小輩都跟我不親。”

“姐。”張朝紅沒想到張朝楊竟然這麽直接。

張朝紅那一輩共有姐弟三人，除了她們倆還有個弟弟張朝武。

張朝揚在老宅的十五年裏，父親在世時還好，可人一去世張朝武就對他這個姐姐冷嘲熱諷，巴不得她早點搬出去，甚至還說她髒了張家的門楣。

那時她的侄子們都已經十來歲，冷嘲熱諷裏也有他們的身影。

如果不是張朝紅給張朝楊每月都寄生活費，她恐怕早就流落街頭餓死了。

就是這麽艱難，張朝也從來沒和張朝紅說過自己在家裏的處境，就連段衛國也是十幾年前才曉得當年的往事。

後來張朝楊複起，張家的三個侄子都來示過好，她幾乎是客客氣氣把人送走，但他們要求的事一件都沒答應過。

血脈親情在她眼裏，就只剩下張朝紅這一個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是我的休息日，所以周四就更新三千，不過周日會加更哦。

（頂着鍋蓋防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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