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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皇甫尚大将軍近來已愈發覺得朝中有重大變故将要發生。

自年初大皇子帶兵去了北方,将他手下的許多精銳都帶了去,他的兒子皇甫雲也去了,軍內遂擢升上來一些人暫時補了缺,短短不過數月,皇甫尚對許多軍內的事便感到不如原先順手。

更加上兩月前李妃病逝,內宮的消息傳出來也沒有先前那麽及時了。

許多事情剛開始發生的時候,皇甫尚并沒有覺得什麽,都在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內,但不知何時,各類事情開始層出不窮,往往這件還沒有按下,那件便冒出來,好像所有事情均商量好湊在此時發生。

對于皇甫尚這種久在官場打滾的人來說,這樣的情形自然令他心生警惕。

所以一月前他已派人送了密信與大皇子,希望他在收到信後盡快想辦法奏明朝廷班師回來。

在此之前,皇甫尚自會竭盡所能控制局面,不讓變故提前發生。

李胄璋仍舊整日在外胡混,他甚至開始夜不歸宿。

皇甫尚在聽手下人向他報告這一情況時,緊蹙了眉頭,不知道太子這是在搞什麽鬼。

但要讓皇甫尚相信近期這些事情都與太子無關,那是絕無可能。

随着越接近冬天,皇甫尚越是心急如焚,不明白大皇子為何至今遲遲不歸,也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而這邊朝中,卻是暗潮翻湧,變故随時都有可能發生。

皇甫尚此刻雖對朝局洞若觀火,但他在數月前已然被處處掣肘,此時所能做的翻轉更是有限。太子一黨動作頻繁,越來越不加遮掩。皇甫尚萬萬想不到,他與大皇子此番争得帶兵之權,竟是讓太子抓到空子,釜底抽薪,斷了他們的後路。

皇上也覺察到最近太子的所作所為,他知道一切都只在頃刻之間了。多年來,他與太子被李妃一黨壓制,外戚幹政,兵權不在手中,李妃與皇甫尚的眼線遍布宮牆內外,他為保太子,韬光養晦,步步小心,實指望有一天,太子能夠強大起來。

可李胄璋一度讓他不知如何,他做的那些事不周密而幼稚,多少次被大皇子抓到把柄,要不是他一再不顧大皇子猜疑與不滿,始終裝聾作啞,早已被彈劾多次了。

但現在想來,李胄璋會做那些事恐怕也是有意為之。

皇上決定禪位了。

他相信此刻的太子,已然能夠控制局面。而在他繼位之後,也必然能夠清除外戚,蕩平邊患,整頓內政。這便是最好的時機。

一月後,遠在北方邊境的大皇子便收到了皇上的禪位诏書。

一時間巨變從天而降,大皇子恨不能一步趕回京城。他要看看這變故是如何發生的。

而且大皇子相信,就憑他手中握有的兵權,不管朝中局勢變成怎樣,他都還有一搏翻盤的機會。

大皇子決定班師回朝。

當大軍開到距京城還有百裏的時候,一隊禦前軍迎到。

“皇上命大皇子簡從随我們觐見。”

“皇上?”大皇子冷冷道,“哪個皇上?”

“太子已于上月登基,自然是新皇上。”

“新皇上為何如此倉促登基?”大皇子冷笑,“難道是怕有什麽阻攔他嗎,還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禦前軍臉色均變了,他們沒想到大皇子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口出不遜之語。

“大軍勞頓,天色已晚,我看還是晚些時候再去觐見吧,”大皇子命左右,“傳令下去紮營,帶這幾位下去休息。”

李胄璋很快知道大皇子在城外紮營之事。

這是想逼宮麽?

李胄璋撫額,榮祿在一邊小心伺候。他登基月餘,剛剛才消了皇甫尚的兵權,打擊了外戚的氣焰,這個時候大皇子來這麽一出,很難說局面會不會死灰複燃。

但是,這也原在意料之中。

“……榮祿,郎中令現在何處?”李胄璋想起最近都不見的李成。

“想還是在各軍處。”榮祿答道,因為前一陣子,李胄璋令李成多去各軍處走走,李成便按照他的命令,整日待在那些地方。

“去把他傳來。”李胄璋嘆氣。

李成很快被傳來,高大結實的他顯然更适合這一身護甲,樸實的臉不見多餘的表情,依然寡言少語。

但李成的變化在李胄璋看來卻是不可謂不大的,整日待在各軍處,他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李胄璋近來曾試着問過他對一些問題的看法,他竟回答的頗有見地,沒想到這個當初的雜役,竟還有這樣的天分。

只是李成卻一直躲着他。

最初的時候,李胄璋因那晚醉酒的一點悔意,很長時間沒再碰他,還給他任了職,後來無意中,他發現李成對軍務的興趣,便讓他去各軍處待着,現在,李胄璋經常都要各處宣召,才能在不知哪裏找到李成。

但因為李胄璋登基前後朝中事務實在繁雜,他也沒心去追究,何況近來,李胄璋新得了一個美人。

這美人原是宮內樂女,是榮祿見李胄璋整日操心政事,為了解他的煩悶,特地挑選的。

李胄璋好像一直就是這麽浮萍心性,突如其來的喜歡一件東西,然後突然的淡去。

他很喜歡那個美人,那個美人背心有一點嫣紅的胭脂記,每每身着薄紗彈樂起舞的時候,胭脂記便仿佛跳躍在李胄璋心間的一粒朱砂,癢癢的很勾人。

李胄璋靠坐椅中,神思自美人身上懶懶游回,眼前是靜靜侍立的李成。

什麽胭脂,什麽朱砂,在這個男人這裏,也唯有這一成不變的表情而已。

李胄璋方才來自美人的愉悅不知為何便有些索然了,他挑了眉毛,“郎中令這是從哪裏來?”

“回皇上,奴才在禦前軍。”李成低聲回禀。

禦前軍。李胄璋想起他那被大皇子扣下的禦前軍。“哦……郎中令知道大皇子在城外駐軍之事了?”

“……是。”

“你有何看法呢?”李胄璋随口一問。

“……奴才認為,皇上剛剛登基,對大皇子還是安撫為主。”李成猶豫了一下,慢慢回道。

“怎麽安撫?”李胄璋有了些興趣。

“大皇子凱旋,皇上可以率臣民去城外迎接。”

李胄璋有些愕然,對啊,這豈不是個最好的主意。他慢慢直起身來,望向李成的目光有些灼灼,“……郎中令今後不宜再以奴才自稱了吧。”

李胄璋很快頒旨,他将親率衆臣民于城外迎接凱旋還朝的将軍王。

李胄琮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李胄璋會來這麽一出。

他縱有不臣之心,當着天下衆臣民的面,除了乖乖進城,又還能有什麽做為。

畢竟太子繼位名正言順,他再不甘,也不能不顧及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得容後再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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