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春花覺察到丈夫的反常。

前幾日,他每從朝裏回來總是有些心事重重,兒女找他玩耍,她都能看出他在強撐歡顏。

李成一直是個心思重的人,可能與他的出身經歷有關,每每遇到一件事情,他總是反複思量。

李成發現此次回朝皇上對他的态度又似變回從前,曾經五年來皇上對他始終君臣相待,所以,他已很久沒在皇上那裏看到那種神情了。

想到前日酒宴上,皇上醉酒後的難以自持,李成不免心驚。

可他不能相信,五年時間太久,很多事情都早已過去,何況這些年來,他飽受邊境風霜,經歷無數殘酷戰事,早已不是當年模樣。

他希望一切都只是他思慮太過了。

然而今日偏殿中,他本正在向皇上回禀,皇上卻突然像多年前那樣,走過來挑起他的臉頰笑道,“愛卿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李成的心當時便沉了下去。

皇上直直看着他的眼神,那含笑的表情,不正是當年他面對他時的模樣嗎。

多日來的思慮擔憂終成了現實。

李成只能沉默,半晌,他轉開頭去。

李胄璋的手指落了空,它在原地僵了片刻,然後,再次過去捏住李成的臉轉了過來。

“愛卿還是那付樣子,”李胄璋淡淡的笑道,“還是,因為是将軍了呢。”

李成被迫面對着皇上,但他不能與皇上對視,于是只能垂下視線,皇上的話令他不安,李成從未想過自己是将軍,“……臣不敢,皇上。”

“不敢?”李胄璋神色有些不明,他看着李成,久久,手慢慢往下,撫到了李成的頸項,李成的肌膚有一些跳動,他竭力不讓自己躲開。

然後,李胄璋就附身過來,歪頭吻向他的耳後。

“皇上。”李成的聲音禁不住有些發顫,李胄璋的手托住他的頸後,輕輕吮吻。

榮祿輕步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趕緊低眉斂目退了出去。

李成已感覺到皇上的呼吸有了些紊亂,他心亂如麻。

李胄璋卻情難自禁,他覺得李成便就是他的冤孽,明明如此平凡貌不出衆,如此僵硬不解風情,如此不甘,他怎麽還是看上他。李成的肌膚帶着男子才有的味道,令李胄璋流連難舍,他的手終于摸上李成腰間的束甲。

李成掙開跪了下去。

“皇上,臣不敢,”李成垂首,束發因為李胄璋的情動有些淩亂,“……臣請告退。”

李胄璋還未從情i欲中緩過來,看着跪倒的李成,半晌怔忡,“你……”

這個男人仍不依他!

李胄璋的眼神忍不住有了些沉郁,慢慢的在李成身上掃視幾周,他看着他身穿的将軍盔甲,然後目光移到他耳後的那個吮痕,靜視片刻,李胄璋道,“李将軍這是要違抗聖命嗎?”

“……臣不敢。”李成低聲。

“不敢,我看李将軍現在未必有什麽不敢了吧。”李胄璋冷然。

李成一時不能接言,這話今日皇上竟然說了兩遍,李成不得不細細思量,他禁不住有些心驚。

但李胄璋看到李成沉默,卻以為他在無聲的默認,他更惱了,想到李成果然竟敢自恃将軍,他真想立刻消了他的兵權,讓他再做回宮中的奴才,他才能知道他是誰。

可是李胄璋轉而又看到李成那半露的額角與鬓發隐隐帶着風霜與疲憊,李胄璋張了張唇,卻最終道,“你下去吧!”

榮祿一直守在偏殿外,因殿門未關,殿內的動靜他都聽得到,李成退出來便轉身走了,榮祿往殿內露了露頭,看到非常不高興的皇上。

榮祿想了想便急急追了出去。

榮祿十分知道皇上對李成是個什麽意思。

就算當年一開始他也以為皇上對李成是偶然興起,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直在李胄璋身邊伺侯的榮祿,又怎麽可能看不出皇上的心思。

榮祿甚至比李胄璋自己都了解他的那些心思。

李胄璋一直便在關注李成,他把他放到軍營,一路培養提拔,賞府邸賞奴才,就算是看中他的才能,這心思也用的太久了。

自來宮中不管多絕色的美人,李胄璋都不曾寵愛超過數月,對這樣浮萍心性的皇上來說,這難道還不說明一些問題嗎?

□□祿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哪裏知道李胄璋心裏對李成的那些更複雜難言的情緒呢。

李胄璋自然也不需要別人知道,他若知道榮祿竟敢如此揣摩聖意,他非收拾他不可。

榮祿出門不遠便碰到了項清,榮祿不喜歡這個項清。雖說這個男人是他發現并送到皇上身邊的,但他性格高傲,目中無人,尤其是得到皇上寵愛後,他再見到榮祿,更沒那麽恭謹了。榮祿現在無比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沒看清這個人,把這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送到了皇上那裏。

但榮祿的這些想法自然不會表露半點,每次見到項清,他總是恭恭敬敬的。

只是今日見到項清,榮祿沒顧上理他,李成便在前面快步走着,他急于追上他。

“李将軍。”好容易追上後榮祿喘着氣輕喊道。

李成腳步頓了頓,“榮公公。”榮祿看到李成的臉色很不好。

“李将軍就這麽走了?”榮祿試探道,“李将軍,皇上可不高興了。”

李成沉默,但片刻,他繼續往前走去。

榮祿趕緊跟上,他知道李成一向寡言少語,尤其是自邊疆回來,升為将軍後,他更沉穩不喜多言了。

“李将軍,不是奴才多嘴,皇上很……看重将軍,”榮祿道,“将軍不可自誤,不然定會吃虧的。”

榮祿今日會追出來跟李成說這番話,當然最主要是為了皇上,其次,他還挺喜歡李成的。

與項清不同,李成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對他很尊敬,并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有一點看不起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何況榮祿心裏明白,皇上更看重誰。

榮祿本是勸李成,他知道皇上脾氣,知道他既然惦記上了李成,那令他就範只是遲早的事,李成若執意不肯,到時候皇上性子一起來,吃虧的可是他。

李成卻從中聽到了威脅的意思,榮祿的話就像一塊大石一樣壓在了李成本就無比沉重的心裏。

回到府中的李成盡量掩藏着他的這些情緒,不想讓他的妻子為他擔心,但他不知與他做了多年夫妻的春花,怎會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呢。

正因為了解,春花知道李成不想說的事,是沒人能讓他說的,這些年來,他為了這個家承擔的太多了。

春花也只有努力的管好府裏,關心愛護她的丈夫,幫他分擔一些她所能夠分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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