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再不起眼的人都會有人記得
出了院門盛仙才發現自己這一舉動實是有欠考慮:其一要想從五缺處獲得什麽信息,實乃無用功,此番尋劍究竟是否出事不說,自己連從何找起都一無所知;其二又正巧遇上行動不便時候,況且,即便自己行動便利恐怕也難以頂上什麽用。
要想救一個比自己還厲害的美人好麻煩啊,盛仙苦惱地托着下巴蹲在院門口思考。
對了!眼前突然一道金光閃過,若是去縣衙一趟,豈不甚麽都清楚了?
盛仙只拍腦袋,心道果然和五缺在一起會被傳染白癡,絲毫沒有嫁禍他人的罪惡感。
來到街上,正往縣衙的方向走,就見一陣風從身邊刮過——可不正是縣上一隊捕快,直直向前行去了。盛仙也不顧自己半傷殘的身份,就跳着腳追去。
到了衙門口,捕快們早沒影子了,大門緊閉着,門前兩邊各一個守衛,面相森嚴。
盛仙一跳一跳地上了階梯,咧嘴沖兩個守衛一笑。
這兩人卻也識得他,其中一個只搖頭道:“你不是那個集市上給人算命的嗎?此地閑人免進,難道你不知?”
盛仙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兩位大人,我娘子有危險,專程來此求助啊!”
另一人奇道:“你娘子有危險?你自己怎不去救?”
盛仙道:“你有所不知,我娘子就是——”說到一半,他生生止住了話頭,心道若是尋劍曉得了自己宣揚此事必然又不睬他了,還是低調為好。盛大仙完全沒有考慮人家蘭大捕頭從來沒承認過這個事實,這位大仙如此活在自己的小宇宙裏,真乃奇人也。
面前兩人一臉疑惑,等着他說下去,盛仙咧咧嘴,随口接道:“是——這裏林捕快的表妹啊!我此番來正是要尋他一起去救娘子呢。”
聽了這話,一人道:“莫不是那個林飚,林捕快?他那小身板,抓個賊都困難,如何救你娘子?更何況,咱個也未曾聽過他有個表妹啊?”
盛仙道習慣性地摸摸胡子,道:“雖說是表妹,然,娘子亦乃一遠房親戚,加之為人不喜抛頭露面,知道此事的人少也情有可原。兩位大人,人命關天,還請放我一馬!”
這二人對視一眼,為難地說:“就算你這麽說,上面的命令也難以違背……你娘子,究竟遇到甚麽禍事?”
盛仙張張口,正待繼續往下編,大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了,兩名守衛立刻立正行禮。
當頭一個出來的人,可不正是蘭尋劍?盛仙見此喜上眉梢,剛要開口喚娘子,又想起什麽,慌忙住嘴,一雙眼睛直直盯着他不放。
蘭尋劍狹長眸子微微一閃,從盛仙身上掠過,未作停留,腳下一徑地向前去了。
太好了,看來娘子他沒什麽事,盛仙這樣想着。
那兩個守衛行畢禮,在一旁卻等得急了,道:“倒是說呀,你娘子出了什麽事?”
蘭尋劍顯然聽到了這句話,腳步微微一頓,随即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盛仙正想去追,身後一人早先他一步:“尋劍,莫要逞強!還是到我府上養好傷再走!”
轉頭望去,這随着蘭尋劍從門內出來的人,好像有些眼熟?
兩名守衛見了這人,再度立正:“唐縣丞!”
好你個唐縣丞,以前就整日介以公事為由扣押我娘子,明顯是居心不良!盛仙思及此,恨得牙癢癢,心道這個唐縣丞必然不是善類,一定要尋劍遠離他才好。
蘭尋劍頭也未回道:“多謝好意,蘭某亦有居處,大人請回。”
唐縣丞聽聞此言,停住了腳步,卻還切切看着他背影道:“那你路上小心!”
盛仙見此情景,對守衛道:“既然上面有令,我便不叨擾了,再去另想他法,此番多謝二位!”說罷狠狠剜了那唐縣丞一眼,就向蘭尋劍去的方向跑走了。
兩個守衛疑惑地對視一眼,這人怎的說走就走?而無端端被瞪了一下的唐縣丞此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覺得自己無辜得很。
拐過一道彎,盛仙單腳跳着努力追上蘭尋劍:“親愛的等等我!哎喲哎喲……”
蘭尋劍終于回頭賞了他一道目光:“你怎在此?”
盛仙一邊追一邊呼哧呼哧喘着氣道:“我,我聽說你失蹤了……就、就……對了,親愛的你、你傷着哪了?讓我看看……”
蘭尋劍微微蹙眉,道:“無礙。”說着放慢了腳步。
“哎呀親愛的讓我看看嘛……”盛仙上下打量蘭尋劍,并沒見傷處,便道,“莫非傷在後背?要不然……”說着,不安分的爪子就開始往前面人身上探。
蘭尋劍偏頭看他一眼,輕巧躲開了那只手,并往前快走了兩步。
這一下落空,盛仙身體頓時重心不穩,結結實實撲到了地上,一時間塵土飛揚。
盛仙翻了個白眼,裝暈。
蘭尋劍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掃視一圈,果斷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盛仙忙不疊地爬起來:“親愛的你偶爾也有點情調好不好啊……”
這回蘭尋劍再沒放慢腳步,盛仙追到家門口時早已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喘一邊繼續追,直接追到了人家屋裏。
蘭尋劍端端坐在褐漆雕花木桌前,正好整以暇地啜飲新沏熱茶。
盛仙喘勻了氣,跳進來順手關了門,嘿嘿一笑:“親愛的你在等我啊?”
面對如此厚臉皮之人,也虧得蘭捕頭面色還巋然不動,淡然道:“你想多了。”
盛仙傻笑一陣,道:“親愛的你還是這麽害羞。”
蘭尋劍喝茶。
盛仙早已老實不客氣地坐到他對面,問道:“五缺說你失蹤,真有此事?”
蘭尋劍慢慢放下杯,輕描淡寫道:“探案難免中計。”
“那就是真的了,是何方神聖敢對你下手?”盛仙憤慨。
蘭尋劍搖搖頭:“我不過一個官府衙役,怎來這一說?”
“十裏八鄉誰不知你蘭捕頭的威名,有你罩着,在我們這小縣城裏,哪有人敢輕舉妄動?這來人必然是遠道而來。”
蘭尋劍聽聞,微微一笑:“你言重了。然,今日這夥,确然并非本地人。”
盛仙看見他笑,難得地沒腦袋當機,只面色凝重道:“是什麽來頭?”
“不知。”蘭尋劍嘆口氣,道,“我們只擒住一人,回到衙門剛取下他口中布條,人便咬舌自盡了。”
盛仙聽得此言一愣。
“不過,交手那些人功夫詭異,恐怕并非中土之人。”蘭尋劍又道。
“疆外人士,來中原的不少,來我們這種小地方的……還真沒見過。”
“故此,其中必大有玄機。”
“那你又是怎麽被卷進去的?這次又是什麽案子?”
蘭尋劍微微轉手,取出一塊光華流轉的玉玺來,這玺在他修長指間顯得格外小巧精致,隐隐透明之中流露朱褐色光輝,螭虎鈕,上雕玲珑玉龍,周邊花紋繁複,一看便造價不菲。翻轉過來,之間那上面行書刻着“澗外青山”四字。
盛仙倒吸一口冷氣:“我的乖乖,這!”
蘭尋劍看他神色,輕笑出聲:“莫要誤會了,這可并非皇家之物。”
盛仙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玉玺向來是皇家的東西,怎會出現在此?不過……要說這東西,确實有些奇怪,不像是皇家的規格,雕刻也未按傳統的來,而且這上面刻字……”
蘭尋劍此時也面有惑色,道:“按理,這字确乎不該是如此。”
捕頭大人不知想到了什麽,一時間陷入了沉思,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等他回神的時候,就見盛仙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饒是我們蘭捕頭這麽淡定如斯的人,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作甚?”
殊不知盛仙他老人家老早把什麽玉玺什麽疆外人士抛到外太空去了,只道:“親愛的,快讓我看看你傷到哪了嘛。”
蘭尋劍雙眉一蹙:“沒甚麽要緊,大可不必。”
盛仙堅持不懈地往這邊蹭:“別害羞嘛,咱倆什麽關系,讓我看一下又不會怎樣……”
蘭尋劍往後挪了半寸:“我還未說這玉玺來歷,你又發哪門子神經!”
盛仙一雙手早不知好歹地爬上對方衣領:“管他的玉玺,我要先看看我娘子傷到哪了……”
蘭尋劍雙眸危險地眯起:“誰是你娘子!”
哐的一聲響,盛仙被毫不客氣地扔出門外,跌了個四腳朝天,一時間周圍是塵土飛揚不見君,街衢喧嚣走車馬。
蘭捕頭這廂則半秒都沒停,又是一掌空推出直接把門狠狠關上。
“哎喲哎喲……”盛仙呲牙咧嘴地站起來,吃痛地扶着腰,一邊瘸着往自己房間方向走一邊嘟囔着,“怎麽回事,娘子最近特別害羞啊……”
——所以說這位爺,您思考問題的方式真奇特。
一步一挪回到房門口,就見一個胖墩墩身影立在一旁,盛仙被吓得差點沒再跌一跤,把剩下沒碎的那點骨頭都碎了。
“五缺!大晚上的立這兒幹嘛!”他沒好氣道。
“少爺,”五缺怯怯開口,“我怕你回來沒藥喝,給你剩了一半。”
盛仙聽了這話只覺得大腦鏽住了片刻,半晌才道:“叫你喝你還真喝……”
五缺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盛仙見了這表情,只覺得所有語言都塞在了半路,頓了頓,揮揮手道:“沒事,你都喝了罷,我不喝……”
“……哦。”五缺反應了一下,端着藥碗慢悠悠走了,盛仙無語地看着,只見他走出沒多遠就開始哼街邊孩童那裏學來的小曲,漸漸地開始蹦蹦跳跳,如此這般沒幾步,清脆一聲響傳來——藥碗不負衆望地碎在了地上。
“哎呀。”五缺看看被自己摔碎的碗,手足無措地蹲下來開始咬手指頭。
這碗還能等到我回來真不容易,盛仙想着,啞然地轉過頭就進了房間。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春宵苦短日高起,盛老先生不早朝的日頭高照,盛仙無比滿足地伸個懶腰,就感覺全身的疼痛都跟着他一起蘇醒了。
“哎喲哎喲……”盛仙在床上裹着被打滾,“朕決定今日不出攤了!阿彌陀佛,貧苦衆生百萬億,諸佛護念莫待我,慈悲為懷,慈悲為懷……”
盛仙這一休假,就連休了數日。雖說沒了高藥公子糾纏,也沒了孫小權等惡主尋仇,日子清淨自在,可他卻是整日唉聲嘆氣。
要問原因,大抵是蘭尋劍晚歸的次日,就被一紙帛書召回了長安,至今未歸罷。
于是五缺和院裏諸位仆從就整天被盛大爺尋着開心玩,一般人知道的,自然是繞了道走,唯獨五缺也不曉得躲,就成了盛仙整日作弄的對象。
這日,盛仙不知又是窮極無聊還是如何,在院裏大樹上貼了張紙,拿着毛筆就要給五缺講授佛法自然。五缺盤坐在地上,一邊殷勤給在他看來十分有文化的盛仙端着墨硯,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阿牛進得後院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他見怪不怪地叫了聲:“先生。”
五缺和盛仙同時回頭,五缺歡快地喚道:“阿虎!”
阿牛都懶得理他,沖盛仙道:“先生,有人來找你,說是要算命,正在前廳候着呢。”
盛仙把筆扔給五缺,奇道:“誰會知道我住在這裏?”
這正是:等閑何事起波瀾?心近地遠終有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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