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捌】
六日之後,兀術大軍對鎮北城發起總攻。
阿都哲裝死引奚軍出城不成,惱羞成怒,帶着傷親自上陣指揮攻城。兀術軍進攻的時間正是白天,崔槐站在城上,遠遠地就能看到阿都哲騎着馬站在大軍中,手裏舉着數面小旗發號施令。兀術兵在鎮北城外休整了數日,遠征的疲勞一掃而空,攻城的氣勢如排山倒海。奚軍雖然奮力抵抗,卻再也抵擋不住兀術大軍的進攻。
只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新運來的撞城木便撞開了城門。阿都哲大喜,率一千親兵浩浩蕩蕩地開進鎮北城內,直搗揮舞着帶血的兵刃直搗将軍府。
阿都哲沒有發覺,身後的城門竟又緩緩地合攏了起來。
沖進将軍府的時候,他終于起了疑心。将軍府裏和外面的街道上一樣空蕩蕩的。寬闊的花園裏只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他安靜地坐在一架輪椅中,偶爾有風吹過,花瓣紛紛地落在他身上。
阿都哲冷笑:“你果然是崔槐的人。”
“殿下,看到你安然無恙,在下真是大感欣慰。”
近衛們在認出端木景的瞬間紛紛抽出了兵器要沖上去。
阿都哲揮手攔住,“住手。”他捂着胸口,緩步上前,“看到你還活着,本王亦是欣慰得很。怎麽,他們竟沒有帶你一起逃走?”
阿都哲說着看了看四周。近衛們會意,無聲地四散開去,在将軍府內到處到處搜尋。端木景只當他們不存在,悠然說:“我一個廢人,跟着亂軍逃走又能逃到哪裏?不如在這裏等殿下,和殿下敘敘舊。”
“哈哈哈——好!你如此念舊,本王必不虧待于你。來,本王累了,帶本王到将軍的卧室休息。”
“殿下。”
端木景的手腕上仍舊纏着厚厚的繃帶,行動很是艱難。他伸出手,扶住身側的桃枝。
“想必殿下在塞外還沒見過今年的桃花吧?這株桃花是鎮北城裏開得最早的,殿下不知有無雅興與在下一同賞花?”
阿都哲走去,湊在一朵花上用力一嗅,不屑一顧地說:“桃花的嬌媚,哪裏比得上血花的妖豔?”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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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慘叫。
阿都哲忽然握住了端木景的手腕,伸手一翻,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端木景想掙紮起來,阿都哲手裏的刀已經抵住了他的胸口。
“殿下……這是做什麽?”
“還有誰在這裏!”阿都哲怒喝一聲看着四周,聲音顫抖,“誰!出來!”他驚恐地看着端木景,你不是一個人在這裏嗎?為何有血的味道!”
身邊僅餘的幾個近衛閃電般沖到他周圍,高舉兵刃,擺出随時迎戰的姿勢。其中一人大聲說:
“大家小心!有埋伏!”
他們随即聽到了幾聲極低的慘叫。阿都哲殺人如麻,當然知道這是他的近衛們被近距離偷襲時的呼救。
端木景無奈地眨眨眼。
“難道你聞不出來嗎?這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你殺了太多的人,你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鮮血……”
“出來!不然我殺了他!”
阿都哲一把拎起端木景擋在自己身前,把刀刃緊緊貼在他的頸動脈邊上。端木景苦笑:“早說了我是個廢人了,沒人會理睬我的,你偏不信。”
屋頂一陣響動。一排排弓箭手從高高的屋脊後出現。他們半蹲在屋頂上,手裏的弓都拉得滿滿的,所有的箭都對準了阿都哲。
崔槐從弓箭手中站出來,手提長劍一躍落在院裏。
“哈哈哈哈……你是何人?竟敢對本王設陷阱!”
崔槐緩緩逼近,“鎮北守城參将崔槐。”
“原來你就是崔槐!”阿都哲握緊長刀,“叫你的屬下放下弓箭!否則我殺了他!”
崔槐抿嘴不語,阿都哲又說:“難道你以為你的箭會比我的刀快嗎!”
“哥哥!”
阿赫哲的聲音忽然從院落一角傳來。阿都哲一愣。就在他失神的瞬間,端木景的手肘用力往後一撞。
在衣服裏反綁在小臂上的短劍狠狠的刺進了阿都哲的小腹。
也就在同一瞬間,屋頂的弓箭手們同時射出了手中的箭。阿都哲和他的近衛們甚至還來不及出手,喉嚨便已經被利箭貫穿。
阿都哲倒在一片血泊中。他大口地喘氣,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到阿赫哲的時候,他的臉扭曲起來,眼睛瞪得像兩只牛眼。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阿都哲帶來的近衛便全部被肅清。将軍府裏的奚軍一陣歡呼,這歡呼從将軍府蔓延開去,和濃濃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在整個鎮北城裏散開。
崔槐一陣恍惚。
那日端木景醒來,分析兀術營中的情勢,說:“我這些天在兀術營中聽兀術兵閑聊,知道老兀術王生了重病,命在旦夕。又有些兀術兵私下說因為阿都哲性情暴戾,老兀術王其實并不喜歡他,兀術王城處處有傳言說老兀術王會把王位傳給次子阿赫哲。我猜想,阿都哲之所以會這樣急着要占據雍北,為的就是在老兀術王去世之前立個大功,好鞏固自己的地位。他出兵之勢雖猛,卻因為準備倉促,糧草不足,手下多有怨怼。我們也許可以利用這個破綻,兵行險招。”
所以崔槐會冒險去聯絡阿赫哲,陳說厲害,終于說動了阿赫哲和自己聯手。他和阿赫哲約好假意戰敗引阿都哲進城,再在城內設埋伏将他殺掉。
在與阿赫哲商量如何行事的時候,端木景又主動請纓,“如果阿都哲進到城裏,卻連一個活人都看不到,豈不是會起疑心?不如讓我留在你院中,分散他的注意力。”
崔槐堅決反對,然而端木景比他更堅決。結果最後的計劃還是按着端木景的設計進行。
這個計劃的每一步都讓他頭皮發麻。
崔槐俯身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脖子上的傷口。端木景覺察出他的不對勁,“将軍怎麽了?你的手這麽冷。”
崔槐實話實說:“我怕他真的殺了你。”
他簡直不敢回想端木景被阿都哲挾持的那一幕。
他曾經以為端木景死了一次,那樣的痛苦和絕望,他不敢想象再經歷第二次。
誰知端木景輕聲一笑,說:“我卻不怕。”
“為什麽?”
“因為我相信你。”
他系好繃帶,手藏在長長的衣袖下,不動聲色地握住了端木景的手。
他能感覺到端木景正用微弱的力量反握回來。
此時,阿赫哲正蹲在地上,緩緩地攏上阿都哲仍舊瞪大的眼睛。
崔槐把端木景扶回輪椅裏,低聲說:“阿赫哲殿下,恭喜。”
阿赫哲深吸一口氣,不敢再看阿都哲的屍體。
“殺哥哥的是你們奚國人。我什麽都沒有做。”
“當然。”
“我一直都在城外督戰,城裏發生的事我也都不知道。”
“我們也從未見過阿赫哲殿下。”
阿赫哲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帶着近衛轉身大步向城外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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