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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沒了厲榕，還會有很多有志之士到工作室來，競争這個崗位。

莫末面試了好幾位打版師，可惜命運跟她開了個不關痛癢的玩笑，沒有一位打版師符合她的要求。不是她要求過高，而且那些應聘者的理念與她不合。

她拿出同樣的設計草稿，問不同的打版師會選擇什麽布料，不知他們是不是以為工作室都是走高大上的路線，他們有的說棉，有的說桑蠶絲，有的說絲綢，就沒有一人能貼合她的心意，說最經濟實惠的混紡。莫末都不好意思說，這就是一個沒有什麽設計感的普通上衣，至于用那麽高檔的面料麽？

莫末唉聲嘆氣，阮唐就乖乖地幫她捶肩揉背，雞湯大鍋大鍋地給她倒，燙得她頭皮發麻，腦袋特別清醒。

在莫末抓禿了十把頭發後，有一位古怪的大爺跑上了門來。

大爺年約八十，眼神卻犀利得很，個頭不高，脾氣倒是蹿天高，穿着得體，衣衫熨燙得整整齊齊，頗有幾分風雅之士的味道。

“這衣服誰設計的，出來出來！”大爺一來就殺氣騰騰地把一件男裝丢到地上，叉腰大喊。

莫末跟阮唐對視了一眼，阮唐去給大爺倒水，莫末撿起了男裝，撣去灰塵，笑容滿面:“這位老先生，服裝是我設計的，不知道我設計的男裝有什麽問題？”

“什麽問題？”大爺喝了一口水，把氣捋順了，又嚷嚷起來，“我看不順眼，就是問題！”

這不擺明沒事找事麽？

莫末倒好脾氣，順着大爺的脾氣接了下去:“不知是什麽地方讓您看不過眼？”

“都不順眼。”大爺氣哼哼地扯過男裝，“這面料一點都不舒服，硬得像塊石頭。”

這是第二批上新的服裝，面相的消費群體是普通工薪階層，選料上為了節約成本，就用了化纖較為廉價的面料，當然比不得上等的絲質材質。不過拾光的面料講究，就算是低廉的面料，也是選用最好的那種，絕對不會出現如大爺所說的硬質手感。

“這衣服的面料是我親自過手挑選的，我們家的面料絕對不會出現硬的情況，我也摸過了您帶來的這件服裝，是我們家的正品不錯，手感離您所說的硬得像塊石頭還有很大差距，不信，您可以讓大家夥摸一摸。”

“這裏都是你的人，肯定都幫你說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商家的德性，就是故意以次充好，欺騙老百姓。”大爺義憤填膺，“我說硬就是硬，你還覺得我說錯了？你們用化纖面料，是什麽手感，自己一清二楚。”

“不敢不敢，”莫末将服裝折疊整齊，遞給阮唐，“您說得都是對的，是我們工作室的問題，這樣吧，我給您全額退款退貨怎麽樣，再給您一張優惠券，您可以到我們官網上注冊會員，憑優惠券享受9.8折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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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出不了聲了，找麻煩的不怕對方氣焰嚣張，就怕對方笑臉相迎，這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對方不疼，你的氣也沒撒得舒服。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了一聲“哼”。

“阮唐去給老先生拿一張優惠券，”莫末笑臉不變，“老先生，我想，既然您作為消費者提出了這個問題，就說明我們家的服裝肯定存在瑕疵，換做是您，您覺得這套服裝用什麽面料比較好？”

“當然是用棉。”大爺豎起了眉頭，“穿起來舒服，又透氣。”

“可是您看，衣領口處采用了紮結設計，在面料上直接系紮出一粒粒小珠，腰部的圖案則采用了噴繪工藝，棉料固然舒服，可是缺點也很明顯，易縮、易皺，假如使用棉料，衣領的小珠容易皺成一團，影響視覺效果，而腰部的噴繪也容易縮在一起，久而久之，噴墨會因此産生的摩擦而褪色，那服裝的保質期最多只有半年時間。老先生，我們家的服裝走精品路線，價格不低，您舍得花大錢只買一條穿不到半年就報廢的服裝嗎？我舍不得，相信很多消費者也舍不得，所以我只能采用不易起皺的化纖面料，來增加保質期。一套服裝的面料優劣，其實很多時候不由得我們選擇，想要好的設計感，就不得不放棄一些好處，想要穿得舒服，又想要好的設計，那恐怕只有高級定制能滿足您的需求。我們家也接做高級定制，您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找我們家定制。”

大爺氣哼哼，面部卻有軟化的跡象:“我怎麽知道你們家的面料過不過關，定制得好不好？”

“鑒于您是第一位找上來提意見的消費者，這樣吧，您如果願意接受定制，我們給您定制後，成品您不滿意，我們可以退回您一半的錢，但如果您很滿意，請您務必多幫我們店宣傳。”

大爺橫着眉頭打量了莫末一下，當即拍板:“成，我倒要看看小姑娘你有什麽本事。”

大爺心滿意足地拿着優惠券走了，就捋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孫子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阮唐抱着大爺退回來的服裝，活像個好奇的寶寶，骨碌骨碌地轉着眼。

莫末差點被他火辣辣的視線射穿:“想問什麽就問吧。”

“今天的你像烤紅薯，內心熱乎乎的。”

莫末忍俊不禁，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自從禁了阮唐的嘴猴，他嘣出食物比喻的次數比以往多了很多:“你以為我對誰都這麽好心腸啊？要是真鬧事的，我鐵定關門讓他滾了。”

“他不是鬧事的？”阮唐不懂。

“鬧事的老大爺會知道什麽面料舒服又透氣？你看他多大年紀了？”

阮唐皺眉想了想:“應該跟硬邦邦的玉米差不多。”

得，就是快到差不多進棺材的那種年紀，少說也八十上下了。

“八十來歲，都是活在上個世紀的老人了，這年紀最多就是打打麻将，看看電視，有幾個人會關注衣服面料，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剛才提到了我們采用‘化纖’面料？”

看到阮唐點頭，莫末拍了拍他肩頭，搖頭大嘆:“少年，你道行還太淺啊，化纖是高分子化合物經過後續加工制成的纖維，是這類纖維的總稱，分類有腈綸、滌綸等等。我們在衣物的商标上只會看到具體的纖維名稱，不會出現化纖這個統稱，對于普通消費者來說，了解到每種面料的特點，已經是極限了，誰會知道化纖這個統稱？”

“噢，我不知道。”阮唐老實承認，“所以他為什麽知道？”

“一，要麽他這個老大爺見多識廣，讀書多。二，要麽他從事與這個行業相關的工作。三，他家人知道，再告訴他。”莫末列舉了三種可能，“然後你再看他退回來的男裝，是XL碼，說明穿着對象是個個頭高大，起碼180cm以上的男人，你看他身高，最多170cm出頭，而且他比較瘦，穿不到XL。那就說明這衣服有很大可能是買給他孫子的。商标和标價牌沒剪，衣服應該還沒送出去，即便是送出去了，有問題也應該是孫子來找我們麻煩，而不是讓他一個老人家來，所以，可以排除第三種可能。”

“你注意到他的穿着沒有？別看很普通，都是大品牌，比如上衣是……”莫末一個不漏地點出大爺的衣服品牌，“價格絕對不低，而且你發現沒有？他的穿着看起來特別舒服。你說現在的老大爺有幾人有這種品味，穿名牌，穿搭得那麽好？所以可以排除了第一種可能。你啊，得多看看時尚書籍，了解各個品牌的特點才行。”

阮唐恍然大悟，一拳敲擊掌心:“所以他可能是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如果能獲得他的認可，對你幫助很大對不對？”

“聰明。”莫末捏了捏他的臉，“我家小軟糖越來越棒了。”

阮唐揉揉臉，傻乎乎地笑了。

“還有一點我告訴你，他是曾活躍在國際市場上的知名打版師，羅本。我在巴黎留學時，在一次時裝周上見過他本人。”

高級定制是設計師的最高傑作，也是其設計水平的展現，能否贏得消費者的關注和喜愛，成為知名大品牌，就看高級定制的成果如何。

對方是見多識廣的國際知名打版師，要獲得對方的認可，莫末必須鉚足幹勁，充分發揮實力，給對方一個驚喜。

她先對服務對象進行定位。

剛畢業的大學生，羅本強調剛畢業，就說明對象是準備踏入社會，要為他定制一套職業裝。如果是一般設計師，可能就直接做一套正統西裝了。

莫末偏向另徑行。

“如果我做正統西裝，就沒有我的特色了。”莫末擡起畫筆，敲了敲畫筆，“你想象一下，你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凹一下造型。”

阮唐問:“可以用道具嗎？”

莫末眉頭一挑:“你随意。”

阮唐抱起一包薯片，拿起一片薯片，放在唇邊，眺望遠方，目光迷茫，指尖的薯片欲吃又似乎猶豫要不要吃。

“剛畢業的人還保持着大學時的純真、随意和活力，所以會抱着一袋薯片，不管別人怎麽想，想吃就吃。可是未來要找什麽工作，做什麽，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對大學生來說都是未知數，他就會很迷茫，想到這點，薯片也吃不下了。”

對阮唐的解釋抽絲剝繭就能得出兩個關鍵的信息:随意和迷茫。

随意不是指穿着随便，背心搭配大褲衩，也不是非主流，而是相對正統的非正統。迷茫這就決定了高定的用色必須要積極向上，既不失活力，又不能陰沉老成。

敲定了服裝的定位和用色，莫末對着阮唐比劃了半天，一點一點地催生靈感，想到一點就在畫板上畫下，她設計不是直接畫出一個整體，而是想到什麽部位的就畫什麽，把局部畫好後，再把各個局部拼湊起來，整合成完整的整體。這也是她設計的優越處，如果直接畫整體，很可能會受局部間協調感的約束，放棄了更好的設計元素，她先局部再整體，就沒有這種擔憂，随便她放飛自己，充分發揮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經過兩天的設計，初稿敲定，莫末将其發給了老大爺。

老大爺氣哼哼地回複:哼。

“哼是什麽意思？”阮唐含着一根冰棒湊過來，鑒于天氣實在太熱，莫末才破例給他吃一根冰棒，為此他明天要付出運動量多一倍的慘痛代價。

莫末:“哼，小姑娘設計得不錯。”

阮唐眨眨眼:“萬一是哼，難看呢？”

“那我跟你就玩完。”莫末攤手，“趁我倒閉前，你可以另擇高就，怎麽樣，要不要走？”

“不走，”阮唐抱住莫末的脖子，貼着她臉蹭，“我要跟二百五的摸摸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幹嘛，我倒閉了就養不起你了。”

“那就，”阮唐甜膩膩地笑，“我養你好啦。”

莫末心跳驟然一停，心口浮起感動的熱意。這個大男孩，越來越懂事了。

設計稿通過，就要根據圖樣做白批，給顧客試穿小樣。莫末跟真正要穿這套服裝的顧客沒有任何接觸，全程靠和羅本的哼哼交流，對顧客的身材尺寸全靠那件退貨的男裝來衡量，白批做好後，她給羅本寄了過去，過了一天，羅本報給她顧客的身高尺寸，數值精确到毫米，可謂苛求到了極致。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選面料，工藝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