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節

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麽還問我這個問題呢？”我爸笑着說。

“我就是想知道！”我很快地說出這句話，顯得有點兇巴巴的，是因為如果我說得再慢點，可能會哭出聲來。

“哎呀，也沒有什麽後悔不後悔的，生都生了，也都養了你三十年了，我們還能把你再塞回你媽肚子裏不成？”我爸說了這麽多，也沒說出“真的很後悔”。

這樣的語言藝術也讓我學會了如何委婉地表達自我和圓滑的堅持己見。

“哈哈哈，好吧！爸爸，我這邊還有些事，先挂了？”我怕再說下去，我真的會哭出來，只好趕緊找個爛借口來結束這次對話。

“诶，清清，先等一下！其實……其實，爸爸想說，爸爸媽媽沒什麽能力，這些年來不能幫上你什麽忙，又離你那麽遠，不能照顧你，我們真的心疼你。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們總不放心。你剛工作那一年，你媽天天晚上睡不着覺，就怕你出什麽意外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沒接着，有時候真想讓你回家，可是又知道你的倔脾氣勸不回來。你戀愛了，你媽天天在家擔心人家騙你玩你不負責任，現在我們知道對方是個好人，肯定希望你能幸福啊！爸爸沒什麽本事，也老了，若水也有人家自己的家庭要照顧，你如果一個人，我們怎麽放心得下，總要有個人安穩地陪在你身邊，我們才能放心。你不要嫌爸爸媽媽俗氣，我們真的覺得你一個人太苦了，我們以後要是不在了，你一個人可怎麽活啊？”我爸斷斷續續地說完這段話，我感覺他也有眼淚要流下。

“嗯，現在好了，你們不用擔心我了。你們放心，我過得好着呢！真的有事要忙了，拜拜爸爸！”說完，我不再由他分說挂斷了電話。

因為我再聽他說下去，眼淚便要決堤。

這一刻，大概是我最可憐的時候吧？或許我的人生中還有許許多多比這更窘迫無奈的時候，可是只有這一刻，我真正地被父母徹徹底底放棄了。

我始終相信我爸媽是愛我的，這是血緣和基因都斷不了的愛，也是縱使我失敗抑郁困頓不堪也無法逃避的愛。

可是我也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的愛都帶着期待，期待到失望，失望到心疼，心疼到憐憫，這一步步都論證着這份愛的沉重與無法割舍，也見證着我的掙紮與掙脫不開。

陽臺角落裏的昙花還是沒有開花，我看着它等它開花的心情就像我爸媽看着我等待我變好的心情是一樣的，總會有失望，總會有失落，總會不盡如人意，可也總是有期待。

他們以前期待我學業有成，後來期待我工作順利，現在知道都求不到，所以求有個人能庇護我，能給我一個家。這就是父母，明明是我的降生讓他們的家更圓滿，可是若幹年後，我還是沒有家的，我還是讓他們操心的沒有家需要家的小孩，我和他們的家在我二十歲以後就憑空消失了，不管我願不願意，也不管他們心不心疼，那個“家”在我們的人生選擇上突然不見了，我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回家，他們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将我留在家。

所以，即使我知道有傷害，還是要學會隐忍。傷口會好的，傷疤會沒事的，淤青會消失的，我會學會茍且偷生的，可是這真的是正常的嗎？我這樣活着真的好嗎？我講不出什麽大道理，甚至無法正義凜然地指責南一楠的行為，我只能無休止地催眠自己。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是我無法說出口的失望，愛情中有時候或許真的會帶着血色的浪漫。

我該學會滿足，而不是貪得無厭。

那些明确的指代這種行為的學術名詞我不想說，也無法承認這樣的行為就是那樣的事。

人生很少快快樂樂一帆風順吧？那些名詞之所以被發明出來，被讨論，被關注，被翻來覆去地打上标簽，背後是不是說明着這是一種很廣泛的行為呢？我沒看見過，不代表別人沒有經歷過。世間那麽多苦痛酸楚，沒必要一一坦白說出，總會有所隐瞞欺詐，這樣幸福生活才可以永久存在，炫耀才能永無止境。

可是這樣真的對嗎？

我不敢深究，我無法細想。

南一楠是愛我的，曾經的那些美好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他對我的好我不能忘，他給過的溫暖我不能否認，他的付出我看得見，他只是累了，我讓他累了。

那些過往，我都悄悄存起來，在心意搖擺時，拿出來給自己警告。

警告我，我們之間的愛情還在，他還是愛我的，我該反省自己了。

24 一事無成

南一楠對我的态度突然就冷了下來，好像還在懲罰我那天晚上言不由衷的拒絕。我發微信問他：“你給我爸爸打電話了？”

過了3個小時，他才回了一個“嗯”。

我翻開聊天記錄，想看看他以前有沒有這樣冷漠過，結果發現根本沒有的。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失望吧？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累了吧？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冷漠吧？

我好像擁有一種把美好變糟糕的壞能力，好好的一段感情因為我的壞情緒和消極态度變得不好了，或許愛我對他而言是一種負擔吧？

一定是的。

絕對是的。

我度過了坐立難安的三個小時，給花澆水不小心澆多了，給狗喂食不小心喂少了，洗碗不小心把碗打碎了，洗衣服洗得丢三落四一團糟，喝水還把自己嗆哭了，鏡子裏的我蠟黃又蒼老，頭發也毛毛躁躁少了光澤，下巴破天荒地開始長痘，提醒着我內分泌失調，眼角的淚痕聽說是因為哭多了……

原來心裏的崩潰是看得出來的，原來我努力維持的體面不過是鏡花水月，原來我的焦慮從來不是空穴來風，原來他能愛我真的是我幸運。

其實是我敏感吧？其實是我多想了吧？他還是回複我了啊！他沒有不要我啊！他只是暫時生氣了，我們還會好的，我們一定還會好的。

一個不帶任何标點符號的“嗯”能代表什麽呢？

什麽也代表不了，代表不了我們感情開始出現裂痕，更代表不了他的愛開始收斂，我們的感情沒有任何問題，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我打開電腦開始碼字，消磨時光總好過胡思亂想，可是我怎麽開始失去自己了。

以前認認真真寫字的我現在只想認認真真地和他在一起，這是生活，也是夢想，更是歸宿。

我清晰我的變化，我清楚地感知到我的表達欲在湮滅，我現在對寫作這件事的欲望就像扔進河裏的煙花棒，只剩一點點餘煙在掙紮，總會滅的，遲早會滅的。

可是，滅了之後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總是沉溺在這種對未知的恐懼中，我總是避免不了對喪失的害怕，我心裏想了那麽多事情，可是值得說出口的幾乎沒有，我或許本來就是一個不值得活着的人。

我呆坐在電腦跟前三個小時，可是一個字也打不出來，我寫的東西已經很久沒有人看了，我苦苦掙紮的東西到頭來只是我生命中的廢章，你叫我如何不難過。

我想不通兩個人為什麽能長久地在一起，新鮮感會消失，愛會被消磨，到最後相看兩厭還要在一起難道不是因為習慣和體面嗎？

好像長長久久的感情都值得被羨慕，可是真的長久就會幸福嗎？

所以，愛情到底是什麽？我想我是不明白的。

我合上電腦，游走在這個屋子的每個角落，陌生又熟悉。

即使和南一楠在一起，即使我爸媽覺得我找到了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即使我的明天看起來好像又出來太陽了，我還是沒有家的，我還是一個獨自在雨季承受着泥濘的狼狽路人。

我頭頂的天空灰了好久，我淋了好久的雨，我不該奢望有晴天，更不該奢望有人可以拉我一把。

生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得如此艱難了，說不上來的艱難，也是說出來會顯得矯情的艱難，我咬咬牙還是可以堅持下去的，松松口也可以讓自己不這麽艱難地活着，這些都是我可以選擇的。

多好，生活還沒有艱難到讓我無法做選擇。

多好，我還有選擇自己存在或滅亡的權利。

多好，我還是存在着。

快到傍晚的時候，我又給南一楠發微信問：“今天加班嗎？回來吃飯嗎？”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他的回複還是沒有。

我想他肯定在忙，全世界除了我這個閑人，大家都在忙。

我拿起手機劃開，看到沒有新消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