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擦肩而過的愛（上）］

熊楠靜

“小姐！你好，請問需要我們幫忙嗎?”一個服務生推開包廂的門，看到地上的我有些震驚，但馬上又緩和過來，客氣地下着逐客令。

從記憶裏清醒過來，我手撐地面，緩緩站起身。坐在地上的時間久了，腿有點麻，不免搖晃了兩下。

我默默地朝外走去……

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竟陰森地冷，天下着大雨，風很大很大，吹醒了我所有的意識。

呃，虹是來送傘的？她知道要下雨？雨，是什麽時候開始下的？她走得時候就下了嗎？下得大嗎？她走得時候沒有帶傘吧？賀俊哥找到她了嗎？

我急匆匆地在包裏翻找着手機，鑰匙被翻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撥號的手有不易察覺地顫抖。

“你怎麽了？冷嗎？”號還沒撥完，賀俊哥焦慮的聲音就在我頭頂上響起，他熟練地把外套脫下披在我身上。

看到他，我剛剛的緊張也一掃而空。“找到她了嗎？”但馬上我又焦急起來，“和她解釋清楚了嗎？她還生氣嗎？生我的氣嗎？她是不是很傷心？她……”

不等我問完，賀俊哥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我，頭深深地埋在我已稍長的頭發裏。他緊張地如同我是一珍寶般，仿佛只要他一松手我便消失了。

“賀俊哥！”我茫然，低低地問。

良久，“對不起，沒有找到她……”低沉、哽塞地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仿佛墜入了深淵，身子也開始僵硬起來。淚，在眼眶中打着轉……

我絕然地推開正緊抱着我的他，冷冷地看向他。我能感覺到他眼中的愕然和痛苦。

“你，更讓我擔心！”憂郁而緊張的聲音。

他的話讓我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只能死死地握住雙手，我聽到了指甲在手中斷裂的聲音。轉身投奔到雨中，風摻合着雨打在我臉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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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電話！快接電話”拿手機的手越握越緊，眼睛四處張望。聽到那頭一直“嘟嘟”的聲音我忍不住自語：“快點接電話！快點給我接電話！”自語聲越來越大……

我一遍一遍地重撥着，直到手機因長時間浸泡在雨水中沒有任何了反應……

“你在幹什麽？！你這樣會生病的！”賀俊哥從後面用力地掰過我的肩憤怒地朝我大吼起來。他的力道大得讓我皺眉。

呵！溫文爾雅的他也會有這一面？是在關心我嗎？可是這面似乎應該是屬于虹的。

“虹也會生病的！”我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他抓在我肩上的手忽然增大了力道，好像連手指都快要插進我的肉內。我能感覺出他隐藏着的怒火和悲傷，可是我依然冷漠地挑釁着。

“放手！”我冰冷而決絕的聲音。

“跟我回去！”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

“我叫你放手！”

他沒有理會我的話，拉住我的胳膊轉身就走……

“放手！我叫你放手！”我拼命叫喊着，使勁扭打着他，“混蛋！快點放手！”

我粗暴的打罵并沒有讓我感覺到他要松手的痕跡。

望着他倔強而寂寞的背影，我好難過，好委屈，淚開始一顆顆地掉落。“放手！求你放開我！”我哀求着，聲音帶着哽咽。“我要去找她……她沒有親人，沒有地方去的……我求求你，賀俊哥！”

身子一點點地耗盡了力氣，整個人就要跌坐到地上。他轉身，滿是疼惜地将我拉入懷中，撫摸着我的頭：“對不起！我先送你回去，我去找她，我，一定把她找到。相信我！”

我在他懷裏的頭搖得似撥浪鼓般毅然。他把我抱得更緊了，“知道嗎？當我追出去時，我就後悔了。可為了不讓你擔心，我還是丢下了你。當我怎麽也找不到虹的時候，我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害怕，我害怕哪天我尋不見你的身影了，腳不由地就往回跑。我拼命告訴自己要先找到虹，可是心卻沒有辦法不想你！”嘶啞、壓抑的聲音。“就當我自私好了，我決不能讓你有事！”

心，感動着，痛着。我們怎會弄到如斯地步……

“我要去找她，我不會有事！我們一起去找，好不好？”抓住他的衣服，充滿祈求地仰頭……

我們在雨中穿梭着每條大街小巷，路上的行人逐個減少直到周圍靜寂無聲。

淋了幾個時辰的雨，我開始渾身冰冷，不停地顫抖，為了不讓賀俊哥擔心，也為了能繼續尋找，我咬着已經凍得烏紫的唇強忍着。

“怎麽了？”顯然我的掩飾沒有起到作用，他回頭就看見了瑟瑟發抖的我。皺着眉頭急忙大步向我邁開，伸手就放在我的額頭，只不過這動作比平時動作要來得快、來得急。

看着他貼上來的手，我急急道：“我沒……”忽地身子一軟，便失去了知覺……

“渴……”迷糊中我的嘴好幹、好澀，難受地讓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你醒了？”賀俊哥驚喜地聲音在我耳邊，“來，喝水。”如以往一樣溫柔的聲音。

撥開如千斤重般的眼皮，看見一臉擔憂的他，我急切無力地問：“找到了嗎？”

他坐到床邊遲疑了一下，道：“不用擔心！先喝口水。再吃點藥就好了。”習慣性溺愛地撫摸着我的頭。

幹渴的唇觸及到溫溫的水，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得令我忘掉了一切。想伸手接過杯子自己喝，可胳膊竟無力舉起。只能由賀俊哥慢慢地喂着。

他的動作是那樣小心、那樣輕柔，他的眼神是那樣專注、那樣深情，可是這些為什麽統統現在才出來呢？心、酸着！

他還是穿着那件粉紅襯衫，淋了這麽長時間的雨，他還沒有換下，難道是因為我？黯然神傷……

“她在哪？”稍稍恢複了點精神，我迫不及待地問。

“還沒找到。”放下喂我喝水的杯子，小心翼翼地答。

心，一點點地下沉……

閉上眼，淚滑過……

睜開眼，才發現這是他的房子……

我準備掀開被褥的毫無血色的手被他的大手按住，“我在你包裏沒找到鑰匙，所以才帶你來這。”

是在解釋嗎？這個時候我還會在乎這個解釋嗎？突然發現他好像離我遠了，心漸漸地遠了。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要回去！”用另一只手無力地企圖掰開他的手，聲音是僵硬的，沒有任何感情的。

下一刻，兩只手就被他抓住。“醫生剛剛來過，說你需要調理休息。聽話！傻丫頭！”另一只手又搭在了我的頭上輕撫着。

一樣的叫法、一樣的動作，可為何昨日今時不同了呢？

“當初，今日，何苦？”淡淡地口氣連我都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

我能感覺到他一怔，眼中盡是別樣的不舍、疼惜、悲傷，随即他輕柔地将我摟在懷中，手輕撫着我短短的發，順勢滑到我的耳朵上，然後兩手緊緊地壓住了我的耳朵，放開。

“你睡吧！”落寞地，他扶起懷中的我。

“我睡了！”憂傷地，我推開傾斜的他。

沒有想到，我們還能如此的一致，竟在同一刻說了相同的話，做了相同的動作……

我順勢倒下，閉上眼滑進被窩。

“好好休息，這幾天不用去公司了。”他輕聲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幫我蓋嚴被子……

懷揣着各種心思怎能使我酣然入睡呢？閉上眼的我又怎能就這樣安然入睡了呢？即使是閉上眼也還是能感覺到一雙深情盯着我的眼，如那次在辦公室內一樣炙熱的注視着我的眼。

許久，我呼吸漸漸地平穩下來，意識也開始逐漸地模糊。耳邊突然響起聲音的讓我蘇醒過來，他憂傷的、迷茫的、痛苦的、憐惜的話語讓我震驚更讓我心痛……

“傻丫頭！終于睡着了，呵，你還是那麽簡單地想睡就睡，這樣真好，我希望你永遠都能這樣。”略帶幹澀的笑聲。“知道嗎？我只有這樣回答你才能不讓你難過，不讓你有歉疚。因為這些統統都是我自願的。”……

他說什麽呢？我難過？我歉疚？到底怎麽回事啊？我焦急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不能直接醒來問他，只等裝睡靜靜地等待等待……

“呵呵，急了吧？想知道了吧？”他嘲弄地語氣，笑道。

暈，難道他知道我在假寐？那還裝什麽呢？正準備開口時，卻聽到了一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

“傻丫頭！知道為什麽叫你傻丫頭嗎？呵，那是因為你傻啊!知道嗎？其實我們認識已經六年了。呵呵，準确地說應該是我認識你六年了。”

什麽？明明就是兩年啊？怎麽會是六年呢？他進來公司只有兩年啊？天，到底怎麽回事啊……

“六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你穿着明黃色的雪紡裙坐在社區內的秋千上來回搖晃着如同一個精靈震撼了我的心。我偷偷走到你前面，想看看精靈真正的模樣。可我卻看見了神情木然而憂郁你，心突然很憤怒，是誰讓這錯落人間的精靈受委屈了呢？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有了保護你的決心了，我下定決心要永遠守護你！呵呵，傻丫頭，你要是知道了，感動嗎？”

原來是這樣，感動個鬼啊！不過，摸摸良心好像确實有那麽點感動，在心裏吐吐舌頭。不過我怎麽會神情木然而憂郁呢？

“後來幾天我都去那等你，可一次都沒有看到過你。幾經周折才知道你去了法國，于是我也跟着去了。嗯，驚訝嗎？呵呵”

嗯？是夠讓我驚訝的，可是為什麽我一直都不知道呢？

“還記得嗎？有一次，午後你坐在校園裏的長椅上看書，天快要下雨了你都不知道，當你起身看到被人落在長椅上的傘時，還到處尋找丢傘的人。你想想啊，怎麽會有人在下雨的時候落了傘呢？呵呵！”

原來是你，我以為是別人弄丢得呢，竟然是你故意放的，白白害我在雨中等了半天！心，好酸……

“還有一次，你因為懶惰不想出去吃飯，然後有一個小妹妹遞給你了一盒飯，你打開一看竟然是中餐，開心地問她是誰送的，她說是中國人。你高興得拉着人家小妹妹不放，硬要人家帶你去認識。其實那是我第一次做飯，練習了好長時間，終于能拿出手了。呵呵，就是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當時吃了，覺得怎麽樣？”

狂暈！原來是你這個混蛋！害我以為有人要對我不利，天天都提心吊膽的！就吃了第一次，後面因為害怕哪敢吃啊，全心疼地扔了。還有，要做你就做好點啊，平平淡淡算什麽？現在想起來那飯菜真是叫索然無味，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那時候吃着會覺得特香。想哭……

“還有在圖書館丢了書包……還有上課找不到班級……還有買東西時被人偷錢包……”

原來，這些都是你！為什麽不出來而要躲在幕後呢？

“兩年前，你回國，我也跟着回國。趁你不備時，我故意拿着有關你爸爸公司的下載資料走到你身後，等着你撞上我。最後，如我所願，你幫我拾起的時候看到有關你爸爸的公司所以和我聊了起來。呵，現在知道我為什麽叫你傻丫頭了吧？你，真的！好傻！哈哈。”辛酸的聲音。

什麽嘛！明明就是你居心叵測，竟然怪我笨！哼……

“你現在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麽一直都沒有表示對不對？呵呵，其實我也不太知道其中的原因！哈哈。”

你、你、你是在調戲我嗎？什麽不知道原因啊？分明又在戲弄我。果然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要是此刻能睜眼，我肯定狠狠地瞪着他……

可為什麽他分明是玩笑的語氣,我卻聽到了悲哀呢？心無法言語的痛……

“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一直封閉着自己的感情,如同一只驚弓之鳥，使我不敢貿然接近你。我只能遠遠地觀望、欣賞。後來這種觀望也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變成了一種習慣。好多次我都試圖接近你，卻害怕到最後會讓我連觀望你的幸福的機會都失去，我痛苦地掙紮着、猶豫着……

直到兩年前，我開始真正地走進你，我以為這樣離我的希望近了，可當距離你近了時，我驀地感覺精靈般的你好像永遠都不會屬于我，即使我們兩顆心貼得再近。我想做保護你一生的人，但我卻不是你需要的保護你一生的人。我一直壓抑着自己，因為我不想完美的你再遭到任何的傷害，包括我自己！盡管那天我是那麽地想吻你，但我還是沒有吻下去……”

心，暖着、疼着，都在淡淡地沿着血液慢慢擴散開……

“選擇虹，是我唯一的錯。如果那天沒有喝酒我就……。她那份哀求只有我知道那是多樣的痛，那是多樣的苦。因為我也深深地愛着一個人！愛得連自尊、生命都可以不要。我不想讓她再承受我的痛苦……可是我錯了……”

眼睛好濕！鼻子越發地酸……

“和你說這麽多，是因為我知道我們已經不可能走到一起了。盡管心痛、盡管不原意、盡管舍不得……”聲音帶着哽咽、沙啞。

讨厭！這麽煽情幹嗎？害我眼睛裏的水好像越積越多了……

“知道我剛剛捂着你的耳朵幹什麽了嗎？”

很快地我的耳朵立刻就被那熟悉的帶有屬于他的味道的雙手捂住了，但，是很輕很輕地搭在耳朵上，“我愛你！”

聲音溫柔地如夏日裏的微風，吹醒了我每一根血管……

“傻丫頭！我做的就是這個。”

曾經美好的期待如今為何會覺得這般的苦……

終于，眼睛再也裝不下更多的水，逼得它們悄然滑落……

忽然，面部有熱氣撲來，濕濕地、潮潮地，眼角旁有了溫軟而黏濕的觸覺，有點癢。

天啊！他竟在舔我的淚！心亂跳着……

正準備撇過的臉，被他一只手溫柔地制止住了。我只能任由他舔舐着兩旁的淚水……

最後，他的吻落在了我額頭。“我們是不是不可挽回地的錯失了呢？”嘶啞、低沉的語氣，好像在極力地隐忍着什麽。溫熱的氣體緩緩向我撲來，輕撫着我的臉。

熱源在這句話之後離開了我，被褥被人扯蓋上了……

“啪！”燈關的那一霎那，我掀開了裝滿淚水的眼，周圍是一片黑暗，無底的黑暗……

他的背影是如此凄涼，他的心該有多苦呢？

“是！”我仿佛夢呓般，小聲地，悲傷地，小心翼翼地。生怕打亂了這一切……

他的背一僵，孤獨而毅然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