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優秀的人都是孤島

趙伯禮回到導師休息室，見梁遠星已經等在門口，沒帶電腦。

“論文寫完了？”

“嗯，快了，聯系了教授，教授說沒問題。”

梁遠星眼角紅彤彤的，舞臺上還張揚恣意，下了臺忽然像換了個人，看起來怪可憐的。

推門進去，梁遠星熟練地從冰箱裏拿出水果，削皮切塊，還在玻璃容器上做出了好看的擺盤。

“你忙了一天也餓了吧？”

擺完，拿酸奶拿零食，都放到茶幾上等着他挑。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梁遠星有事求他。

趙伯禮在沙發上看着他讨好似的忙活。

梁遠星換下了演出服，穿的是休閑的衣服。他皮膚白，手指骨節分明，連褲腳下露出的半截小腿都白得發光。卸了妝洗去舞臺上張揚的風格，幹幹淨淨的很好看。

從表演風格到為人處世，梁遠星都溫柔和煦，卻也充滿力量。

無論怎麽看，這個小新人都很特別。

“有事直說。”

“沒什麽，就是想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梁遠星嘴角扯着笑，但眉頭輕輕皺起來，一看就是在忍着眼淚。

趙伯禮卻有些茫然。

哪件事？

在片場也好，錄節目也罷，他都沒怎麽給過別人好臉色。實在想不出自己做過什麽，能讓梁遠星感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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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個愛計較的人，舉手之勞就像潑出去的水，從不放在心上。

梁遠星今天特別依賴他，把果盤捧到他面前，吃完酸奶還去給他拿飲料放冰塊。然後小心翼翼地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漆黑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吃水果，自己卻只喝白水。

他知道梁遠星平時看起來乖，骨子裏還是倔的。好好的一個人姿态放太低，趙伯禮覺得別扭。

“小事。”

沒想到梁遠星更激動了，滿眼的情緒在眼眶裏打轉。

“對你來說可能是小事，但對我來說，是一輩子的命運。上一個經紀人算計我的時候，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現在可能就和……”

梁遠星把後面那個名字咽了回去，大約是不想透露別人的隐私。

但冉瑜和金主的那些破事是整個節目組公開的秘密，想想今天發生的事，趙伯禮也就懂了。

“你有原則，不會變成他那樣的人。”

梁遠星眸中略顯驚訝。

“謝謝……”

哪來那麽多謝謝？

趙伯禮想糾正一下梁遠星過于禮貌的毛病，卻見梁遠星頭一垂，伏在沙發邊上睡着了。

呼吸起伏很穩，甚至在睡着之後又說了句“謝謝”。

趙伯禮無奈，把梁遠星的腳扶起來躺平，心想：這麽貪睡，以後一起拍戲可怎麽辦？

……

睡醒後，梁遠星看到落地窗外墨藍色的天穹，晚霞早已淡去，微紅的光暈埋在地平線邊緣。

茶幾上的電子日歷上顯示還是今天。

“還好……”

睡到日落而已，不像上次一樣睡了十幾個小時那麽丢人。

他抓着薄薄的毯子起身，才恍然發覺自己又在趙伯禮的客廳睡着了。

兩次意外睡沙發，醒來身上都蓋着毯子。梁遠星漸漸覺得臉上發燒，毯子上仿佛有殘餘的溫柔，讓他情不自禁地握緊了些。

他起床的動靜很小，棉拖鞋踩在地上比貓爪還安靜，但還是驚動了卧室裏的趙伯禮。

“醒了？看看這個。”

梁遠星懵懵懂懂地看着趙伯禮拿出一疊文件，白紙黑字寫着“XX劇本初稿”。

要點評劇本？

“我不太專業怎麽辦……”

“不需要。”

哦，看來是要從讀者和觀衆角度來點評一下故事。

梁遠星認真讀完，贊不絕口。

這是一部雙男主古裝劇，仙俠題材，女主角存在感不高，兩位男主為了彼此的目标從開頭對抗到結尾。

故事跌宕起伏，人物也鮮明，倒回去看封面上的署名，果然是圈內著名編劇的手筆。

只是作為電影，故事線長了點。

“這是你下一部電影的劇本嗎？”

“電視劇。”

趙伯禮不是沒嘗試過電視劇，但拍電影更多。

梁遠星對新作品滿是期待：“劇本特別好！你的作品一定會成為年度最火的電視劇。”

“那我讓李召去聯系你經紀人，給個電話。”

“啊？？？你要找我演嗎？？？”

剛才還睡得迷糊，現在徹底清醒了。

“不然？”

梁遠星翻開角色表問：“演哪個啊？”

“睡糊塗了？”趙伯禮無奈看着他，“給你看初稿，當然是讓你演男主。”

說完，趙伯禮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第一行的名字。雙男主一正一邪，給梁遠星的是正派的男主。

天降的好事，差點把梁遠星砸暈。

衆人皆知趙伯禮眼光好，拍什麽火什麽，宛如錦鯉附體，從沒走過黴運。

手有些抖。

面對近在眼前的目标，他不會退縮。但趙伯禮請他演男主，就像通往雲端的天梯一般，原本遙不可及，推到他面前，他也不敢走上去。

“你信得過我嗎？我不想毀了你的作品……”

“信得過才來找你。”

梁遠星心裏升起融融暖意，下一句卻又如墜冰窟。

“剛來的時候，我本想勸你早點錄完去拍戲。”

話語讓人腳底發涼，毯子也不暖了。

《創夢星途》拍攝周期并不算長，否則梁遠星也不敢頂着畢業論文的壓力來錄節目。前兩輪演出只是累積票數，第三輪直播演出過後，淘汰才正式開啓，而後就是決賽的直播。

排名靠後的，第三場演完就淘汰。

“難道你從一開始，就覺得我拿不到好名次？”

“有幾個人的名次是定好的——節目組根本不想讓你出彩，更沒想到你能拼到第七，以後他們會千方百計逼着你翻車，給別人讓路。”

趙伯禮平日裏并不常提到這些圈內亂象，但稍一開口，梁遠星就聽出他了解得透徹，句句都是真話，但句句戳人肺管。

靜谧的氣氛在屋子裏流淌。

公司不肯費心替他打點好人脈，節目組也早就給他打上了炮灰标簽，從初試那天就看得出來。

“我知道他們不看好我，但是我想堅持到最後，做到最好。”

第一場唱的是趙伯禮的歌，曲風是他擅長的抒情，趙伯禮還當着所有觀衆的面給了他最高的評價，但後期就未必有這麽幸運了。

第二場唱跳已經拼盡全力，可他還沒有成長到能駕馭多變風格的程度。

萬一翻車，不如不唱。

沉默得太久，梁遠星心情越來越沉重，趙伯禮反而笑了：“這麽想贏？”

“我以為拿到了好名次，你……”

你會對我刮目相看。

正是因為趙伯禮來錄節目了，他才在第二場演出前把自己的體能逼到極限。

話說到一半，咽了回去。和別人相處最忌諱說什麽為了對方才努力，那都是道德綁架。

趙伯禮在別人面前很有距離感，極少笑得開懷，此時眼角輕輕彎起，俊美的五官簡直攝魂奪魄。

“那我給你點動力吧。”

“啊？”

“如果你拿到前五，我就跟你合作錄一首歌。”

和趙伯禮一起錄歌，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他作為粉絲，眼見趙伯禮轉戰幕後，不再活躍于臺前，也暗自咬牙心碎了很久，最後才平靜下來，默默支持他的每一部作品。

讓趙伯禮重新登上熒幕，重新開嗓，又是多少粉絲的渴望。

梁遠星心跳得劇烈，許久才平靜下來，有些不服氣：“我已經是第七了，前五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那就冠軍。”

“好！”

“這麽有信心？”

“拿不到冠軍的話，我也沒有資格和你合作。”

趙伯禮輕輕一笑，笑意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他倒想看看梁遠星能發揮出多少潛力。

晚上，梁遠星要回手機，給陳露打電話。

能與趙伯禮合作本是天降機遇，他以為陳露會全力支持，但陳露态度格外冷靜。

“能和趙導合作當然好，不過你也要想清楚——趙導每次都是捧戲不捧人，最後成就的都是他自己，主演們銷聲匿跡，沒打出什麽名聲。”

“你在新人起步階段只接他的精品正劇，以後再想換普通的偶像劇提高知名度，定位就會出現問題。”

“另外，趙導的人脈自成一圈，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哪天他不捧你了，你會被別的圈子排斥。”

梁遠星聽得認真，忽然眼皮一跳：“什麽意思？”

“嫉妒他的人太多，你上次是配角還好，但這次演主角，其他人會覺得你和他是一派的，不願意用你。這樣的人，至少占了大半個圈子吧——除非你的商業價值大到他們不介意你和趙伯禮合作過。”

陳露的行事風格一貫冷靜精明，但只會把利害關系講清楚，不會過于幹涉梁遠星的想法。

沉默之後，她說：“太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島一座，趙導也一樣，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梁遠星想起韓子真藏在U盤裏的惡毒心機，忽然發現看似衆星捧月的趙伯禮，似乎真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島，四周環繞着洶湧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