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眼紅

被拆穿之後,  韓子真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沒了，用作掩飾的溫和好像牆壁上皲裂的痕跡，一塊塊掉下來,  露出破敗的內在。

從梁遠星的角度看去，對方現在神情僵硬，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來。

而趙伯禮只是靜靜望着韓子真,  随後把茶杯一放，披上外套,  對梁遠星說：“我等煩了,  走了。”

“啊？”梁遠星輕聲驚呼,  “就這麽算了？”

趙伯禮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怎麽可能。”

還沒等趙伯禮多走一步，韓子真就起身欲攔：“你……你要做什麽？”

“看心情。”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仿佛戳中了韓子真的痛處。冷靜蕩然無存,  只剩下歇斯底裏的控訴。

“你老是這樣什麽都不在乎！拿了影帝你也不在乎，專輯銷量第一你也不在乎，票房第一你也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為那些獎杯努力了多少年？！你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什麽榮譽都該屬于你一樣……”

梁遠星腦海中的疑雲豁然散開，終于明白為什麽韓子真要損人不利己,  寧可毀掉自己辛苦拍了幾個月的電影的票房,  也要铤而走險。

只是為了拖垮趙伯禮新作的票房成績。

可恨卻也可悲。

“韓老師……如果那些獎項不該屬于趙老師,  評獎人為什麽要頒給他？”

韓子真更加惱羞成怒：“你知道什麽？明明我比他努力,  憑什麽我要活在他的陰影裏！”

趙伯禮：“說完沒？”

“我……”韓子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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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伯禮遞來一個眼神,  于是梁遠星在韓子真看不見的角度,  默默按下手機上錄音停止的按鈕。

然後把文件存到雲端，打開分享鏈接，發給趙伯禮。

韓子真順着趙伯禮的眼神轉身盯着梁遠星的手機：“你在幹什麽？”

梁遠星擡頭迎上他的目光：“留證據。”

“你敢……”

“韓老師，錄音文件已經存到雲端了,  你就算摔了我的手機也沒用。拷貝資料的時候，我也是用雲端直接上傳文件——你打算利用我來害趙老師之前，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根本不用U盤？”

看到韓子真攥緊的拳頭上冒出青筋，其實梁遠星害怕得手心裏都出汗了。

對新人來說，圈內前輩最好是一個也別得罪，否則下場無法想象。出現在飯店裏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選擇了“站隊”。只要韓子真在圈內地位不倒，他周圍的人脈，大概從此和梁遠星絕緣了。

趙伯禮低聲說：“你敢動他？”

韓子真的拳頭慢慢松開，頹然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打算拿我怎麽辦？你的電影馬上就要上映了，我畢竟還是男主，你不管對我做什麽都會影響票房……不行，你別想着報複我，我不怕……”

韓子真嘴上說着不怕，梁遠星卻莫名從顫抖的聲音裏聽到了畏懼。他自己的神經也緊繃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趙伯禮只是淡淡看了韓子真一眼：“你應該很了解我的風格。”

“我又沒有什麽把柄在你手裏，你能拿我怎麽樣？”

趙伯禮似乎覺得很可笑：“你渾身都是把柄。”

“什麽意思？你難道是說我那些照片？不可能的，那些營銷號不敢把照片放出來，何況都什麽年代了，誰還不逛個夜店……”

“只有夜店？”

“就算有照片又怎麽樣，都是成年人了，我只是個演員又不是偶像，玩瘋一點粉絲根本不會在意……”

“你走的是什麽路線，忘了？”

韓子真作為演員的确有實力，互聯網流量越來越大之後，他模仿營銷路線，吸了不少純看臉的粉絲，對外的形象和他的電影角色很相似，都是溫柔幹淨的大哥哥形象。

韓子真嘴角最後一絲笑容也僵住了：“你知道我第一次逛夜店是什麽時候嗎？就是被你搶了影帝那天！”

“你作繭自縛，別怪到我頭上。”

趙伯禮已經把話說盡，手輕輕搭在梁遠星肩上：“走。”

冰冷的話語瞬間化開，變得溫柔堅定，梁遠星原本緊繃着的神經都安定下來。

鬧劇結束，韓子真一個人在包廂裏發愣。梁遠星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對方額角冒着冷汗。

明月高懸，暖黃的路燈打在跑車上，身後人來人往，趙伯禮的背影卻冷冷清清。

梁遠星緊握着背包帶子，上了車也緊緊抱着背包，一直沒有松手。

趙伯禮發動汽車，轉頭瞄了他一眼：“抖什麽？”

“我是後怕，當時如果不小心用了U盤，就間接幫他偷了電影成片。韓老師以前對我那麽好，沒想到今天會……看到他的另一面。”梁遠星把“惡毒”二字咽了下去。

“就當帶你見見世面。”

梁遠星小聲咕哝：“這種世面還是別見了吧。”

“圈子裏這種事多得很，你得習慣。”

“要是你不用經歷這種糟心事就好了。”

“我躲不掉了，不過你就未必。”

“為什麽？”

“你嘴甜，比我強。”

“……怎麽就突然扯到這個了！”

很快，他就聽到趙伯禮輕輕一笑，然後踩下油門，跑車在夜色中飛馳。

梁遠星說着吐槽的話，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今晚幫了趙伯禮的忙，他的胸口又長出小小的私心，盼望這次之後，自己在趙伯禮眼中比別人特別。

畢竟也是一起經歷過一點風浪的了。

回到節目組宿舍之後，趙伯禮把錄音文件發在制作組的微信群裏，讓所有人防着韓子真。

群裏的人全都震驚無比，只有少數幾個被韓子真遞過U盤的人恍然大悟。

【韓老師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還好當時留了個心眼沒答應，雖然想過U盤裏會有網絡病毒，可也沒想到韓老師會自己去找人編病毒……】

【咱們電影剛定檔我就買電影票了，現在我要怎麽去影院面對韓老師的臉……】

梁遠星不小心瞥到了趙伯禮手機上的消息，密密麻麻的一串私聊，都是來自制作組工作人員的問話。不用看也知道，整個劇組的人都不敢相信韓子真會做出這種事。

韓子真向來開朗和善，稱得上是劇組裏所有人的粘合劑，誰能想到他心裏埋藏着惡意，甚至想毀掉所有人辛苦的成果？

趙伯禮一個也沒有回複，把手機一關，鎖上車，在清冷的夜色中轉頭：“你人緣太好，圍着你的人就多，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信任，記得防範小人。”

“趙老師……”

“嗯？”

“你還好嗎？”

“哪裏不好？”

梁遠星答不上來，只能硬着頭皮說：“你的表情看起來不是特別開心。”

“我天天這樣。”

“……”這倒是沒說錯，趙伯禮嚴肅的時候居多，笑了才是稀罕。

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梁遠星換了個話題問：“你打算拿韓老師怎麽辦？”

趙伯禮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以牙還牙。”

“你剛才說的照片是怎麽回事？”

“小孩子別問。”

“我二十二歲了！早就成年了好嗎！什麽小孩子！”

“那你去過夜店？”

梁遠星忽然洩了氣：“沒有……”

“想去？”

“你要帶我去嗎？”

“我也沒去過。”

“那你還說我是小孩子！”

“比你大。”

梁遠星徹底洩氣了。

平日裏自己話多，趙伯禮話少，沒想到關鍵時刻就連拌嘴他都拌不過趙伯禮。

冷風裏凍得發抖，到了暖氣全開的宿舍，一下子就放松了。

先經過導師宿舍，趙伯禮關門之前，忽然對梁遠星說：“今天早睡，決賽要好好準備，別像以前一樣睡過頭。”

“好……”

梁遠星應着，卻總覺得趙伯禮不太對勁。回想今晚趙伯禮的神色，看似沒有什麽不妥，可是一點也不像高興或者解氣的樣子。

平時的趙伯禮，說話都是能簡則簡，絕對不會突然說一大串囑咐的話。從停車場到宿舍的有一段距離，他越走越覺得趙伯禮腳步沉重。

真相水落石出，心懷不軌的人掉入他們布下的網，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哪怕不是很親近，哪怕韓子真總是暗中和趙伯禮較勁，哪怕趙伯禮早就對買黑熱搜之類的小動作心知肚明，他們畢竟也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

趙伯禮曾經說過：【想害我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都不合作，我的戲也不用拍了。】

他大概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嫉恨。

可是朋友想毀掉自己的事業，讓人怎麽不寒心？

門關掉了，走廊裏靜悄悄的，只剩梁遠星一個人。綜藝節目裏的每個角落都時刻保持着明亮的燈光，然而剛才趙伯禮關門前的眼神裏，分明只有黯淡。

趙伯禮向來從容，情緒沒有一絲裂痕，誰也沒見過他哪怕一點點的感傷。

他想敲開眼前的門，撥開趙伯禮堅強的外殼，看一看裏面究竟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如果是他想多了，最多招來趙伯禮一聲輕笑，一句調侃罷了。可萬一趙伯禮真的需要人陪着解悶，他總不能走掉。

梁遠星叩門，沒反應，又推開門，看了一眼，發現趙伯禮并不在客廳。

陽臺上有一道挺拔高挑的背影，還穿着路上走來時的外套，在冷風裏獨自迎着月色。

梁遠星鼓起勇氣，去敲了陽臺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