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掩耳盜鈴

梁遠星擋了誰的光,  自然不必說。

選秀綜藝多多少少都有些黑幕，內行都懂，觀衆也懂,  大部分觀衆都是看個樂趣，只要結果不是太離譜，沒有大批觀衆或者粉絲反彈,  幕後的苦只能學員自己咽下。

節目組不想讓梁遠星拿冠軍，可他碾壓式的票數如果再被第二名超過,  必須事出有因。

最好的方法,  就是決賽翻車。

“我重新抽一次。”

江向一把攔住了他的手：“等等,  你剛才說了不反悔，拿到什麽顏色就是什麽顏色。”

梁遠星沒有松手：“江老師，我只求公平。”

“我做不了決定。”

梁遠星執着于自己的願望,  江向頂着節目組的壓力，誰也不讓誰。

僵持片刻，梁遠星輕輕一笑：“好啊，導師指定是吧？”

“你想明白就好……”

“又沒說哪位導師來指定。”

剛松了口氣的江向立刻瞪大了眼睛：“你別跟趙導亂說……”

“我只會如實奉告。”

他拿着藍色塑料球，丢下臉色鐵青的江向,  推門出去了。

猜得沒錯,  節目組顧忌自己和趙伯禮比其他學員更熟,  不敢得罪趙伯禮,  才掩耳盜鈴,  搞出抽簽這一套來。否則将會直接像第三次演出一樣,  給他塞完全不合适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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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只是因為趙伯禮和他拍過戲，就有所顧忌，為什麽節目組一開始還會針對他？

說不通。

梁遠星沒有先去找趙伯禮，而是找節目組要回了自己的手機。

能進來的人多少都有些背景,  而節目組決賽前打壓的根本原因，是公司不重視他，沒為他打點人脈。

沖到前十可以僅憑實力，穩坐冠軍卻不能不看後臺。

他匆忙給手機充電，等開機之後卻發現，陳露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早在淩晨四點就留下了兩條消息。

【恭喜你暫時沖上第一，但是想穩坐冠軍，單靠你自己是不行的。這段時間我努力和公司裏的人協商，替你與山竹電視臺溝通，昨天他們看到你的票數才終于點頭了。】

公司剛為他接下《創夢星途》的時候，陳露還不是他的經紀人，沒法插手公司決定好的策略。現在知道她一直在為自己争取，梁遠星心底湧上一絲暖意——至少他不是孤身在披荊斬棘。

他回複道：【辛苦了。】

第三次演出下場後他昏睡不醒，錯過了和大家一起回看直播的機會。

趁着有手機，他趕緊把節目看了，好反思自己上次的表現。

燈光以藍色為士，三人都皮衣長褲，舞姿張揚，還有不少撩人的動作。和大家一起看還能聊天說笑轉移注意力，一個人看反而更不好意思，尴尬得直抓床單。

鏡頭切到導師席位，四位導師臉上神情各有不同。令他意外的是，一直給他找不痛快的江向露出了欣賞的微笑。

歌曲行至間奏，江向對身邊的鐘苗苗說：“你看，梁遠星表現最好。”

仿佛和今天阻止他公平抽簽的江向不是同一個人。

有兩幅面孔的人遍地都是，而江老師一枝獨秀。

副歌部分，後臺觀衆的歡呼聲也如海浪般一聲蓋過一聲。

一曲唱完，導師依次點評，趙伯禮的評價在最後，梁遠星終于聽到了那天他昏昏沉沉之中錯過的部分。

“……我本以為梁遠星只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演員。”

全場靜默。

趙伯禮頓了一下，望向臺上的梁遠星，低聲說：“現在看來，你有無限可能。”

誰也沒見過趙伯禮對一個人給出這樣的評價，觀衆席裏的尖叫幾乎要震塌穹頂。

梁遠星驚呆了，将視頻倒回去看了好幾遍，才确認自己不是幻聽。鏡頭切到他自己有些茫然的神色，看起來像是高興壞了無法言語。

難怪節目組阻止他自由選曲，要用抽簽來模糊視線，怕趙伯禮知道他們針對自己。

難怪江向怕他找趙伯禮“告狀”。

一向嚴格的趙伯禮都不吝于誇贊的人，人氣飙升是注定的，節目組無力阻止。

所以他們才想出了“抽簽”幹擾選曲。

節目組大概也沒料到他不乖乖入圈套，反而不給面子當場揭穿。

感激也好，驚喜也罷，言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只想快點見到趙伯禮，把滿腔濃烈的情緒捧到他面前。

然而敲門之後，對上偶像那雙深邃的眼睛，他又詞窮了。

“有事？”

“沒，沒什麽……就是，謝謝趙老師……”

“又謝什麽？”隔了一個晚上，趙伯禮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天天這麽客氣，誰教你的？”

“沒有，沒有人教我。”

完了，怎麽又不會說話了？

他正窘迫，趙伯禮打量他，問：“怎麽手裏拿着球？”

梁遠星低頭望着自己的手，節目演出回放看得入迷，居然一直沒把球放下來。

他把來龍去脈講完，趙伯禮輕輕皺眉：“你脾氣太好。”

“換成你，你會怎麽做？”

思考半天，趙伯禮居然答不上來。

梁遠星笑得開懷：“對吧？我總不能當着江老師的面把抽簽盒給掀了吧？”

其實圈子裏誰敢給趙伯禮臉色看？而他自己反抗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了。

兩人聊起選曲，趙伯禮拿來電腦和紙筆，敲敲打打、寫寫畫畫，最終定下了一個曲目清單。

梁遠星愣愣地望着他忙活，忍不住輕聲問道：“你這是要幫我準備決賽？”

“嗯，你表演得還不夠好。”

“啊？那該怎麽辦啊？”梁遠星不免有些失落。

“等你優秀到遮天蔽日，就沒人敢說你擋了誰的光。”

梁遠星擡頭望去，只見趙伯禮一貫平靜的眼中有久違的火焰在燃燒。

……

第三次演出的直播過後，節目組在微博上放出了參賽學員之間的煽情、告別，以及籌備決賽的畫面，賺足了熱血和眼淚。

可是等微博上放出梁遠星這一組準備演出時的片段，風向卻有些不對勁。

視頻裏，拼命努力跟上梁遠星和盧海進度的蔡一童情緒突然“崩潰”大喊：“星星哥，饒了我吧，我英語真的不行——”

梁遠星記得這一段，歌曲高點有幾句英文唱詞，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均分，讓每個人都得到該有的高光鏡頭。但是蔡一童實在很難矯正發音，梁遠星只能一遍遍地教他。

蔡一童欲哭無淚，練了十幾遍之後哀嚎了一嗓子，随後梁遠星就叫他去休息了。

而後他對蔡一童說：【實在把握不好發音也沒關系，先練節奏。】

蔡一童在他的幫助下，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節奏，踩着節奏去糾正發音，反而達到了不錯的效果，模糊了原有的缺陷。

但是節目組把休息片段徹底剪掉，直接跳到了梁遠星讓蔡一童繼續練習的部分，也沒有放出蔡一童最終的訓練成果。

而後蔡一童偶爾嚎叫的幾聲“真的不會”“我錯了”“對不起”全都剪到了一起。在未明真相的觀衆眼中，就好像梁遠星為了訓練不顧隊友的請求，把口幹舌燥的蔡一童逼到害怕求饒。

節目組連發了十條花絮，囊括了每一組的訓練過程，但只有這一條争議最多。

【當梁遠星的隊友也太可憐了吧……都不讓人休息。】

【之前立溫柔人設過猛了，我還以為他脾氣很好，現在看來有點兇巴巴的，白瞎了一張好看的臉。】

【星星什麽時候立過溫柔人設？對別人好一點也是故意立人設？】

評論吵得很兇。

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前一天梁遠星帶着大家一起玩劇本殺的和諧畫面轉瞬間就被抛在了腦後。

梁遠星拿起手機，将微博評論截圖，直接給陳露發了一條消息：【公司打算怎麽辦？】

一次澄清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公司不為他打點好節目組的問題，決賽前等待他的将是無窮無盡的暴風雨，節目組會反複從輿論上打壓他，乃至惡意剪輯，直到把他從冠軍的票數拉下馬。

【剛接節目的時候沒有打點好，現在半路交涉，和別家起了沖突。】

想也知道，原本穩坐冠軍的第二名砸了不少錢卻忽然被擠下來，必然不會甘心妥協，恐怕還暗地裏恨得牙癢，非要把梁遠星拖下去不可。

【你先別灰心，競賽類綜藝裏經常會有像你這樣的選手，人氣過高，衆望所歸。沒有絕對“內定”的冠軍，節目組會根據你的人氣靈活變通的。】

“衆望所歸”四個字擊中了他心底的鬥志，梁遠星沉默良久，腦海中忽然響起趙伯禮說過的話。

只要足夠耀眼，還怕別人費勁心力擋住他的光芒？

【謝謝露露姐，我會坐穩這個位置的。】

【我去催公司，讓他們今晚就給你批宣傳預算。你好好準備決賽，剩下的交給我。】

《創夢星途》話題度很高，很快那條訓練花絮就有了七八萬轉發。

連視頻的士角、已經被淘汰的蔡一童，都忍不住轉發替他抱不平：【我和星星哥組隊兩次，他一直對我很好，大家只看到我累，沒看到星星哥一遍一遍教我，也一樣口幹舌燥、一樣累嗎？】

可惜，蔡一童人氣不高，效果甚微。與趙伯禮在臺上怼冉瑜那次一樣，大家抨擊的永遠是人氣更高的一方。

無奈，卻也在情理之中。

公司幫不上忙，梁遠星只能爬起來打開電腦。

這段時間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每到有手機的時候就會拍照紀念，錄下不少視頻。

食堂吃飯、一起看節目時擁抱在一起、聊到舞臺時的認真，嬉笑打鬧、歡聲笑語，還有一些導師手機錄下的訓練視頻，他都好好地存了起來。

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以前為了給偶像剪視頻，他學過一些基礎剪輯，太久不用，手有些生疏，但也足夠挑出自己和其他人相處愉快的重點片段來放在一起。

這不算正面有力的回擊，但是能澄清一點是一點。

剪輯不易，短短三分鐘的視頻剪了兩個多小時。經過陳露的同意後，他發上微博，艾特了節目組的官方號。

【謝謝大家的陪伴，決賽我會繼續加油[視頻]@綜藝創夢星途】

确認視頻上傳效果沒問題之後，他本想關上電腦忘記評論裏的争論，首頁關注人卻突然冒出了兩條新微博。

一刷新，才發現幾乎所有視頻裏出現的人都瞬間轉發了他。

【星星對大家都很好。】

【他就像個小太陽一樣，很照顧我們的情緒。】

【是我該感謝你的陪伴。】

他們在節目裏的人氣排名各不相同，此刻卻都為梁遠星說話，一個個轉發像一道道壁壘，将梁遠星護在中間，給節目組那條惡意的花絮溫柔而堅決的回擊。

梁遠星眼眶有些酸澀，門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安白先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大堆人。

“我們剛剛還在米若的宿舍裏商量該怎麽幫你。”

“你居然自己悶在房間裏剪了個視頻！”

“看到那條微博我們就一起轉發了。”

“星星怎麽哭了？？？紙呢紙呢？？？”

“沒哭。”可梁遠星下意識摸了摸眼角，居然真的有幾滴滾燙的眼淚。

只要別人給他善意，他也會盡量對每個人好，沒想到轉眼間木已成林，士動撐起枝葉，為他遮風擋雨。

“謝謝，謝謝大家。”

圍在身邊安慰他的人很多，只有安白盯着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麽。梁遠星情緒剛剛平靜下來，只聽安白說：“妥了，上熱搜後排了。”

“這麽快？”

《創夢星途》流量很大，他是第一名，本來就萬衆矚目，但#梁遠星小太陽#這種沒爆點的熱搜也不至于幾分鐘就到熱搜後排吧？

“我買的。”

梁遠星一口氣沒喘上來：“很貴的！！！我要怎麽還你！！！”

“我家裏人說最近沒什麽時事熱點，買熱搜不用競價，後排跟不要錢一樣，你看——”

安白把手機遞過來，上面的熱搜報價是五位數。

“後排夠不夠？不夠我再加。”

梁遠星差點沒哽過去：“……公司剛給我批了點宣傳預算，我給你報銷。”

“你請我吃飯就好了！你不是說你會做飯嗎？我要吃你親手做的，不許反悔。”

“……”滿屋子安慰梁遠星的人都把視線轉向了安白。

別人炫富，他們酸得牙癢癢。安白炫富，他們只擔心這小少爺太天真，以後被人騙。

話題從熱搜最後一名很快往上竄，沒有爬到最前排，但作為澄清和回擊，已經足夠了。

一個晚上過去，節目組的小動作并沒有讓梁遠星的票數跳水，反而因為所有學員公開支持他，他得到了不少其他學員粉絲的友情票，和第二名的差距拉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