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勞費心

《創夢星途》早已結束播出,  但熱度居高不下。山竹電視臺準備請所有學員，在幾大城市辦一系列粉絲見面會。

趙伯禮的新劇籌備周期很長，正好讓梁遠星在節目播出之後有一大段空窗期,  但他中間的代言、采訪已經排得滿滿當當，日夜颠倒也不一定塞得進幾個全國各地的見面會。

陳露給他發微信：【電視臺那邊目前只是給出一個想法，你其實可以拒絕,  他們知道你沒檔期。】

梁遠星想了想，還是準備答應。答應之前,  先給趙伯禮發了個微信。

【趙老師,  我準備去山竹辦的粉絲見面會了。】

自從聽到趙伯禮親口說擔心他,  遇上比較重要的行程，他都會和趙伯禮報平安。

以前他不敢發，怕趙伯禮嫌他廢話太多,  現在膽子越來越大，哪怕只是看到趙伯禮回個“嗯”都能開心半天。

結果這次，趙伯禮看到消息，直接給他打了電話。

梁遠星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通告，一接電話激動得手滑,  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趙伯禮低沉動聽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粉絲見面會還是推了吧。”

梁遠星愣住了：“為什麽？”

“不是節目曝光,  也不是作品發布,  最多上個熱搜,  還和那麽多人一起。你已經忙得腳不沾地,  為什麽要用自己的熱度給節目組炒冷飯？”

和以往一樣,  趙伯禮說的句句戳中要害。

只是這一次，梁遠星并不認同。

“我就是為了和粉絲見面才去的。”

“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擺脫《創夢星途》學員的标簽，你不回避，反而還要跳回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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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梁遠星實在沒想過,  除了陳露還會有第二個人對他說這些話。

印象裏，趙伯禮對現在上節目營銷運營模式是一竅不通的。

趙伯禮只需要給自己的新戲做宣傳投資，剩下的一概不用管。再多眼花缭亂的節目，都影響不到他在圈中的地位。

“你什麽時候對選秀新人的前途規劃方案感興趣了？”

“不行嗎？”

“……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那你把活動推掉。”

梁遠星壓下滿心的焦急，溫聲細語地把自己的想法講明：“我知道見面會比起其他通告來說有點雞肋，但我只是想回報粉絲，不是為了增加曝光。”

正因為自己也追過星，才明白被一個人的歌聲、畫面乃至一個剪影救贖的感覺。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回應，梁遠星也想盡量讓自己的粉絲感覺到溫暖。

她們送來歡呼，他回以微笑，就這麽簡單。

“大部分粉絲都是三分鐘熱度，流動性很大，你不要這麽投入。”

無心的話語像一根刺，忽然紮得梁遠星心裏生生地疼。

“誰說粉絲都是三分鐘熱度？”

“事實如此。”

“那誰說只有長情才是真心？一瞬間的喜歡也是喜歡。真心的喜歡就值得我認真回應，這有什麽問題？！”

“……我怕你陷得太深最後傷心。”

“我很清醒啊。”梁遠星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最後一絲鎮定也蕩然無存，“這些道理我明白，也有很多人跟我講過——可是我唯獨不想聽你講。”

粉絲都是三分鐘熱度，那他對趙伯禮的喜歡算什麽？

殷凡說粉絲只當他是商品，他還怼了回去。陳露說粉絲無情，他只當聽了一場數據分析。可是轉眼間趙伯禮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他卻發現自己無法承受。

是的，大部分粉絲的熱情都是一場短暫的狂歡，梁遠星也不奢求有哪個粉絲能支持他到天長地久。

可是唯獨趙伯禮，不能否認他的喜歡。

趙伯禮也猶豫許久才開口：“是我多說了。”

“嗯，我已經做好決定，不勞你費心了。”

“抱歉……”

趙伯禮話音未落，梁遠星電話挂得突兀。

相處久了，他自認為比較了解梁遠星。

梁遠星明明心思敏感，卻總是把情緒埋起來，只留給別人一個笑臉。

而趙伯禮自己，總要等梁遠星情緒爆發的時候，才察覺到那雙彎彎的笑眼裏早就盛滿了無形的淚水。

事已至此，怎麽道歉才有誠意？

趙伯禮重新點開通訊錄，撥通自己經紀人的電話。

李召一秒接起：“大半夜的怎麽了？”

“山竹的那個粉絲見面會定時間了嗎？”

“祖宗你問這個幹嗎？那不是只請學員的活動嗎？我都沒關注過啊。”

“……那幫我跟進，具體時間和場地微信告訴我。”

“你不會想去找小梁吧？”

“嗯。”

趙伯禮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坦坦蕩蕩，李召卻完全想不通：“你不會自己問他？”

換作平時，趙伯禮一定懶得解釋，可他心念流轉，想着告訴李召實情，或許會對道歉有幫助。

“我說錯話了，想當面道歉。發微信他不一定理我。”

“說錯什麽了？”

“不知道。”

“……那你怎麽知道你錯了？！”

“他脾氣好，生氣了肯定是我錯。”

“你道歉說不到點子上，人家也不會接受啊。”

“錯在哪裏我可以慢慢想，先跟進他的行程再說。”

“……”

兩人思維都不在一個頻道上，迂回半天，李召終于弄清了來龍去脈。

然後站到了梁遠星那一邊。

“祖宗，你自己慢慢琢磨他為什麽生氣吧，你那些話說得太傷人心了，我都恨不得替小梁罵你一頓。”

趙伯禮：“……”

低頭看去，微信聊天框第一個就是梁遠星，無非是說最近的行程，聊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但即使收到的回複只有簡短的一兩個字，他的文字和表情裏也充滿了愉快。

只有趙伯禮自己知道，他簡短的回複，也是笑着打出來的。

他該怎麽把梁遠星的快樂找回來？

……

粉絲見面會現場，第一排第二排坐的是嘉賓。趙伯禮提前打好了招呼入場。

可惜他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亂，總有人透過帽檐和口罩都能認出他的臉來，觀衆席後排驚聲尖叫，等保安過來才收場。

秩序恢複之後，伴着粉絲的歡呼，舞臺緩緩升起。

和趙伯禮想的一樣，山竹電視臺只是想最後撈一筆錢和熱度，場地租得夠大，裝飾卻不太用心，游戲環節也尴尬。連學員演唱的部分，都因為人太多，沒有給梁遠星足夠的發揮時間。

但當主持人說要每位學員都對粉絲說一句話的時候，即使離舞臺有一些距離，他也能清晰地望見梁遠星臉上的笑。

“我曾經因為聽到一首歌、看了一個電影，就覺得生活裏所有的困難都可以過去。所以我希望我的作品也能給你們帶來一點力量。”

他的手朝臺下伸出去，粉絲們的尖叫聲立刻随之震蕩在整個會場。

等待活動的這段時間，趙伯禮已經想明白梁遠星為什麽生氣了。

當着自己粉絲的面，說粉絲都是三分鐘熱度，梁遠星沒直接挂他電話就算是很有禮貌了。

然而在現場聽到梁遠星發自肺腑的話，他才覺得那背後沉重而熱烈的感情如此清晰。

他何德何能，成為別人生命裏的希望？

他的粉絲在他眼前，長成了這麽優秀的人。

表演的最後，梁遠星忽然朝他這邊看了一眼，明明相隔很遠，趙伯禮也把臉捂得嚴嚴實實，可臺上那人一瞬間的迷離眼神還是向他傳達了慌張。

這麽容易就認出來了？

等了幾個小時，活動結束，所有學員下場。趙伯禮跟着工作人員去了後臺。

休息室裏一群年輕的學員嬉鬧的聲音隔着幾米遠都飄進了他的耳朵裏。

梁遠星化了精細的舞臺妝，眼角有一抹很淡的銀色，剪裁合身的演出服襯得他更加清瘦。

很多節目上的學員都圍着他聊天，一群人說說笑笑，梁遠星自己也笑得開懷。

在趙伯禮看不到的地方，梁遠星其實玩得挺開心的。梁遠星本來人緣就好，開朗幽默，所有合作過的人，只要不是太小心眼的，都會喜歡他。

趙伯禮的目光離他太遠，只是衆多視線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但下一刻，梁遠星的目光越過人群朝他投來，确認是他之後，一瞬間發了愣。那是一種複雜難解的神态，有些尴尬，有些茫然，說不上開心，也稱不上厭惡。

對于一直浸泡在梁遠星崇拜而專注的眼神中的趙伯禮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趙伯禮想：今天好好道歉，以後可不能再惹梁遠星生氣了。被這樣的眼神一看，心都涼了半截。

梁遠星站起來對身邊的人說：“趙老師來了。”

滿屋子的學員都朝他看過來，還沒等趙伯禮開口，盧海趴在梁遠星耳朵邊說“悄悄話”，然而嗓門太大根本擋不住，一字一句都傳到了趙伯禮耳朵裏。

“星星你不能這樣！以前拍節目的時候你也是！不管跟我們玩得多開心趙老師一句話你就跟他跑了！！！”

趙伯禮：“……”

梁遠星一瞬間蹿紅了臉，聲音很輕，但看口型應該是在說“我哪有？”

其他學員們更不給面子，也不怕趙伯禮聽見。

“有啊。”

“當然有。”

“趙老師一來你就把我們都忘了。”

“說好的今晚一起吃火鍋呢？”

套着演出服，閃閃發光的梁遠星走到他身邊，眼睛在笑，聲音卻很淡：“趙老師，演出結束之後還有粉絲簽名的環節，你有什麽要緊事就快點說吧。”

嘈雜的環境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沒法好好把事情講清楚。

“我等你。”

梁遠星一時語塞，竟然有些無措地看着他。

趙伯禮再怎麽讀不懂別人細微的表情，也明白梁遠星在逃避和他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