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認錯

但曹愛華哭着要他送回去，他就送了。

原以為這樣曹愛華就能滿意了，可她還是和他大吵了一架。

今天回來的路上他都是猶豫的，生怕曹愛華又是木着一張臉和他吵鬧。

結果她沒吵也沒鬧，反倒是安安靜靜的，他覺着，當初娶到的那個文靜可愛的老婆又回來了。

然而不過半天的時間就有了離婚這事兒。

蘇衛民自然是不想離的。

兩人又沒什麽大矛盾，女兒又小，為啥要離？

多丢人的事兒啊！

可他不知道怎麽勸曹愛華，她太堅決了，說什麽都不行。

他只能跑了。

好像只要跑掉曹愛華就不會離婚。

偏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要真離了婚，他不就無家可歸了嗎？

在街上閑逛着就遇上了大舅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希望大舅哥可以幫幫忙，勸勸曹愛華，幫忙撮合兩人。

可結果呢？

張保國的話讓他醍醐灌頂。

是了，沒結婚的時候，他不也能哄的曹愛華高高興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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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結了婚有了孩子，就覺得他沒必要去哄她了呢？

于是他轉頭就朝着張保國家走。

“等等！”

張保國攔住他。

蘇衛民有些懵。

“你就想這樣去接你老婆回來啊？”

張保國指了指一地狼藉的屋子：

“是接你老婆回來開心的還是找保姆過來幫你收拾屋子的？”

“我收，我收！”

蘇衛民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張保國一句話他就明白了。

要是把曹愛華接回來看到這一屋子的樣子，恐怕也會氣走的。

嘆了一口氣，張保國也動手幫忙。

蘇衛民平時看着挺機靈一小夥兒，怎麽在婚姻生活上頭就總是犯糊塗呢？

兩人去張保國家路上的時候，張保國就忍不住問他：

“你大舅哥來怎麽反而把愛華給氣出去了？”

連飯都不給做，這是多大仇多大怨？

他記得以往愛華的哥哥來都是空手來，滿手歸，這個哥哥對曹愛華如何他是不好評判，可曹愛華對這個哥哥是很好的。

“哎……”

蘇衛民嘆了一口氣，大舅哥的那套理論，他聽着都覺得誇張。

什麽女人就是該伺候男人的，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要是他不想動手，他這個做哥哥的來，小時候他沒少追着曹愛華打。

還說家務就該是女人做的，男人下廚房不像話。

雖說他也覺得男人下廚房這事兒偶爾來一兩次就夠了，可也沒覺得家務事就都該是女人的。

更不覺得打老婆是什麽光榮的事兒。

他好歹也是讀到初中畢業，懂得要尊重女性。

至少現在，曹愛華就不吃大舅哥這一套。

恐怕是大舅哥喝醉了酒吹噓，反正他這個當妹夫的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聽着。

不過他也想好了，以後不能再把大舅哥拉過來摻和了，原本不會離婚的，被大舅哥這麽一摻和恐怕都離了。

特別是曹愛華好像很反感大舅哥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兄妹之間怎麽了，總之，他不能再把曹友軍拉過來礙着老婆的眼了。

聽完蘇衛民說的，張保國的臉色像是便秘般。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流行把女人當成伺候男人的老媽子對待呢？

而且，那是他親妹妹啊！當着妹夫的面，就說這種糊塗話？

是怕妹妹過的好了怎麽着？

作為娘家哥哥，是得給妹子撐腰的，怎麽到了曹友軍這兒，變成給妹夫撐腰了？

就算蘇衛民是個知道對老婆好的，有曹友軍這麽教着教着，也會輕看曹愛華的啊，你娘家人都這麽對你了，我還能把你放在心上？

虧得愛華不是個傻的，這頭一回就把自己态度給擺端正了，不能慣得他們這毛病。

否則以後日子還怎麽過？

但凡吵架，蘇衛民把曹友軍拉過來，曹愛華就沒轍兒。

“愛華是個苦命兒人啊，你可得對人家好，別仗着人家娘家這樣就欺負人，但凡你還想跟人過日子，就得護着她。”

張保國可憐起曹愛華來。

找個婆家不靠譜，娘家更是拎不清，怪不得要離婚。

就這情景，不離婚把自己給逼死啊？

“嗯。”

蘇衛民點點頭。

他從前也不知道大舅哥是這個樣子的。

以往每次和大舅哥見面，都是和和樂樂的場面，曹愛華也是笑眯眯的。

大舅哥雖然對曹愛華口氣總是不太好，他只當兄妹兩個差的歲數太多，所以曹友軍對妹妹嚴肅了點兒。

卻沒想到，真出了事兒，才看到大舅哥是如何待自己妹妹的。

怪不得她總說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太累。

他還想着，娘家哥哥姐姐就在縣城裏，就算岳父岳母還在鄉下住着，曹愛華也不可能太辛苦，是她太矯情。

否則哪裏來的底氣要他送走老媽？

就是故意在他面前叫苦罷了。

現在看來，曹愛華是不可能找大舅哥幫忙的，大姐麽……看今天曹愛華抱着孩子下樓時候的樣子，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從前他只當自己從小窮苦，長大了好不容易有份不錯的工作，日子能好過些。

曹愛華這種爸媽疼愛，哥姐照拂的幺女根本不懂他的苦。

恐怕是他不懂妻子的難。

到了張保國家，朱愛玲攔着不讓蘇衛民進門：

“小蘇，我看你是黑了良心，你媽天天磋磨愛華還不夠，連她哥哥你都要拉來再欺負她一回？”

朱愛玲是單位會計，蘇衛民每個月還要求她幫忙審計，訓起蘇衛民來，她是一點兒都不虛。

“朱姐，我沒有……”

“我長眼睛了！”

“朱姐，我知道錯了，讓我把愛華接回去吧。”

蘇衛民這會兒是真的知道錯了，為自己不知道曹愛華的苦，為大舅哥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有那麽一點點心動和贊同。

“愛華要是跟你離了婚，自己一個人養活孩子也不成問題，脾氣又好，條件也好，盤靓條順的，找個老實年輕的有什麽難的？”

朱愛玲自己就是個例子，前頭那個相親結的，後頭這個是自己相中的，模樣脾氣都對她胃口。

可見爸媽滿意看中的，不一定就能和她過好日子。

“朱姐，我不想離婚。”

蘇衛民苦着一張臉，他是真的不想離婚，曹愛華不追着他吵鬧，他想起來的都是曹愛華的好，哪裏還想離婚了？

“行了行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小蘇都知道錯了，你也別跟着起哄了。”

張保國抓住了自己媳婦兒的手。

在他看來，蘇衛民也不算是無藥可救，制造麻煩的老媽都送走了，可見他心裏還是很重視曹愛華的。

記得曹愛華沒懷孩子，蘇衛民的老媽陳蘭花沒來的時候，小兩口感情還是很好的，每天都能聽見曹愛華嘴裏哼着歌。

“行，我不摻和，你自己看着辦，但要是愛華不願意跟你走，你就別想從我這兒接人。”

朱愛玲跟着張保國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小兩口。

曹愛華原先也沒想着要住在朱愛玲家裏，她就是不想回去看自己哥哥的那副嘴臉。

總不好因為她們夫妻吵架，就讓張保國打地鋪。

她只想着等曹友軍走了，便回去。

倒是沒想到蘇衛民親自過來接她了。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說離婚對蘇衛民是一種威懾，也不認為她說離婚，他就會改變。

但朱愛玲拉着她問毛衣上的小鹿怎麽織，有些複雜，不知不覺的時間就到這會兒了。

“愛華，我錯了。”

見着曹愛華，蘇衛民就道歉。

“……”

曹愛華不說話，她有多久沒聽到蘇衛民認錯？

一向是做錯了說錯也不會認賬的人。

除了戀愛的時候她生氣，他會道歉，結婚之後就再也沒見他認什麽錯。

事實上，就算認了錯，他也不會改。

更不用說像是這樣虔誠的認錯。

他也重生了？

“我不該把舅哥叫來的，可我也是在街上碰上他的，不是故意去找他來的。”

原來是這事兒。

恐怕是給曹友軍做飯還要陪酒給累的夠嗆吧？

從前她做好飯菜讓他們吃飽喝足的時候，蘇衛民可不覺得自己錯了。

不過曹愛華也沒多争辯什麽，在別人家吵架，始終不好。

回了家，曹愛華拿出紙筆寫了離婚協議。

看的蘇衛民眼皮子都直跳。

曹愛華只寫了離婚協議四個字，就被蘇衛民抓住了手：

“到底怎麽了？”

他知道，曹愛華不是鬧着玩。

“……”

曹愛華也不知道要怎麽說。

她就是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可現在一切都沒發生，怎麽和蘇衛民解釋？

“我知道你對老媽不滿，也知道你娘家人和你關系不是那麽好，可你有什麽話跟我說不成嗎？幹嘛非憋在心裏和我生悶氣？”

蘇衛民就不明白了，他态度這麽端正，她有什麽話不能說出來的嗎？

“你能丢下鐵飯碗不幹嗎？”

憋了半天，曹愛華只丢出來這麽一句。

如果不離婚，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懷上老二，可蘇衛民單位規定，如果超生，就直接丢工作。

她只能選擇打胎或者送走大女兒。

哪一個，她都舍不得。

前世她送走了大女兒，老二也沒保住，婆婆罵了她多年廢物，只因為她沒能保住那個已經成形的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