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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麽做,又有何意義呢?”村長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有一種說法,叫做活子孫壽,意思是老人的年歲活得太久,反而會把原本屬于子女的陽壽用掉。難免有些老人活到七老八十,正好熬死了子孫,這種說法便在民間甚嚣塵上了。”張嘉聞嘆了一聲,“更何況如今亂世年景,老人既不能勞作,還得吃糧食,有些人家為了過下去……”
村長依舊不敢相信就在自己的治下,竟然也會出現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可是道長,若他們真的做出這種大逆不道、傷天害理之事,為何瘋的不是他們?還請道長解惑。”
張嘉聞搖了搖頭,“我先前早已說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怕死于逆子之手,又哪裏舍得責怪他們呢?加上他們真的認為這個傳說是由崔金芝帶來的,所以怨氣自然會聚集到她的身上。”
事情摸得差不多清楚了,最後還得楊柳村的村長出來主持大局,“此番多虧道長在此,否則還不知會生出多少禍端。還請道長做法驅邪,若是能保得一方平安,我們全村上下感恩戴德。”
張嘉聞神情淡淡,“既然是亡靈怨氣作祟,首先得将怨氣請出來,問問他們有何請求,随後再橋歸橋、路歸路,待他們消弭後,此事自然可解。”
他說的輕描淡寫,顯然有十足把握,村長咬了咬牙,“若是道長能将這些怨氣祛除,我們楊柳村上下湊二十個大洋給您!”
“一言而定,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面,”張嘉聞身形颀長,居高臨下地看着村長,“我習的是神霄派雷法,要引天雷除害,恐怕對宿主亦會有所威脅,你們可得想好了。”
一時間衆人又是面面相觑,最終看向黃多餘,畢竟這宿主是他婆娘,這怨氣是他親爹的,怎麽選都是進退兩難。
黃多餘咬着牙,看着地上的崔金芝,又是不舍,又是悔恨,但最終唯恐自己被反噬的驚惶戰勝了一切人倫道德,“我實在怕這東西傷人,也不想拖累大家,所以不得不選擇大義滅親,請道長施法吧!”
想到怨氣不會再作祟,衆人都松了口氣,可又看到黃多餘如此無情,又紛紛覺得齒冷,均默然地看着張嘉聞。
“道長,還是由您定奪吧。”村長恭恭敬敬地一揖。
張嘉聞搖了搖頭,走回崔金芝身旁,蹲下問道:“你聽見了麽?”
崔金芝木讷地聽着,随即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發生了——她半張臉依舊木然,右眼看着地面,另半張臉卻是滿臉悲戚,赤紅的左眼滾下一行淚來。
這扭曲的模樣讓衆人都禁不住倒退了一步,任是誰此刻都看出這張臉現在恐怕屬于兩個人!
崔金芝嘴裏開始發出呵呵之聲,張嘉聞低頭傾聽,對黃多餘挑眉道:“竟是如此麽?那我便直截了當地讓你選,要麽引天雷打崔金芝,怨氣自然會散,可崔金芝的性命也難保住,要麽打怨氣,可如此一來,崔金芝興許會無恙,但令尊恐怕會永世不得超生,再不得入輪回,你可要想清楚了。”
黃多餘渾身發顫,“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麽?”
張嘉聞冷血無情地搖了搖頭。
“那……”黃多餘看着如今形容可怖的崔金芝,暗忖就算是崔金芝性命無恙,可她成了這副樣子,也不知是否能夠複原,何況也正是她在自己耳邊吹枕頭風,才讓自己做出抛棄老父這般的禽獸之舉,關鍵還弄得人盡皆知……如今唯有做出孝子之舉,和崔金芝撇清關系,才能不被族長追究,不被旁人指摘。
這麽一想,難免恨上心頭,黃多餘堅定道:“我聽信婦人之言,已經做下了錯事,如何還能一錯再錯?我雖與崔氏夫妻情深……”
他哽咽道:“可近來我時常午夜夢回,想起父親,總覺得愧疚難安。有今日,也算是我咎由自取,我與她來世再聚便是了。”
黃多餘哭得真情實感,楊舟輕卻覺得一陣陣惡心,低頭看崔金芝,“看見了吧?這個男人不值得。”
無知稚子偏做大人說話,張嘉聞覺得好笑,嘴角勾起看他一眼,“也罷,貧道這就來做法。”
說罷,他手撚一訣,指向長空,瞬間天上層雲密布,又過了一兩分鐘,便聽聞隐隐雷聲。
雷聲漸近,不少人要麽捂住耳、要麽捂住眼,總之不想看這一場人間慘劇。
黃多餘也不知作何感想,整個人都蹲到地上,雙手抱住頭,瑟瑟發抖。
張嘉聞看向崔金芝,“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為他去死麽?”
崔金芝那半邊啜泣的臉哭得更兇了,掙紮着想給張嘉聞叩首,而另半張木讷的臉也終于有了動作,這時衆人才留意到那只眼隐隐發白,看起來倒像是得了白內障一般,看着頗為駭人。
不知是否是兩股力量在撕扯這身體,而怨氣與崔金芝是否都有話想說,那張嘴扭曲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雷聲滾滾,仿佛只有一山之遙,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楊舟輕驚呼道:“她的兩只手都在寫字!”
衆人定睛一看,就見崔金芝沒有指甲的兩手極其別扭地在地上比劃,準确的說,一人在寫,一人在畫。
寫的那個字不甚好看,歪歪扭扭勉強能辨認出幾個字“放開我,我不害人”,畫的那個則極為抽象,似乎是個正在叩頭的小人。
衆人在遲疑之間,張嘉聞對楊舟輕道:“她傷的太重,怕是做不了什麽了,你将床移開吧。”
楊舟輕将床移開,崔金芝在地上掙紮着要起身,最終仍是傷的太重,只能一點一點蠕動向黃多餘。
村民們吓得魂不附體,紛紛尋找各類兵器,黃多餘也吓得不輕,爬起來就要往後跑,轉眼便跑到了院子裏,崔金芝緊随其後。
就在此時,一道閃電将小院照亮如同白晝一般。
兩聲慘叫後,很快歸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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