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男主他不是人

巫舟猜得不錯, 不過兩日的功夫,得到消息的武安侯快馬加鞭親自過來了這處遠離京城幾百裏的私宅。

武繕舟除了是世子, 還是他的嫡長子, 出了事, 他這個當父親的自然不能不管, 更何況還可能是除了性命之憂, 那幾個下人找不到世子, 沒了主心骨,也不敢隐瞞,報到侯府, 武安侯告了假之後親自過來了一趟。

只是來的途中聽說武繕舟這一年在私宅養了一個男子,頓時那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

是個男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是個殘廢。

武安侯将可能的情況分析了一遍, 自然而然将這養了一年的公子當成了男寵。

這一年來,武繕舟并非整日待在這私宅, 他每個月只有幾日待在這裏, 平日還是在京為主,讓武安侯一時沒發現對方的異樣,若非那幾個下人怕兜不住來報,他還真想不到自己一向進退有度的嫡長子,竟然在外養了這麽一位男寵。

可等到了山上的別院, 一踏進去, 立刻吩咐帶來的近衛開始地毯式搜查, 并随之讓人去将那養着的公子帶過來。

他倒要看看, 到底是什麽人竟是将他那嫡長子好好的世子之位不要,這一年來借口推了不少世家的聯姻要求,先前他還以為對方真的是以年紀小為由同意再等等,這倒是好,竟是先玩起男子來了。

管家帶着人耀武揚威推開別院的門時,巫舟正陪着閻雲承坐在池塘邊曬太陽,他翻着白肚皮,迷迷瞪瞪的,将睡未睡之際就聽到淩亂的腳步聲,他哆嗦了下,爪子揉了一把臉,就睜開了眼,翻個身,迅速朝着來人的方向看過去:“汪?”這麽快?

從京城到這裏可有幾百裏,看來這武安侯對前身還真挺看重的。

也是,前身為了将閻雲承拿下,一年前開始與二皇子合作。

前太子被廢,二皇子成了呼聲最高的下一個太子人選,這一年來,二皇子水漲船高,自己這世子又與之交好,對他們侯府也是件好事,加上本來武安侯對這嫡長子就不錯,如今聽說出了事,趕過來這麽快倒是也說說得通了。

巫舟卻是忍不住仰起頭看了眼閻雲承:武安侯先前對他多有照顧,如今他失勢之後,對方改投二皇子,這本來也沒什麽,可這二皇子正是害他如此的罪魁禍首……巫舟不知閻雲承是如何想的,怕是不舒坦就對了。

更何況,當初前身能陷害到男主,除了對方當初的确心思太過純善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對武安侯的信任,信是借着武安侯的名義發出來的,他自然沒有警惕心,結果等待他的……卻是那等下場,想想就齒冷。

巫舟果然感覺到閻雲承朝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時,眼眸陰郁沉冷,他莫名抖了抖,翻了個身,爬起來,兩只前爪搭在了閻雲承的胸膛上。

感覺到胸口一軟,閻雲承低下頭,就對上了狗子軟乎乎的眼神,他冷硬的心稍微平緩了些,但表情還是淡淡的,摸了摸狗子的小腦袋,捏了捏耳朵,視線重新轉了回去,繼續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面荷花搖曳,微風送波,景是好景,可接下來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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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公子,侯爺要見你,跟奴才走一趟吧?”管家雖然看不起對方,可如今世子還不知生死,只要世子沒厭棄這人,對方都有可能翻盤,管家是個人精,态度不好不壞,但那眼神卻讓人極為不舒服。

巫舟朝着管家呲了呲牙:“汪!”

管家臉色不好看了,狗仗人勢!剛想訓斥兩聲,閻雲承望着水面看也未看他,淡淡道:“他想見我,就自己過來。”

“你以為你是誰?竟然讓侯爺來見你?”管家皺眉,想嘲諷一番,到底望着對方戴着面具靜坐在那裏矜貴的模樣,眸子轉了轉,對方這麽不識擡舉,他何必得罪人,幹脆報給了侯爺,看侯爺怎麽治他。

管家讓來的近衛看着,很快去禀告了去。

武安侯聞言皺眉,臉色也沉了下來,可想到生死未蔔的嫡長子,對方怕是唯一的知情者,沉着臉還是過去了一趟,他倒要看看他那混賬兒子在府裏養了個什麽東西,還沒如何架子倒是不小。

可等随着管家到了近前,遠遠瞧着坐在池塘邊的涼亭裏,側身對着他的清貴男子,武安侯腳下的步子猛地一頓,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別人或許認不出來,可前太子可是他自小看着長大的,甚至前太子的武功有一部分路數還是出自他手,武安侯對前太子太熟悉了,即使過了一年,對方瘦削了不少,可這模樣……

武安侯急匆匆快走兩步,眼底帶着亮光,他這一年來一直在尋前太子的蹤跡,可遍尋不到,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在他那……等、等等?

下一瞬,武安侯的臉色白了下來,這私宅如今只有對方這一人,他那混賬兒子養在府裏的……是前太子?

武安侯到了涼亭下,這一步怎麽都踏不上去了。

他的嫡長子将前太子給當成……養了起來?就算前太子被廢,可那也是皇子,皇子皇孫,更何況,這些時日,他觀皇上的模樣似乎是想尋對方回來。

武安侯渾身一涼,就在他驚猶未定時,男子慢慢轉過頭,半遮面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冷淡的鳳眸以及涼薄的唇,可那熟悉的感覺讓武安侯幾乎是瞬間就确定了對方的身份,手腳一軟,無聲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單膝跪地,行了大禮:“臣見過……大皇子殿下。”

他自從封侯之後,除了見到皇上,很久沒行過這種大禮了,如今,他卻是心甘情願的,如果消息傳到皇上耳中,他那逆子怕是命都沒了。

閻雲承并未理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轉向了那滿院的荷花。

而随行在後的管家以及幾個近衛都傻了眼,近衛還好,他們只是跟着侯爺過來尋世子,并不知曉世子養了一個人在私宅裏,瞧自家侯爺都跪了,也跪了下來。近衛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管家卻是清楚的,原本還想着借侯爺殺殺這人的傲氣,結果……大皇子?

他再蠢也聽過大皇子,說是大皇子……那不就是前太子?

管家腿一軟,也噗通跪在了地上。

武安侯跪下之後,一直沒聽到大皇子開口,額頭上一滴冷汗垂落下來,就在他硬着頭皮打算再開口時,頭頂上方終于傳來了一道沒任何起伏感情的聲音,像是徹底看淡了世事,對世間了無留戀:“侯爺若是來尋世子,那就尋錯了地方。六日前,世子為了逼我就範,下了藥之後,趕走了這幾位老奴,我中藥神志不清,翌日醒來世子已然失蹤。”

閻雲承的聲音沒有起伏,可随着一字一句道出,武安侯聽一句心涼一下:這逆子……真是要氣死他啊。

武安侯一張臉黑青,尤其是想到初見時殿下的模樣,心裏咯噔一下,先前沒多想,殿下剛剛坐的……不會是輪椅吧?他記得這管家說逆子養在府裏的是個廢人……

武安侯眼前一黑:不會連殿下的腿也是那逆子所為?

武安侯渾身發涼,如果此事是真,就算是尋回來,這逆子……怕是也活不成了。

更何況,這會兒武安侯哪裏還有心思尋什麽人,猛地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殿下,是老臣管教無妨,老臣……會給殿下一個交代的!那逆子一旦出現,老臣必定親自綁了送到殿下面前,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只是殿下……您要保重身體,老臣先去喚了大夫前來,替殿下診治一番,皇上……還在皇城等着殿下回去父子團聚啊。”

武安侯聲情并茂的一聲,吓得巫舟一哆嗦:要殺要剮,這是親爹啊!

他默默用小爪子蓋住了臉,先前還不覺得狗子有多好,現在他真希望一直狗下去。

與千刀萬剮相比,狗子讓人安心多了。

巫舟看明白了,男主這是在以退為進反而拿捏住了武安侯的命門,對方将這件事抛出去,就算武安侯懷疑世子的失蹤與他有關,也不敢再提上一二;更何況,武安侯怎麽可能不在意自己兒子的命,今日在這裏的都是武安侯的心腹,至于那幾個奴才,他也有辦法讓他們開不了口,只要男主不将這些事說出去,說是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卻也只是男主一句話的事。

男主這輕飄飄的兩句話,完全将被動變成了主動。

武安侯說這些話的時候,閻雲承并無所動,可最後一句,他仿佛聽了進去,這讓武安侯松了口氣,再次磕了頭,立刻去讓人喚随行的大夫過來。

先前信中之言世子失蹤出事,武安侯怕當真有個萬一,将府裏的大夫一并帶了過來。

未曾想,倒還真用上了。

卻不是給世子看病,反而是給世子善後。

閻雲承見好就收,戲演足了,等武安侯小心謹慎地站在一旁,他終于讓大夫檢查了雙腿。

等大夫确定雙腿怕是難以複原之後,武安侯那臉色慘不忍睹。

閻雲承不再理他,直接自行推着輪椅,抱着狗子回去了。

武安侯想跟,對方只是看了眼,武安侯就不敢了。

武安侯怎麽想巫舟是不知道了,反正不會好受就是了,不過,他等門關上之後,瞧着閻雲承斂下的眼,好奇地低下頭瞧着閻雲承的雙腿。

他的腿明明是好的,這幾日,他是見過對方行走的,可剛剛大夫看得時候為何……

巫舟猜測對方怕是用了辦法,如此也好,閻雲承想複仇,勢必是要回京。

到了京城,一個廢太子可能會有重新複位的可能;可一個殘廢太子可就沒了。

反倒會讓二皇子放棄警惕心。

果然,晚膳是武安侯親自送過來的,等門一關,直接再次跪了下來:“殿下,這次……是犬子罪孽深重,老臣自知罪大惡極。可老臣懇請殿下一定要想開,無論如何,先回京,老臣……”

“侯爺不必說了。”閻雲承打斷他的話,淡漠地轉動輪椅到了窗棂前,撥弄一株蘭花,“我已經成了這幅模樣,就算是回去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讓……父皇見之難受。”

“可殿下……”

“不必多言,我倦了,侯爺回吧。”閻雲承直接下了逐客令。

武安侯只能先離開了。

巫舟趴在閻雲承的腿上,默默用爪子摸了摸鼻子,今晚上武安侯只有一句話說對了,他兒砸的确是“犬”子。

巫舟能明顯感覺到閻雲承情緒的低迷,先前的話他是故意說給武安侯聽,他雙腿是好的,自然不存在會讓閻帝難受,不過是推托之詞。

可說出來,閻雲承的心情怕不會太好。

父子真的情深嗎?如果情深,一年前閻帝就不會那麽廢了閻雲承的太子之位。雖說當時的确事情鬧得很大,可冷靜下來,太子是何為人,不信閻帝不知曉,可對方還是這麽做了。

在閻雲承看來,那過往的父子情深就是塑料父子情了。

巫舟豆丁眼轉了轉,突然軟軟汪唔一聲,小爪子搭在了閻雲承的手臂上,仰起頭,巴巴的眼神可憐兮兮的,喉嚨間發出咕哝聲,朝閻雲承汪一聲,再朝着膳盒汪一聲,叫聲又軟又慘,咩咩嗚嗚的,仿佛在說:餓~求投喂。

閻雲承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指腹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耳朵,輕笑了聲,倒是推着輪椅過去桌前,将膳盒裏的膳食端了出來,三葷三素,還有一碗粥。

閻雲承拿出一個小碟,撿出來狗子能吃的,放在他面前,至于那碗白粥也一并放了過去。

他自己卻并未動筷。

巫舟這幾日與他相處,自從出事之後,閻雲承胃口就不怎麽好,不過,狗子自然有狗子的狗辦法。

巫舟直接在粥碗端過來的時候,一腦袋直接紮了進去,吭哧吭哧地拱進碗裏,只露出一條尾巴,四肢爪子使力,吃得香噴噴的,邊吃邊哼唧哼唧的,那動靜打破了房間的沉寂,讓閻雲承瞧得忍不住直頭疼,怕蠢狗自己把自己悶死了。等巫舟喝兩口,就将他小腦袋給撈起來,結果瞧到對方那滿臉都是粥漬的模樣,簡直沒眼看。

剛給他擦幹淨,蠢東西又吭哧吭哧繼續……

閻雲承最後沒辦法,敲了他的小腦袋一下,将碗放到一邊,直接拿來另外一個幹淨的碟子,倒了一些:“我一口,你一口,不許再亂吃。”

狗子端坐在那裏,哈赤哈赤地吐舌頭:“汪!”聽不懂!

閻雲承眼底露出一抹笑意,拿着木箸吃了一口,看狗子要探頭,立刻按住了,等他吃完這一口,才許狗子吃。

狗子立刻舌忝了一口粥,剛要第二口,閻雲承立刻止住了。

狗子委屈巴巴的“汪唔”一聲,閻雲承眼底的笑意更濃,神情也愈發溫柔耐心。

這樣一來一往,狗子吃得多,閻雲承為了教對方也吃了不少,比平日還多。

等一人一狗用完了晚膳,巫舟瞧了眼幾乎被一掃而空的桌面,咧嘴吐了吐舌頭,深藏功與名。

這邊一人一狗相處和諧,武安侯這一晚就徹夜未眠了。

他想來想去,只能硬着頭皮寫信回去了。

這件事是瞞不住了,但他還是暫時将武繕舟将大皇子禁锢的事瞞了下來,只說自己無意間尋到了大皇子,只是大皇子情況不好……這個不好,就是對方的雙腿殘疾。

等寫完了信,武安侯坐在窗前一整晚,才咬牙招來心腹,将信八百裏加急送入京。

閻帝接到信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信遞到他手裏的時候,他剛要歇了,聽說是武安侯的加急信,皺着眉讓大太監呈了上來。

可等看完,閻帝愣住了,坐在龍榻上恍惚許久。

當年他突然知曉那件事,的确是震怒生氣的,可将對方暫時罷黜太子也是一時沖動,當時剛好太子寫了一封奏折,洋洋灑灑數頁,都是反對他當時的一件決策。加上這些年,太子雖然都是為民請命,是個好的,卻不知委婉回旋,與他頂撞數次,甚至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讓他這個皇帝下不來臺。

幾件事撞到一起,他就幹脆借着這件事想敲打對方一番,借機改改他那個性子,否則以後繼承了皇位,明明是好心,卻只會被誤會。

閻帝目的是好的,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貶太子出京之後,對方并未前方封地。

他只當對方是鬧性子,讓他出去散散心,見識見識江湖的險惡也可,他一直沒懷疑對方出事,因為這一年來,每個月都有信寄回來,讓他安心。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最優秀最引以為傲的皇子,竟然……就這麽出事了?

閻帝呆坐在龍榻前半宿,最終連夜起身去了禦書房,寫了一封聖旨,召大皇子回京。

讓身邊的心腹太監親自去傳旨。

巫舟接下來兩日過得極為舒心,一則是大概要回京了,男主心情大概不錯,對他愈發溫柔;二則就是……狗子終于不用只喝蔬菜粥了。

先前宅子裏只有他與男主時,男主只會熬粥,一日三頓,他喝的都快忘記自己是只狗了。

武安侯愧疚,從山下請來了最好的廚子,一日三餐,堪比禦膳。

巫舟吃得肚子圓,在這種幸福中,等到了宮裏來宣讀聖旨的大太監,召閻雲承回京。

巫舟想也知道,閻雲承勢必是要回京的,但他不能處于被動,也不能自己提出來,還要光明正大地回去,但他不能開這個口,有個人卻是能。

這個人自然就是武安侯了。

閻雲承先前再三拒絕對方,武安侯因為前身的事,愧疚不敢貿然再勸,只能尋求援助,而當時在涼亭時,閻雲承唯一有情緒波動的,就是提到閻帝的時候,武安侯自然而然只能求助閻帝。

如此一來,閻帝親自下了旨,閻雲承回京光明正大,且他在試探,試探閻帝的态度。

閻帝這次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太監總管,且聖旨細數拳拳父子之情,最後表達了閻帝的思念之情,已在京城為其備下府邸,特許回京。

閻雲承一年前出事被廢,因為先前是太子,并未封王位,是以依然是大皇子,先前也是住在東宮,自然沒有府邸。如今閻帝點名給他準備了府邸,代表的意思很明顯了,只要他一回京,怕是立刻就會重新加封。

聖旨之下,閻雲承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同意啓程回京。

巫舟等坐上回京的馬車,搖搖晃晃間,忍不住擡起頭看了眼閉目養神看不清模樣的男主,這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控間,武安侯為子還債,自然出于被動,為了武繕舟只能為其所用;閻帝如今既然寫了那麽一封聖旨,态度也很明顯了,對方很內疚,愧疚之下自然對其只會比當太子的時候更好。

最重要的一點,京中除了二皇子,以往那些王爺皇子都示男主喂勁敵,可這次回去之後,對方這模樣,怕是那些人的目标立刻就會轉移到二皇子身上了,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給二皇子拉了一波仇恨……

巫舟想清楚了,默默打了個寒顫,這一朝回京,怕是将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等着了。

他突然慶幸自己如今是一只狗子了,否則,以男主此刻的心機與警惕心,還有那隐藏的不可估量的能力,怕是不會相信任何靠近的人。

他如今不過是借着便利,可一旦變回來……

巫舟默默用爪子蒙住了眼:突然想想,這金手指還是挺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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