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賀婉瑜被周秉懷篤定的答案吓了一跳,心裏雖然震驚周秉懷的話,面上卻也不敢承認,只裝作惱羞成怒道:“周大哥你何必說這樣的話,咱們的緣分盡了就是盡了,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我不是賀婉瑜,那還能是誰?”

她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誰知後面周秉懷卻道:“我的婉瑜,從不會叫我周大哥。即便是沒定親之前,也是叫我懷哥。”他早該注意到不同,可惜他沉浸在失望悲傷中卻沒有注意。

他的話讓賀婉瑜心裏一驚,她背對着周秉懷,怒道:“以前我們是未婚夫妻,自然怎麽叫都好,可現在咱們沒什麽關系,就是為了避嫌也不能再叫你懷哥,自然要叫周大哥了”。

周秉懷在江南之時曾有幸認識一位得道高僧,就曾聽那位高僧說過有人互換靈魂之事,雖然他不懂什麽是靈魂,當時聽了他也只當奇聞異事,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可誰知此次回來與賀婉瑜相見,竟讓他發覺到不同,難不成他的未婚妻被人換了所謂的靈魂?

問這樣的問題,他本是不确定想要确認一番,可對方的回答卻讓他心驚害怕的時候徹底絕望。

“我的婉瑜,其實從未叫過我懷哥。”周秉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卻比哭都要難看,“我的婉瑜到底哪裏去了。”

他的話音帶了顫抖,讓賀婉瑜都不忍心,但,這樣的事她又如何說出來,會不會被人當作瘋子浸豬籠?她不是不怕,她怕這些世道的衛道士,她怕現在的爹娘如果知道了現在的女兒早已不是原先的女兒又如何撐的過去。

周秉懷怔怔的盯着她,“你不是婉瑜,不是,你把婉瑜弄哪去了?你把我的婉瑜還給我。”

賀婉瑜沒有回頭,背對着周秉懷道:“前塵如何早已注定,你又何必執着。我就是賀婉瑜,賀婉瑜就是我,不論你如何認為。公子好自為之。”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鋪子。

後面周秉懷痛苦的閉上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鋪子的掌櫃的聽着兩人的話覺得莫名其妙,再看這俊俏公子的模樣,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不成。

賀婉瑜到了外面才松了口氣,後背上剛才因為緊張起了細密的汗水,被風一吹才好了些,許秋白正站在樹下靠在樹幹上,聽見腳步聲站直身體笑着朝她走來,“咱們回去?”

瞧着他的模樣倒是篤定她不會放棄他,賀婉瑜笑道:“這才剛過來,還沒逛呢。”

他們剛過來許秋白就引着她到了此處用了膳,其他的景致還沒來得及瞧呢。

許秋白眸中帶笑,點點頭,上前牽住她的手,“走吧。”

賀婉瑜瞧了眼兩人交握的地方笑了笑沒有掙脫。一旁的許秋白卻瞧瞧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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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莊內的周秉懷瞧着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遠,嘴裏說不出的苦澀。

他的婉瑜呢?

芙蓉園占地面積頗廣,一直到了下午兩人才逛了一半,要不是賀婉瑜走不動了估計倆人還會走下去。

賀婉瑜只覺得腳上生疼,到了騾車上直接坐下一動也不想動。待她坐穩,許秋白突然蹲下身子拿起賀婉瑜的腳就揉了起來。

被男人握着腳踝,賀婉瑜有些不好意思,“讓人瞧見不好。”

許秋白擡頭朝她一笑,“不怕,咱們是未婚夫妻。對自己未婚妻好誰能說什麽。”

聞言賀婉瑜咧嘴笑笑,安心享受他的服務。

過了會兒,賀婉瑜按住他的手道:“好了,咱們回去吧。”

許秋白這才站起身坐上車架,架着騾車一路往城西而去。

到了家門口,賀婉瑜才覺得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扶着車子下車差點摔倒,還好許秋白及時扶住。許秋白注意到她的腳不自在,皺眉問道:“腳崴了?”剛才怎麽就沒注意到呢。

賀婉瑜臉上微紅,将繡鞋縮回裙下,搖搖頭,“沒有,不過估計起泡了。”

一聽這話許秋白頗為懊惱,“都怪我,不該拉着你走這麽久的路。”他自己平時練武殺豬力氣大的很,走上一天也不覺得累,卻忽略了賀婉瑜只是個閨閣女子平日出門又少,力氣也不足。

賀婉瑜攔住他,“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太弱了,以後得多加鍛煉才行。”

之前不出門沒什麽感覺,這才出去玩一天就走不動,賀婉瑜覺得自己弱爆了,看來以後得将丢下的跆拳道撿起來才行。

惠氏聽見動靜出來,就瞧見他倆,便笑着請許秋白進來坐。

許秋白婉拒,“多謝岳母,今日小婿就不進去了。”

惠氏瞧着天色也不強留,進了院子将許秋明喊出來就放兄弟兩人走了。

許秋白盯着賀婉瑜囑咐:“進去早些休息。”

賀婉瑜點頭,“你也早些歇着。”

未婚夫妻道了別,許秋白便領着許秋明走了,隔着老遠還能聽見許秋明抱怨他哥将他的鹵豬蹄忘了的事。

許秋白一路耐着性子應付許秋明的聒噪,将人送回家,便道:“我出去有些事,你在家乖乖的。”

“你去哪?”許秋明今日對他哥非常不滿。

許秋白不理他,“大人的事小孩少攙和。”

許秋明更加不滿,瞪着他大叫:“你若敢做對不起婉瑜姐姐的事,看我不去告狀!”

他的威脅太沒力量,許秋白這次連話都不跟他說了,直接出了門。氣的許秋明在後面大喊大叫:“就你這樣悶,也不知婉瑜姐姐怎麽受得了。”

走到門外的許秋白勾了勾唇,眼中帶了淡淡的笑意,他的小未婚妻,比他想的有趣多了,興許她就喜歡他的悶呢?

許秋白出了家門直奔縣城最好的藥材鋪子,此時鋪子的夥計都在收拾打烊了,瞧見許秋白沒好氣的直接趕人。

許秋白既然來了自然沒那麽容易被趕走,将這輩子的好話都說盡了,才得以進去開了藥,然後又急忙去了賀家。

賀家棺材鋪子已經打烊,許秋白又轉到後頭賀家大門那敲了門,然後進去将藥交給惠氏,并囑咐:“岳母,婉瑜的腳可能起了跑磨破了,您囑咐她将藥敷上。”

惠氏接過來笑道:“難為女婿記挂了。”嘴裏雖然這麽說,但心裏卻滿意萬分,女兒嫁給這樣的男子,今後他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許秋白淺笑:“這是應該的。”

兩人說了幾句許秋白就告辭了,惠氏提着藥去了屋裏,就見賀婉瑜正如一灘爛泥一樣躺在炕上,頗有些半死不活的架勢。

惠氏過去揪她耳朵,開始唠叨,“你瞧瞧你,越來越沒個姑娘的樣子,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未婚夫,”說着将手中的藥提起來,“你瞧瞧人許秋白,默不作聲的去買了藥膏給你送來,真是差別啊。”

賀婉瑜聞言心裏也很受用,可她真的沒力氣了啊,她擡擡眼皮,“好累.....”

聽着閨女嬌嬌軟軟的喊累,惠氏又心疼了,忙緊忙出,過了會兒道:“熱水給你準備好了,趕緊洗個澡将藥敷上,睡一覺就好了。”

惠氏說的都是騙人的,到了歇了一晚上的賀婉瑜非但沒好,還覺得更嚴重了,一雙腿跟灌了鉛一樣沉,加上腳上的泡,別說走路了,就是下炕賀婉瑜都不樂意了。

賀婉瑜得了理由耍賴不肯繡嫁衣,被惠氏呵斥了一頓又委屈噠噠的拿起了針線。可實在不是賀婉瑜有意偷懶,實在是她的手藝差的不好意思拿出門啊。

許是她的哀嚎被許秋白聽見了,許秋白隔了一日就送來一個包袱,惠氏打開一瞧,赫然是一件做工精良的大紅嫁衣。

惠氏又感動又無奈,“這嫁衣不都是女方準備的嗎,你這是.....”

許秋白有些羞赧,撓撓頭道:“前些日子我就瞧見婉瑜手上有針眼兒就知道定是做嫁衣紮的,所以就托人從府城那裏請了人做了嫁衣,這樣婉瑜就不用麻煩親自動手了。”

“你想的真是周道,都怪婉瑜那孩子,實在太懶了。”惠氏嘴裏說着閨女的不好,可心裏卻樂開了花兒,前兩日還和賀平洲唠叨女婿貼心,今天又來一出,讓她對這女婿更加滿意了。

許秋白笑笑:“婉瑜不需要太勤快,随她自己高興就好。”

惠氏收了嫁衣便拿去讓賀婉瑜試了,賀婉瑜摸着做工比她強了不止一百倍的嫁衣,咂舌道:“啧啧,這手藝,我估計再練上二十年也趕不上了。”

惠氏挑眉笑,“別說你了,就是我也不能比的。”

賀婉瑜俏皮的瞧她娘一眼,摸着下巴道:“我可聽說娘的嫁衣當年還是姨母給你做的呢。”

老底被揭,惠氏也不臉紅,敲了賀婉瑜一記,“編排起你娘來了,瞧瞧你現在穿的,哪個不是你娘我做的?”

賀婉瑜笑眯眯挽着她,将腦袋拱進她懷裏,甜甜道:“還是娘最好。”

晚上賀婉瑜躲在被窩裏偷偷想她是不是太懶了?

可她對針線實在是沒天賦啊!

——

自那日确定了現在的賀婉瑜早已不是之前相識的賀婉瑜,周秉懷又去堵了賀婉瑜幾次,勢必要得知原主的下落,可惜到了夏日賀婉瑜怕熱鮮少出門,偶爾出門采辦嫁妝也是由惠氏和賀平洲一起,這夫妻倆但凡瞧見周秉懷必定早早躲開,根本不給周秉懷靠近的機會。

周秉懷心裏難過,更思念以前的賀婉瑜,周母瞧在眼裏,疼在心裏,私下裏更不知哭了幾次。周秉懷無奈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已經放下了,只是有些事要問個清楚。”

周母哭道:“那你倒是跟娘說到底要問什麽非得大熱天的天天蹲守賀家?”

這種事哪能告訴他娘,還不得把她吓死,周秉懷無奈卻又開不了口,但賀家那邊他又不想放棄。他對現在的賀婉瑜沒有興趣,他想知道的只是與他定過親的賀婉瑜到了哪裏。

可他不說清楚,周母又多想,心底更加埋怨自己當初為何就給退了親,早知兒子如此她就是再不喜歡賀婉瑜也不能拆散兩人。

周母與周父商量,“你瞧瞧懷兒跟魔杖了一般,不如咱們豁出去老臉到賀家求一求?”

周父起先也不在意覺得兒子知道對方定親了也該死心了,可瞧着兒子的模樣實在不是要放棄的樣子頓時犯了難,“這、這老臉還往哪擱锕”

一聽這話周母頓時惱怒:“臉面重要還是兒子重要,你不去我自己去。”

第二日周母特地拿出周家老太太當年傳給她的镯子,并幾樣貴重禮品提上去了賀家。

賀平洲和惠氏都在鋪子裏瞧見周母進來,惠氏驚奇的揚眉:“喲,周太太是過來買棺材還是買壽衣?不知家中哪位去了。”

聽着她的冷嘲熱諷周母按捺下怒火,尴尬道:“大妹子,咱們後頭說去?”

惠氏動都沒動:“不用,咱們之間可沒什麽好說的。”

惠氏不接招,周母臉上有些挂不住,那一絲勉強擠出來的笑也變得尴尬,若是以前的脾氣一定是怒對幾句然後甩手離開,可現在是她有求于賀家,只能忍氣吞聲,放低聲音道,“我今日來是有要事與大妹子商量。”

惠氏冷哼一聲:“咱們有什麽可說的?我賀家自周家退親之日起就再無瓜葛更無大事可談。周太太若是不買東西別在這阻了我們的買賣。”

“這.....”周母急了,瞧了瞧鋪子裏也沒人,突然就道:“大妹子,今日老姐姐是來道歉的,千不該萬不該當初在賀家受難時退了親事讓兩個孩子憑白受了委屈。這不我今日就是來道歉的,大妹子就原諒我這回,咱們繼續做親家,如何?”說着見惠氏驚訝将手中禮品放到桌上将手镯拿出來道,“這是一點小心意,還望大妹子與他賀叔別怪罪我們,只當為了孩子,成嗎若是大妹子答應,我周家定出之前兩倍的聘禮迎娶婉瑜姑娘。”

惠氏沒動,眼睛卻瞟了镯子一眼,見镯子水頭不錯想來不便宜,心裏卻在想周母到底打的什麽主意。這目光瞧在周母眼中心中極為瞧不起惠氏,小門小戶就是不行,眼皮子淺的狠。

還不等周母嫌棄完,就見惠氏雙手一劃拉,将東西重新包起來,塞到周母懷裏,将人往外攆,“趕緊走趕緊走,周太太,我賀家雖然小門小戶,但也不是為了一點東西就賣閨女的人家。你們周家再大富大貴我賀家也不稀罕,我閨女更不是別人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就上趕着的,我們不稀罕周家。”

“你、你!”周母沒料到自己的道歉居然沒被接受,賀家居然連禮品都不收,周母好想與惠氏對峙一番問問她到底她兒子哪裏不好了,怎麽就不如個屠戶了。可是她不敢了,想想她們剛到江南時兒子的模樣,還有回來後的瘋狂,周母真的不敢了。

周母斂下怒火,低眉道:“是,都是我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不問問兩個孩子的意見将婚事退了。”

她如此低聲下氣,倒是讓惠氏驚訝,想當初賀婉瑜和周秉懷要定親的時候反對的最厲害的就是周母了,上竄下跳的說婉瑜的壞話,說婉瑜不配做周家的媳婦。後來兩個孩子定親,周母可是趾高氣昂,活脫脫賀婉瑜能嫁入周家是賀家燒了高香,八輩子積來的福氣了,剛定親就将周秉懷打發到江南不說,還想将婉瑜叫過去先學規矩。

這才過了一年多,對方竟然态度大變,上門求着她家婉瑜嫁過去,不由得她不驚訝了。

周母這輩子都沒跟這種人道過歉,說了這些話臉上也臊的慌,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兒子她必須得忍了。只盼着賀家能答應這事兒,那麽她以後就不愁找機會從賀婉瑜身上找補回來面子。

可惠氏畢竟是疼女兒的人,自己閨女當初被周家嫌棄又被退了親,生生氣的病了一場,好不容易苦盡甘來重新定了婚事,又怎可能因為周家的回頭而重新選擇周家。

惠氏冷笑兩聲便道:“我家婉瑜已經定親了,想必周太太也聽說了,現在您再來說這話,您不覺得不厚道嗎?”

挖人牆角的事放到哪裏都不占理,周母自然也明白,但今日她既然來了,就得厚着臉皮将此事辦妥,否則回去瞧着兒子的模樣她又得哭一場。周母臉色難看,強扯出一絲笑意,“強扭的瓜不甜,婉瑜與懷兒這麽久的感情,哪能說斷就斷了,咱們當爹娘的也得問問孩子們的意思不是?你瞧瞧秉懷可不就因為我的錯誤決定傷了心了。你說是不是?”

她以為自己說的很清楚了,若是惠氏和賀平洲真得為了孩子好就該退了與許家的婚事,轉而與周家重新定親,這才是疼愛子女的好父母。見惠氏不說話,周母咬牙又道:“再說,咱們周家在清河縣也算大戶,到了周家就做少奶奶,今後分家我們也不會讓他們吃虧,總比做個屠戶娘子要舒坦的多,咱們做爹娘的不就是一心為了孩子以後過個舒坦日子嗎,若婉瑜真的嫁到屠戶家裏去,日日與油污打交道,這樣的日子可怎麽得了啊。”

“說來說去,周太太今日倒是來教我們如何做爹娘了?”惠氏拔了算盤,然後将算盤一摔,吓的周太太一哆嗦,惠氏很滿意這效果,哼道:“我直接告訴你,我家婉瑜就是這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再進你們周家的門!退親你們說了算,你們反悔了又來找我們,你當我家婉瑜嫁不出去還是打量我們賀家好欺負?”

她的話啪啪的甩在周母的臉上,周母的臉青紅交加難看至極。

惠氏卻不打算這麽放過她,想想婉瑜受的委屈,想想那場大病,想想周母臨去江南時放出的那些話,惠氏想想都覺得後怕,要知道當初她和賀平洲都拿了菜刀去了周家了,若不是周家主事的一個沒在,當初真不知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

好在一切雨過天晴,他們婉瑜有了更好的歸宿,這才讓惠氏的怒火稍微平息。可也不代表就此原諒周家了。

“我家婉瑜既然已經與許家定親,就沒有悔婚的道理,別當賀家與周家一樣言而無信。做人要有良心,做事之前起碼得想想是不是損了陰德,小心做了壞事以後報應在孩子身上。”

周母被她說的臉上青紅交加,恨不得立即找個洞鑽進去,惠氏瞧着她的模樣哼了一聲,“當初你們周家怎麽對我家婉瑜的,我這做娘的這輩子都忘不了。”

周母心虛,想到了他們去江南照顧兒子時候做的錯事,那時候她們恨賀婉瑜,巴不得她的名聲臭大街,可這才過了多久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了。

惠氏說完直接逐客,“周太太請回吧。我們廟小盛不下您這尊大佛。”

周母站在那裏只覺得羞的站不住了,這時,門口突然進來一人,瞧見周母站在那裏頓時驚訝,“娘,您怎麽來了。”

赫然是一直蹲守的周秉懷,身邊還站着賀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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